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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俊麟。”
他提高了音量,再一次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开始不自觉的浑身颤栗。
本能的我开始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身体里像是有电流划过一般,我焦躁不安。
那种磨人的奇痒又开始发作,我拼命的抓着扯着,很痛,但疼痛提醒我必须作出思考,必须回忆。
闭上眼睛,努力的回忆。
刘俊麟。
刘俊麟。
就在嘴边的名字,陌生又熟悉。
他是谁?!
伤口再一次被我用蛮力扯破,殷红的血一滴滴滴在白的刺眼的床单上。
他们扑上来按住我,死死的按住我。
我听见有杂乱的脚步声向我靠近。
胳膊传来一阵刺痛,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与血液交汇,躁动消失了,我能感觉到力气也消失了。
再一次像个破碎的傀儡一般瘫软在床里。
闭上眼睛的前一秒。
我记起来了。
我记得了。
我叫朱元冰。
刘俊麟是我的恋人。
而他,死了。
脑海里是出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离我不远处的地方被浓烟笼罩,烈火烧的铁板劈啪作响。
我努力的想要看清对面的人,却只模糊的看到一个人影。
我看到他向我比着胜利的手势,手指染满了血污。
我看不清的他的样子,可很奇怪,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笑,在笑,笑的我心里暖暖的。
临昏迷前,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那个声音。
“代我活下去。”
我混沌的点点头,眼角有一丝冰凉的液体划过。
我叫朱元冰。
刘俊麟是我的恋人。
他,死了。
而我,要代他活下去。
☆、我的恋人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平静了很多,而且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左溢和徐浩一直守在我身边,他们看起来很憔悴,我醒来的时候他们也只是静静地望着我。
我竟然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怜悯。
我是不是看错了。
我试图张口说话,却徒劳的发现声带的损伤已经严重到让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刺痛不已。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徐浩安静地起身倒水,左溢也用很温柔的力道扶起我,待我舒服的坐正,一杯温热的水递到我面前。
他们的默契,是不是我和他也曾经有过?
我看着递过来的玻璃杯发呆,迟迟没有接下。
心里像是长了草般的疯狂怀念着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的心有灵犀,即使记忆模糊,感觉还在。
我能清楚的记得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我能清楚的记得交握的手指从指尖传来的温度。
可我记不清他的样子,记不清他的声音。
徐浩很有耐心,一直举着杯子递在我面前,我回过神,用空出的左手接过杯子。
把杯角放到干涩的唇边,我轻抿着无味的白水,目光却停在了拿着杯子的手指上。
食指和中指竟然有长时间摩擦形成的老茧。
这些是怎么弄的来着?记不清了。
温热的水划过喉咙,吞咽带来的疼痛让我不由的皱起眉,默念着不能让他们担心,我努力的扯出一个笑容。
突然意识到因为脸部受伤严重我被包裹的像个绕线娃娃般,根本没有人看得出我的表情。
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在这个对我来说陌生的世界我可以有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
即使狭小,也不用强颜欢笑。
这种意识,让我像极了作茧自缚的蚕。
“他死了对不对?”
我终于找回了语言的能力,即使它听着那么的沙哑难听。
徐浩静静地望着我,没了下文。
那时候我头脑很清醒,自从伤后我从未如此清醒过,我感受得到,我当时的目光一定很清澈,也很坚定。
而我望进徐浩的眼睛,那漂亮的眸子里闪过的一丝惊喜让我更加确定。
我像个渴求表扬的孩子,急急的补充。
“刘俊麟是我的恋人,我记起来了。”
闪亮的光在他的眼睛里一闪即逝,迅速黯淡下来,他的唇角勾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我等着他的回答,久久的,他叹了一口气,重重的点头。
“对,刘俊麟死了。你的恋人死了。”
虽然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胸口还是莫名的传来了一阵钝痛。
很奇怪,那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胸口只是酸涩的让我想吸气。
可他后面的一句话却深深的刺进了我的心。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哭泣的样子,即使他们看不见。
咸涩的眼泪流过伤口的痛能忍受,可胸口那种被重击之后又狠狠揪起的痛却让我想大叫。
原来重点不是他是谁,而是他是我的恋人。
☆、停尸房
我终于说服了他们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从他们口中我了解到因为警方的事故责任调查,尸体暂时并没有被火化。
于是我开始哀求他们,哑着嗓子不停地哀求。
我看不懂他们眼中的苦涩和无力,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见自己恋人最后一面,为什么这么难。
还有,为什么要同情我?
因为被车体爆炸的热浪冲击,我的腿还是有些无力要靠徐浩搀扶着才能下床。
那间长廊尽头的屋子,厚重的银色门,那扇门后面,躺着我的爱人,是么?
我踉跄着推开扶着我的徐浩,一步一步扶着墙,艰难的一步一步。
就我一个人,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也许在旁人看来我此刻的姿势一定很难看,最后几步,我几乎放弃了身体的支撑,
失去了重心的身体倾斜着像那扇门扑去,如同盲目追寻光明的飞蛾。
我不确定,推开这扇门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会是如同那痴情的小虫般牺牲性命?
还是?
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即使被我用尽权利的拉开也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我一个人蹒跚走进,把徐浩隔在外面。
自始至终,模糊的记忆让我把所有人排除在外,除了他。
转过身,环视这间屋子。
很空,雪白的墙壁,厚实的落地玻璃把屋子隔离成两个不同的空间。
我站的这边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
从玻璃窗内侧接出来一段收音设备的线路,桌子上摆着一台休眠状态的电脑。
我径直的推开了桌子旁的那扇门,走进了屋子的另一个分割。
一推门,阴冷的气息就包围了我,这个空间的温度比起刚刚低了好几个梯度。
空气里飘着一股刺鼻的味道,像是平日里大清扫用的消毒水的味道。
屋子中的手术台被白布简单的盖着,隔了一层布我只能看到有人影的凸起。
但仅仅是这样我就不可抑止的浑身颤抖起来。
是他,是他没错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确定,也许这是属于恋人的心有灵犀?
这种时刻默契这种东西变得很讽刺,
我宁愿认定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也不敢面对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的事实。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挪着步子蹭到台子前的,刺目的灯光照的我睁不开眼睛,也许是不敢睁开。
我的手不听使唤的几乎抓不起那块盖在他身上的步。
做了几次深呼吸,我终于说服自己面对,终究是要面对的。
灯光下他的身体已经被擦拭干净,白净修长,却丝毫无关孱弱。
不堪入目的伤口从胸口一直蔓延到脸颊,伤口的痕迹像被巨大的冲击力生生豁开一道裂缝。
血迹已经简单处理过,嫩红色的皮肉外翻着,边缘有烧焦过的痕迹,那是瞬间灼热产生的后果。
面部的伤口更加狰狞,根本无法判断他的面容。
我看着这具没了生命的身体,丢了魂魄般的望着。
仿佛生命的意义就只剩下这样的凝望。
在别人看来不堪入目甚至让人作呕的身子在我眼中是那么美,落入凡间遭受苦难的堕天使不过如此。
他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天使。
我怎么会嫌弃他呢。
手指轻轻的抚上他的胸口,小心的避开触目的伤口,轻柔的轻轻点着他曾心脏跳动过的地方。
那里,曾经深深爱过我啊。
即使如今他的身子已经是冰冷的让我发抖,又有何妨。
我的爱人,他就这样躺在我的面前,静默而美丽。
虚弱的身子早就扛不住长时间的站立,我撑不住的跪坐在台子旁,绑满纱布的脑袋靠在他的手边。
那个胜利的手势,在生命逝去的那一秒,永永远远的保留了下来。
视线早已被夺眶而出的泪搞的模糊不堪,我费力的举起手,握住他的手。
即使知道他已经没办法回握,可我依然那么做了,甘之如饴。
眼皮越来越重,我想,就这么趴在他身边睡过去,该有多好。
朦朦胧胧的,我感到嘴角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触过,就像一个轻柔的吻,一闪即过。
我满足的舔了舔干涩到开裂的嘴唇,出事以来第一次靠在爱人身边睡的如此香甜。
☆、偷尸
我不知道自己被谁弄回了那间病房。
很高级,却毫无人气和温暖,它让我很惶恐,很没有安全感。
相比而言,我竟然更喜欢刚才那间阴冷的解剖室,至少,有他在。
不知为何,今晚左溢和徐浩都没有守在我身边。
窗外漆黑一片,连月亮都被久违的乌云遮住了,很安静,平时聒噪的小虫也都静了下来。
一切的一切如同暴风雨来前的宁静,这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我撑起身子靠在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盯着悬挂在头顶的玻璃瓶发呆,
一滴一滴,屋子静到我几乎能听到药水滴下的声音,我看着它们被注进我的身体,和血液融为一体,
我闭上眼睛,甚至能感受到冰凉的药液和血液狠狠地拥抱在一起尖叫着要把对方吞噬。
才刚刚醒来,才刚刚离开,我就开始疯狂的想念,想念他。
想念他的温度,想念他的身体。即使冰凉,即使僵硬。
我约莫着时间差不多了,重新平躺好,掖好被角,屏住呼吸的装睡。
门果然如预料般的被打开,每晚这个时候护士都回来查房,伤口的疼痛总会让我在半夜无法入眠,
每次小护士推门而入的时候总会红着脸责备我两句,我知道的,徐浩告诉过我,我们是明星。
可不知为何今晚我如此忐忑的像个怕被老师抓到的顽皮学生。
我清楚的听到她的脚步声靠近床头,停了一会,然后关门离开。
大概是把点滴的速度调慢了,无所谓了。
我重新支起身子,用力的扯掉了扎进手背的针头,药液一滴滴从针孔里渗出,
我把软管接在一旁的空玻璃杯里,有了归宿的液体重新缓慢的滴流开。
手背的针眼里渗出一颗殷红的血,没了光的照射黑的像一颗宝石,
我把手探到嘴边,轻轻的用嘴把血吸干净。
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角,如果这时候月亮钻出云层,我是不是就是那月光底下孤傲的血族?
我清楚的明白我要做什么,也清楚的明白这样做根本没有意义。
可我不想,过了今晚,他就要被送去火化。
我无法接受,我的爱要沦为一团灰烬,他明明还是那么平静的躺在那儿。
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所以,我不能让他们碰他,他是我的,是我的。
我一边默念着这句话,一边几乎癫狂的在走廊里踉跄着奔跑。
我几乎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当我再一次看到那扇熟悉的门的时候,无用的身子几近瘫软在地。
不行,不能就此止步。
他在等我,在等我。
我挣扎着爬起来,他在等我。
我脱下了上身的衣服撕成布条,把他绑在自己身上。
我的动作很轻,应该不会弄痛他。
站起来之前,我轻轻的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即使他的面容已经模糊成一片,我还是能准确的找到他嘴唇的位置。
他是我的爱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走,我带你走。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竟然真的把他拖回了病房。
关上门的那一霎那我开始焦虑,我要怎么办。
一时的冲动让我如此做了,可几乎脱力后理智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我把他抱在怀里,紧紧地,
他身上的味道很刺鼻,我却努力的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试图去寻找那份熟悉的温暖。
我像个失宠的孩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肆意的哭闹。
“回来,求求你回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要怎么做才能唤回他?
为什么,如果你爱我,为什么只留下这冰冷的身子给我?
人死后身体里的水份会随着时间而从身体里流失,这就是所谓的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