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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天吓得不轻,环顾四周,群众纷纷鄙夷地看着自己这个“恶霸”,只是见他虎背熊腰,块头太大,一时没人敢上前。这下真成恶人了,任天龇牙咧嘴,对群众做了个我们认识的口形,转而问金妍:“怎么了?”如果是舒兰,哭再正常不过了,唤作金妍,绝对是比天还大的事儿。
“我找不到哥哥了。”金妍呆呆地:“朝廷也在张榜悬赏,要捉拿我。”
任天皱眉:“你怎么不早说?”随即醒悟,自己一直沉浸在失去爱妻的凄苦中,见面这么久,都没有问过金妍的处境。这个朋友,当的不称职:“长蛟山被朝廷监视了?”
金妍点头:“我一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我的朋友,差不多都已落网,现在变成朝廷的眼线。”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亦是曾相识,任天感慨:“怎么认识我的人都要倒霉呢?”
“你以为你是谁?苦情楠竹吗?”金妍起身,这就要走:“茶钱你付。”
身为大丈夫,怎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浪迹漂泊,无依无靠,何况对方的漂泊还是因为自己,任天想都没想,拍胸脯道:“兄弟,以后跟着我,有我的,就有你的。”
金妍脸色白了白,兄弟二字像最尖利的钉子,那样竖着,钻心的疼,可是能和任天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高兴的:“我们去哪儿呢?”
任天迷茫了一会儿,摇头:“不知道。”这倒是真话。
金妍笑:“去哪都行。”这也是真话。
“在此之前老子要去干一件事儿。”半晌,任天淡淡地,就像在说吃饭练功睡觉。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41 章ˇ
次日,一样的大晴天,阳光像是亘古以来都如此和煦,风轻柔,草尖动,任天就站在草地上等周存道。
昨晚造访周宅,留下暗号:别声张,一个人出来。
也只有任天和他看得懂这种暗号,因为,这本是他们少年时期闯荡江湖时共同发明的。没有人比他们亲密,当然了,那是曾经。
没有等多久,周存道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任天的视线中,远远见到任天,停了停,像在确认一件事而不是吃惊,因为昨晚已经吃得饱饱的。他看任天,任天也看他,然后周存道缓缓上前,用了比刚才几倍的时间。
“你父亲救了你?”都是这种时候了,周存道仍然一贯的面无表情。
“我想你也能猜到。”任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良久:“谢谢你去救我。”
周存道转过头,不看他:“你变了很多。”
“老了。”任天苦笑:“被老头关了一年,大概被他关傻了。”
事到如今,一切不可逆转,发生过的事,除了正视没有别的办法,周存道迎上他的目光,虽然看见一种疯狂的东西正在渐渐滋长,这种东西令人有些毛骨悚然,却还是无波无澜地道:“你都知道了。”
任天没说话,翻眼,瞧了瞧天上漂移的云彩:“你是我兄弟。”
兄弟还活着,周存道很高兴,只怕比他本人还要高兴,可他活着,注定有些事是要改变的,这种改变像命运之神翻过一页纸,所有的东西整个儿倒转过来,掉落,跌碎,烟消云散。如果世界颠倒,人会怎样?想哭想笑又什么都不想做,只等灭亡:“吴德是你杀的?”
任天点头。
“拔刀吧,我欠你,可也不会任你宰割。”周存道抽剑,缓慢而坚定。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是他,也会这样做。亏欠就是亏欠,总要有个解决方式。
冷笑一声,任天挥手:“你他娘的没听见啊,我说谢谢你救我,好吧,也算上那女人。我们两清了。”
“不必。”周存道下意识道,愣了愣,随即自嘲:“他娘的,我争这个干什么。”
“她……早就对你有意思了吧。”任天说一个字,心头就滴一滴血,却忍不住要往下说:“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也回想了在寨子的事,那时候她就对你挺好奇,也许她根本不爱我,我抢她,她要活下去,只有顺从。”
这么说对舒兰是不公平的,首先她并没有一开始就移情别恋,其次她是真的爱他,这点周存道看的出来,难道任天看不出?他不是一向对自己很自信的吗?沉思一番,周存道无声地笑了,他终于明白了:“如果不是我主动,舒兰根本不知道我的想法,她会一直我好朋友下去。至于寨子里,舒兰说那时她最烦的就是我,恨不能把我踹下山崖。”
我什么要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呢?任天恨不能大骂自己一顿,从此忘了前程旧事,清清爽爽重新做人。为什么要问这些?像个幼稚的孩子,可是听了周存道的回答,为什么心头一喜,轻松许多?她反正已不属于他,怎样不属于他,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
“她爱你,爱孩子,和我在一起,并不代表她不爱你们。”周存道看着他:“你觉得两者矛盾?她是明知你活着却和我在一起?她在你死后主动勾引我,向我投怀送抱?你觉得她做的不对,什么是对,十年,五十年,一生,用这么长的时间祭奠你的亡灵,她有这个义务吗?她是你的妻子,在此之前,她是个人,人有善待自己的义务。也许你并不想她这样做,你只是觉得时间太短,既然承认她有权获得幸福,何必在乎时间。我不觉得一年和十年有什么区别,因为前提都是,你‘死’了。”
和周存道辩论,你永远别想赢他,好在任天自始至终都没想和他辩:“靠,叽歪半天,老子来不是听你废话的,你睡老子老婆还他娘的有理——”挥拳,直击周存道面门,关节与皮肉的撞击声,周存道毫无悬念地倒在草地上,草尖像开了朵朵小红花,那是他的血。
打吧,打一拳,少一分内疚,周存道决定当沙袋。
手酸了,改脚踹,直到脚也踢麻,任天终于解恨,叉着腰,喘着气:“好好对她。”
“不用你说。”周存道许久才能站起来,腿是站直了,腰还是弯的,脸色青灰。
任天突然想起什么:“你有内伤?”
“死不了。”周存道痛得咬牙:“任天,其实我也想把她还给你,毕竟你还没死,她也仍然爱你,可她不是东西,是人,不是我俩之间可以交换,送来送去的物件。你可以去找她,你有这个立场,可我想……她会很痛苦,比你的死更痛苦。我希望我们都把她当人,尽量让她快乐,毕竟由始至终,她都是无辜的。你和吴德之间的恩怨,她和孩子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你们已经把她推向绝境,就别再推她一把,粉身碎骨了。”
怎么说都在理的恐怕就是这种人,任天唯有哑巴吃黄连:“什么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也让你做了,好事也让你占全了。老子要是想要回她早不会去要啊,还有你今天跑这儿跟我说话的份?那娘们当初就是我抢回去的,你以为我今天不敢再抢回来?”
周存道无言,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了。
“滚吧,我们还是兄弟。”任天背过身,望着金灿灿的日头,不知是眼睛刺得酸胀,还是所谓的悲伤,终究是男儿有泪轻弹。
周存道张口,百感交集之下,觉得自己还是默然的好,怔了半晌,一瘸一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金色的阳光里。
凉爽的周宅内。
“回来了?”周存道推开门,舒兰背向他坐着,专心临着帖:“买到了么?”
“什么?”周存道正温习一路上编织的美丽谎言,闻言一愣。
舒兰放下笔,像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轻笑:“不是出去买麝香了吗?”
“呃。”周存道还真忘了,原来出门时用的是这个借口啊,连细节都想得天衣无缝,偏是把这茬忘得一干二净:“没买到。”
“不会啊,前几天那家铺子的老板娘还说进了批新货……哦??!!”舒兰回头,骤然目睹周存道的惨状,险些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好容易才站住了。天那,太可怕了,这是人脸啊?
对自身相貌一向满意的周存道逼迫自己接受成为猪头的现实:“遇到抢劫的,官差偏在不远,还手肯定要惹大麻烦,不如硬吃几记了事。很恐怖么?伤药还没用完罢,给我敷点儿。”
“怎么不护住头脸啊?眼角都破了,伤到眼睛怎么办。”舒兰元气给吓飞了,走路说话都软软的,拿来伤药,想给他上,看着红肿青紫的颜料铺,手那个抖啊,愣是不敢碰,最后还是周存道对着镜子自己解决的。
舒兰很没有用地站在一旁,只等他忙完了收拾东西:“轻点,轻点啊,这可是你自己的皮肉。本地治安真差劲……”看这都要呲牙咧嘴,这家伙对自己可真下得去手啊。
周存道一笑,颇有深意地:“命中注定。”
“以后还是别出门了,好好在大街上走,都能被西瓜皮砸中脑袋呢。”
“你还在生气啊?别跟疯子计较,不值当。”周存道想起前一阵子她逛街,被个疯子用瓜皮袭击,又是恼恨又是跳脚的样子,不禁失笑。
“让你别提了还提,我一丢脸你笑得比谁都开心!”舒兰扁嘴。
周存道完成了脸上的工程,诧异地:“呃,好像是你先提的吧……”
好像是啊,舒兰汗颜,笨人和聪明人就是不能交流,不然肯定是习惯性丢脸,收拾好东西,坐得远远的惹不起躲得起。
和任天见面,耗光了周存道所有的体力和脑力,关键是还得隐瞒,隐瞒多累啊:“你不午睡?”
舒兰趴在桌上研磨,百无聊赖地:“你睡吧,睡醒陪我去另一家看看。”
周存道本已躺下,耳边回荡着这句话,不知为何却怎么也睡不着,边想睡不着,还真的就无法入睡,过一会儿,睁开眼睛,觉得什么东西不对,又像是抓不住线索,到底是什么呢?
“……一定要用那东西吗?”像在自言自语,说完了才醒悟。
舒兰嗤笑:“废话。”
仿佛想掩饰什么,周存道淡淡地:“那东西伤身,长期用只怕不妥。”
“没事的呀。”舒兰的语气很是轻松:“怕这怕那的,日子还不要过了呢。”
话题既然挑起来,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周存道起身,默默走到她身后,两手握住她的肩,缓缓道:“舒兰,我们要个孩子吧。”
“呵,好啊。”
太容易沟通,也不对劲,周存道愕然:“那你为何——”
“过几年再说。”舒兰微微一笑,扭头,蹭着他的手背,语气柔软甚至是哀求:“总不能让你绝后啊。”
几年二字引起了周存道的沉思,一时无言。
“别说这个了,你去睡吧。”舒兰下了逐客令,用簪子盘起头发,看来要坐在这里一下午。
周存道转身,顿了顿又转回来,他怎么觉得有什么东西和舒兰的意愿呈反方向呢:“是因为小天吗?”
没头没脑的话,但舒兰偏偏听懂了,毫不犹豫地:“是。”小天的死,让她未来很多年都不想要第二个孩子,如果可以,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也行,'奇Qisuu。com书'只是周存道不可能无后,所以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别用麝香了,用脐贴吧,这个对身子损害小些。”周存道知道短时间内让她再次生育也是不可能:“对不起,又让你想起小天。”
舒兰奇道:“脐贴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宫里的妃嫔用麝香,皇后就用脐贴,这东西精贵着呢。”周存道戏谑地眨了眨眼:“你和皇后一个档次啦。”
“真的吗,那你怎么会有?”舒兰还真被他忽悠了。
周存道拍打她的脑袋:“说什么你都信,笨成这样,真是没办法。”
舒兰捂着头,又恼又是郁闷:“那你到底有没有啊?”
“找飞天去弄吧。”周存道开始盘算。
舒兰问飞天又是什么东西,周存道说是人,是天下第一飞贼,舒兰的嘴于是又张成个圆形,实在不知道这一切的一切是真是假了。
《吃花禽兽》卫何早 ˇ第 42 章ˇ
过了十天半月,脐贴还真弄来了,虽然舒兰不知道是怎么弄来的,反正周存道给她,她就用,效果貌似不错,不比麝香寒凉,只要饮食杜绝辛辣就好了。
周存道见她全无心机的样子,不禁叹道:“你也不怕我糊弄你,挂羊头卖狗肉,故意使你怀孕。”
“你会吗?”娇憨地。
“难道不该怀疑一下么?”
舒兰侧头想了一会儿,又笑了:“好像是啊,可是什么都想,那得多累,而且怀疑也没用,我这么没用的人,改变不了什么,不聪明所以就不要庸人自扰啦。”
周存道实在不知道这是聪明还是愚蠢,索性感慨自己运气不错,遇到个虽然烦人却不令人反感的女人。
“为了感谢你的温柔体贴,我决定——”舒兰有意停了一下,以欣赏周存道痛苦的表情,缓缓道:“做我的拿手好菜给慰劳你!”
已预料到是这个结果了,周存道垂头丧气,她的菜……她的菜……其难吃程度足可令人欲仙欲死,终身铭记,及时轮回难以忘怀。这短短的一年半,他已品尝过她烹调的鸡鸭鱼肉,生猛海鲜,以及他打下的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