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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飞峨眉紧蹙，本来就极白的肤色又惨淡了几分，在火把光线的照射下愈加透明，不似人间之物。
沉默了半晌，真飞只开口问了一句：“大长老呢？”
华形却突然跪倒在地：“属下斗胆，大长老恐已生二心。”
“大长老预备让圣女入魔……圣女的纯阴之体已破……大长老一直想利用圣女独霸旋花宫……他甚至趁圣女昏迷之际偷偷拿走了旋花宫圣器……”华形头脑里一阵一阵的晕眩，甚至一度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哪些是他所知道的实情，哪些又仅仅是他自己的臆测。等他意识到说完之后，已经发现自己完全手脚冰凉。
华形不敢抬头看真飞的反应，做好了下一秒就被真飞撕碎的准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野，如果不能为你报仇，至少我很快就能来陪你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华形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痛苦，只有真飞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传来：“把那个叛徒带来。”
壮一帆急急赶回飞虞殿，却立刻被飞虞殿内诡异的气氛惊起一个寒颤。
殿上坐的女子明明已经与他相伴二十年，她的眼神却让壮一帆感到陌生，壮一帆心中一慌，一声低呼脱口而出：“小圣！”
然而真飞的回答却是让他仿佛彻底坠入冰寒的深渊：“你骗了本座。”
本座，真飞圣在壮一帆面前从来没有自称过本座。
连月来，壮一帆独自一人操持旋花宫事务，又要定期为真飞运功续命，身体消耗巨大。听到真飞这句话立时耳边一嗡眼前一黑险些站立不住。
壮一帆强打精神看向真飞圣，他布下的药物起了作用，真飞没有一丝神智错乱的样子，更没有受到任何威胁。她身后是半张脸没在阴影中的华形，看到华形，壮一帆似是有所了然，却更加感到不可置信。他想象不出华形对真飞说了些什么话，什么话居然撕裂了他和小圣全部的牵连，变得这般隔阂遥远。
“他跟你说了什么？你竟然……相信他？”
你竟然……不相信我？
见真飞完全不为所动，壮一帆只觉得胸中一口怨气直冲眉心。他想对着真飞大喊，喊小圣你给我醒醒啊，他想把这些年他为她的付出一样一样罗列在她眼前质问她怎么居然还会怀疑他在骗她。
但终究，这口气还是自己泄去了，壮一帆第一次感到自己那么颓然。既然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了，又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壮一帆努力地扯出一丝苦笑，疲惫地闭上双眼。他希望这只是个怪诞的梦，睁开眼睛，一切又能恢复如初。
即使这只是一个梦，壮一帆也醒不过来了。
真飞圣声音像一根根冰凌的断裂扎在壮一帆心头，在钻心的疼痛到来之前已经被冻到麻木：“壮一帆私心欺上叛主，按宫规应凌迟处死。念其有功，免其死罪，削职放逐，永世不得再踏进旋花宫。”
壮一帆绝望地垂下头，若是平时的他，早就将所立之处夷为平地了，但是面对小圣他出不了手，就算面前这个小圣已经变得让他辨认不出，他依旧只能让体内暴虐的真气肆意冲撞自己的脏腑。
他转身朝殿外走去，走得很慢。
“等等。”忽然真飞圣的声音再次传来，壮一帆一个激灵停下脚步，满怀期待的回头望向真飞。
与壮一帆眼中的热切相反的是真飞圣目光的冰冷：“把圣器还给本座。”
壮一帆讶然，愣了一会说不出话，终于想起是之前为真飞圣更换衣物时顺手取下来放在自己身上了。
恨恨地取下圣器，向真飞圣掷出去。这一瞬，壮一帆甚至有些希望自己能和这枚圣器对换命运。但也紧紧是一瞬，壮一帆便又重新转身向外走去。这次的转身比先前多了十分的决绝，他笑着大步流星迈出殿去，那抹幽蓝的背影一如往常洒脱飘逸。
“圣女。”待壮一帆走远，华形试探性地问向真飞，“壮一帆准备的那些入魔的器物，是否要属下马上去销毁掉。”
“不。”真飞圣凝望着壮一帆离开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答道，“本座要入魔。从现在起你接替旋花宫大长老，负责保护本座的安全。在本座出关之前决不能让任何人踏入飞虞殿。”
“属下领命。”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圣女的想法跟打算，但是大长老三个字着实让华形激动不已。
壮一帆一口气跑出了旋花宫，终于因为连月来消耗过大体力不济在一棵榕树下歇坐下来。直至此时，他还是没能厘清刚刚发生的事情，千头万绪，缠得他头脑生疼。
壮一帆挥挥手想赶走这一切，索性躺卧下来：“偏偏这时候小雪不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已经一整天没有传回任何消息了真是不像话……还是等联系上小雪再做打算吧。”壮一帆有些气恼地想着，渐渐沉入了梦乡。
兰寿的排场虽然众人在他那天突然出现在静默山庄比武场的时候就领教过，不过那三架豪华的四马拉加宽加高黑绸顶马车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在场诸人还是忍不住连连吸气。
于是兰寿和爱音一架，柚希和凰稀一架，音月桂一架，未凉亚希同车负责照顾，其他旋花宫人驾马随侍在侧，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南边去了。
未凉亚希因为被卷入古墓中，已经两天没能向壮一帆传递任何消息，心中焦虑不已。终于趁单独跟音月桂独处的机会把古墓中发生的种种记在随身带的一条翠青蛇上悄悄从车底放出去。
翠青蛇扭动了几下飞快消逝在夜色中，未凉亚希却继续对着放蛇的地方出神。
“请二位助我，清理门户。”
兰寿的话像空谷的惊雷不停在未凉心头回响，未凉的心被深深的不安占满。圣女重伤未愈，大长老一个要抵挡兰寿公子已经不能有十足的把握，何况加上斗星门的柚希礼音还有曾经结下怨仇的凰稀要，还有……恢复之后恐怕也会站到对方阵营的雪山派大弟子音月桂……
忽然身后有响动，音月桂在昏睡中微微翻了□。
未凉却像是做了坏事被人现场捉住一样惊了一身冷汗。
但是更令他感到害怕的是，他居然开始怀疑自己背着兰寿，背着爱音，背着柚希凰稀和音月给壮一帆传递消息的行为是不是正当的。
心里一个声音对他说大长老是他的救命恩人而且教会了他全部生存的本领他一生都要听大长老的话守护大长老这不容任何怀疑。
可是另一个声音却尖利地提醒他音月桂呢，音月桂不是一样救了他的命么，甚至，还教给了他与从大长老那里所学的不同的东西。
未凉亚希心神不宁地帮音月桂掖着被子，查看他的伤情是否稳定，有没有任何恶化的迹象。
他越来越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希望看见怎样的场景。按照原来的计划把兰寿他们的行踪全部报告给大长老好让他在沿途设伏将兰寿等人一网打尽吗？
可是想到音月桂知道真相之后那种无法置信的眼神未凉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但是如果不能先发制人，两边实力不相当，大长老必定无法阻挡。凭兰寿跟春野之间的情义，既知壮一帆是杀害春野的凶手，必定要手刃壮一帆不会有任何的仁慈可言。到时他一个人苟活于世简直是最大的煎熬。
未凉亚希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是劝壮一帆能够退出这场争斗。
其实凭借壮一帆对旋花谷的熟悉程度，完全可以在兰寿大军抵达之前悄悄离开，从此隐居，逃过这场杀生之祸。
但是壮一帆绝对不会弃真飞圣不顾。想起真飞圣，未凉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复杂。明明是壮一帆教他的，在危急之下只要想着保住自己的命就好，不要为任何其他的事情话费不必要的心神。可是现在兰寿大军将至，壮一帆为了保护真飞圣一定会豁出自己的性命相搏。
现在玉匣在柚希礼音手中，如果说圣器真如传言所说是打开菫之密语的钥匙，那么真飞圣的那一枚圣器将成为关键。如果能说服壮一帆和真飞圣交出圣器来换斗星门的梦咲或是等待有人练成堇之密语再给真飞圣解毒或许可行。
虽说凰稀也许不肯轻易放过壮一帆，但是至少柚希和音月看起来都像是希望尽力避免争端的人。如果另外两大门派肯出言力保圣女和大长老，那么这件事或许就真能和平解决了。
未凉亚希忽然很激动，这是唯一的出路，他必须要让壮一帆退出跟兰寿的争斗。
他赶紧又摸出一条翠青蛇，言辞恳切建议壮一帆赶紧先行离开，并提出让真飞圣用圣器作为交换以求自保。
未凉做完这一切长舒一口气重新回到音月桂身边，认真地看着他，一动不动：“你们……都不要有事。”
壮一帆只觉得自己好久都没有睡得这么沉过，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物跟入睡前几乎一
76、决裂 。。。
样却已经是过了一整天。
身边两条翠青蛇绕着他嘶嘶地吐着信，壮一帆随手抓过一条，翻看蛇腹部用药水写上的秘文，轻啐了一声，原本只是旋花宫内务，兰寿居然还带了帮手来。
未及查看另一条翠青蛇携带的消息，旋花宫方向飞出的一只金足黑乌，壮一帆在旋花宫的密探凤真由传来了圣女已闭关的并由华形接任大长老的消息。
壮一帆这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这是被真飞圣给赶出旋花宫的，之前一直混乱的思绪却突然之间清晰了起来，他想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要保护小圣，即使对方只想赶自己走，即使他现在只有一个人。
第三条翠青蛇游了过来，壮一帆忽然笑了，好歹并不完全是一个人啊。
到了旋花谷马车就没法走了，加上天色已晚，兰寿一行人在旋花谷外暂时扎寨商讨进入旋花宫的路线。
“旋花宫背后的一片山石里其实有密道，我们可以从那里进去。”兰寿对其他人讲解他的主意。
未凉亚希心中一惊，自己在谷中十多年竟然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密道，若不是有他在这里及时探听消息恐怕真的能让兰寿公子打大长老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那密道没法直接通到旋花宫里。”兰寿继续说，特地看了未凉亚希一眼，“那里只通到我以前的一个别院小筑，好在里面药品齐全，先救音月少侠要紧。”
未凉被看得不大自在，低下头避免与兰寿眼神相交。
后面的话未凉并未十分上心，他传信与壮一帆，便是定在今晚相见后或逃跑或投诚了。
兰寿也像是体谅他心头所想似的，只说各位舟车劳顿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旋花谷里瘴气遍布、危机四伏又变幻莫测，具体怎么进旋花宫还得进到谷中再做定夺。
晚些时候未凉避开所有人跑入旋花谷边缘的密林，心中按捺不住汹涌澎湃。十多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彻底拂去那个人身上的血腥气。他本是谪仙人，却陷在人间最肮脏的泥泞中。终于，今晚他就可以跟他一起结束这一切，去过平静的生活。
至于对音月桂，虽然心有不舍，但直到兰寿是真心想要救助，又会有凰稀在旁照顾，他也可以安心。
未凉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一炷香，他找了一棵树荫下坐下，满怀期待地望向旋花宫的方向，只盼不要错过他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
时间渐渐过去，未凉心头的热情也渐渐熄灭，被自己美好的幻象冲昏的头脑也渐渐明晰，那个人，本来就不可能跟他走，他为他设想的前路完全只是一厢情愿。
恨恨地起身一手抓向树干，伴随着凹凸的奇怪手感，未凉这才发现树皮上竟然刻下了字“继续报告兰寿行踪”。
未凉苦笑，一厢情愿而已。但就算是一厢情愿，他还是会永远追随那个人，至死方休。
77
77、入谷 。。。
第二日，天仍未亮，兰寿便命人整装待发。
清晨的旋花谷有薄薄的雾气萦绕，显得静谧而神秘的美好。但显然谁都能体会到这谷中埋藏着的重重险恶。
“表哥，我们还是按照原来的路进谷么？”离开了马车，甚至都没有骑马，爱音也换了身劲装，站在黑袍修身的兰寿身侧问道。
兰寿点了点头，削薄的唇抿成一个嘲讽的弧度：“既然我还是旋花宫的公子，那么不妨看看我们的大长老和圣女会怎么迎我回宫了。”
未凉庆幸着爱音替自己问了想问的话，连忙趁所有人不注意，把袖中早已置备好的翠青蛇放出。
此处里谷口尚有不少距离，应该能让大长老有时间调动原本埋伏的人马。
一路上旋花宫众人皆沉默着，毕竟这次回谷面临的是与同门为敌的境遇，纵然是魔宫众人，也不代表会毫无感情。
一边柚希和凰稀察觉出了空气中的凝滞，心有灵犀地握住了彼此的手。凰稀了解柚希当时发觉梦乃背叛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