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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所有罪责推至一人身上,这便是神界所为吗?!”
“行刑时间已至,众神已移至天界阴极。”凌波抬手遥指一个方向,“吾今日不忍目睹乐神太子长琴之形状,故锁于室内,不曾出门。”
悭臾一怔,随即附身深深拜谢,转身化龙而去。
身后,数道或窈窕或玲珑或魁梧的身影聚到凌波身后,默默望着黑色长龙离去的身影。
“一定要赶上啊!……”红衣女子双手交握纠缠,神情哀婉。
“乐神大人……呜呜呜……”如同镜像般仅有衣着色彩不同的黄衣白衣女童拥抱着低低啜泣。
“凌波,你不怕…算了,若是责罚,一起便是。”身形魁梧如熊的男子看着凌波不动的表情长叹,“如果能走,我也不愿在这天界待下去了——贪心不足,必招祸患啊!”
“……”
凌波目光不动不移的望着北方那一片阴沉的天空,眼前闪过洪涯境内白衣抚琴百鸟朝凤的盛景……
终是不复。
第32章 生死不复
一路走来,山水褪尽,霞光不复。阴风飒飒,寒彻刺骨,头顶脚下只有阴沉的黑云凝重的令人心生不快。黑色的地面中缠绕着丝丝血色,透着邪煞可怖的气息。
众神行过皆是沉默黯然,不愿多言。
诛神劫所处之地乃是天界阴极,乃是天界形成之时浊气最重的地方,自天界建成至今,此处还是第一次有如此多仙神光顾。
阴暗的云幕忽的破开一道裂口,雪亮如刀光的刺目白光照亮了经年幽暗的刑台,也照出众生形色。
长琴一身单薄白衣,缓步行来。身上沉重的封灵镣铐的铁链随着他的脚步缓缓的有致的发出沉重的响声,恍惚如同鼓乐,令人不知如何反应才算是对的上那一袭白衣淡雅。
褪去了不曾改换的反复沉重的常服,莫名的轻松感令长琴有了闲心打量着众人的神色。有人神色不忍,有人磨牙霍霍,有人喜不自胜,有人悲怮非常……
云动光变,明暗难辨,悲喜交织,涌起的狂风卷起衣袂发丝,变化莫测……就如同每个人莫测的命运。
狭长的凤眼里露出一丝笑意,一步,两步……长琴缓缓登上刑台,将所有人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站在高处就能看得更多吗?为何他却只感受到了刺骨的寒冷?如果可能……不,对他而言,那些可能都不会成真。
“时辰到——”
刑官拉长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冷厉扭曲,令人心生不安。
肩上被施加的力道对被封印了所有法力的长琴而言如山岳般沉重,柔弱的身体完全无法承受的压倒性的力量。
行刑的侩子手手持尖刀,冰凉如水的刀尖隔着白衣犹疑不决,似乎不知该如何下手。
接下来,刑官将用此刀将他的皮肉割去,一刀一刀的剥尽他的仙骨,直到他再也无一丝仙身根骨,才算刑毕。
痛!
还未来得及有更多的反应,背脊便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仙人的身子狠狠地一颤,白皙的肤色便染上无力的苍白,沉重的锁链哐啷作响,神色也变成一片恍惚的茫然。
仙人墨色的的长发无声的滑落肩头,轻轻垂地,长发下低垂着的眼眸中波光流淌,像是流泻不尽的墨泉。素色的衣衫掩不住苍白的脖颈,背后蔓延侵染的血色像是噬骨吞血而开的花,带着残忍的魔力令人难以忽视,难以忘怀……
鲜血飞溅,赤色的血液溅在冰冷的刑台之上。单薄的身影跪在魇影重重的高台之上,颤抖的身子令人心生不忍,如同一汪秋水,却不知怎样行止才能掬起这一捧回味悠长。
刀刃沿着肌理缓缓游走,湿热甜腥的液体沿着背脊一路蜿蜒在脚下氤氲盛开朵朵暗红的花,浓重的令人无力的寒冷和黑暗从意识的深处蔓延,只有温热的血带来的一丝温度唤回了一点意识。
这是他的血啊……这样的温热,若是他的话,是否也是这样的温暖?
长琴面上浮起一丝恍惚的笑意,手指蜷曲痉挛着隐藏在白色的衣袖之下。眼前是一片不染尘埃的金色,他终究是……不愿他染上这样悲哀可笑的殷红。
这刻骨铭心的痛,他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
长琴仰头看着天际变幻莫测,阳光晴好流云飞逝,人间该是三月暖春了吧……榣山又该是一片桃花落雨,碧潭生波的景色了。他应当是回去了,人间祸乱已平,他应当是能够如他所愿一般逍遥自在才是……
万物复苏,冰雪消融,冬去春来,一起重新伊始……然而枯木终难逢春,不论是一段榣木,或是换人成仙,终究不过是一段奢望。
反向的天空,星辰高悬,千万年不动不移,只是站在高处默默俯瞰着人间悲欢离合。又是一阵剧痛,长琴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了那个如同诅咒般的遗言。
——【我,不后悔我今日所为……日后,此人将令你永堕凡尘,经历无数苦难,你的父神与共工也将因他而困守归墟……天下百姓伤亡无数……信与不信,都在于你……】
——【太子长琴,你若为他心软,日后必遭劫难!获罪于天,无所谛也……寡亲缘情缘,永世孤独!哈哈哈哈……】
悭……臾。
千回百转的心思,最终沉寂成一个名字。真的是悭臾的错吗?……不。获罪于天,无所谛也!早在很久以前他就该清楚这个结局了不是么?到如今,还有什么可以怨恨的呢……他若能平安无事,便是足以。
他于他,从无怨恨。
太子长琴,从来就不是会怨天尤人的。在这一刻,心中所思所想,亦非为了了自己。
天界阴极诛神劫上,唯有血肉分离时肢体发出的微弱j□j与血液潺潺流动的声音混合。仙人的身形慢慢,慢慢的倾倒下去,仿佛那如风中白絮的生命也随之离开那具渐渐冰冷的躯体……
云海尽头云卷翻涌如同浪涛,黑云遮空裹挟着万钧雷霆,越积越厚,令人莫明的生出不安。
忽的,狂风疾走,天幕忽暗,一道金色的光芒破开重重云雾犹如利刃投射向沁满鲜血的刑台——顿时,一道黑色凄厉的雷电直至劈向刑台,诛神劫上众多刑官天兵天将皆化为齑粉,魂魄无归!
“长琴!——”
黑色的巨龙擎云而出,周身雷霆环绕,声震九霄,龙鸣哀戚。
那片纯澈的灿金此刻仿佛燃烧,手腕轻转黑色的宽袍笼罩奄奄一息的仙人躯体,抱起仙人的手臂小心翼翼,仿佛眼前之人比之幻影易碎,黑衣战袍的少年看着仙人清秀的面上浮起的笑容,再也忍不住顿时泪如雨下。
“长琴……你要先我毁约么?”
哽咽喑哑的嗓音断续的吐出完整的句子,仅仅是片刻,黑袍就被温热的鲜血沁透,悭臾甚至不看看向自己的手——那里定然已是被血色侵染殆尽。指尖轻点,束缚仙人的锁链便随风而逝。
仙人看着少年一身的血色,挺拔的身姿傲视苍穹,诸天仙神遥遥远望,却无一人再敢上前……云端之上,已被血色沁透,被无数天神的鲜血……
他想对这个哭得像是孩子一样的少年露出一点安慰的笑容,一如往常。然而他似乎是连微笑的力气也没有了,毫无血色的唇苍白的好似枯萎的花瓣,轻轻颤动,突出恍如叹息般出口便要消散的字。
“……冷……”
悭臾似是恍如梦醒,小心翼翼的抱起仙人——不似以往的轻盈有力,好像他怀中抱着的不是那个擅弹琴曲的仙人,而是一团将要散去的烟霞。悭臾燃烧着愤怒的灿金双眸带着滔天的杀意扫视着不敢对其锋芒的仙神,这些虚伪可笑的神明,他真恨不得让他们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长琴,我带你走!”
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这一日,九天之上墨云翻涌,雾色四合,暴走的雷霆如同暴雨毁灭了沿路之上一切阻碍。黑色的长龙背负着剥去仙骨的乐神冲下天梯。
三日之后,人间赤水女子献上报乐神太子长琴已死,应龙伏诛,已收为坐骑。
自此,众神各归其位,人间神界殊途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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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琴,长琴,不要睡!马上就到人间了!”
破开重重云海,黑色的应龙高声呼唤着悲伤气息渐弱的仙人。然而那具温暖的身躯还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
眼前的昏昧夜色瞬间散去,耀眼的白光映照而来,三月温暖的明庶风吹拂,吹绿了人间j□j。
悭臾按下云头落于山间溪边,怀中的那人身上仅有冰冷下去的浓重甜腥,浓重的带来了绝望的死亡的味道。
将他平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温和的眉眼不带一丝痛苦,仿佛只是沉沉睡去,下一刻便会睁开眼用春风般的声音轻轻唤他的名字。
悭臾……
然而,那只是他的幻觉。悭臾握住长琴的手渐渐用力,渐渐松开——不论他如何度去法力,那温暖柔软的手掌还是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变得僵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对不起,一切都让你承担;
对不起,我来晚了;
对不起……
太多太多的对不起,然而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唤回已经离去的魂魄。
晴好的春日山林阴云聚集,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冰冷的雨水带着绝望的味道沁透灵魂。雨幕中的少年无声的悲怮痛哭,泪水混合着雨水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长琴的额头上,却无法温暖他一丝一毫。
天际尽头飘来一声飘渺的叹息,沉沉落下,冲散在连接天地的雨幕之中,无声散去。
第33章 番外雪漠
流云飞逝,山青草绿,那一身墨色好似溶散在这深重的墨绿之中,淡泊在白云之间。
摊开手掌,悭臾看着光滑细腻的掌心,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刀刻般的红线,看不到前途茫茫,闻不到血雨腥风——空洞苍白。
握紧拳头,却如此虚无,悭臾的表情是茫然的,终究……什么都抓不到么?
“小臾……”已为人母的女魃一身红衣艳丽似火,美貌依旧。澄澈纯净的目光满含担忧,这百年以来,悭臾除去人间寻找长琴的时间,便是在此望着不知尽头的天地惆怅哀思。几十年前悭臾寻到角越却错过,那之后悭臾这样好似离魂的状况便越发严重起来,令他们十分不安。
“都说时光倥偬……”悭臾金色的眸子盈盈荡漾海浪波澜,温柔又壮阔,好似包容万物又好似一无所有,连这天地都无法入眼。“阿献姐姐,我们到底能抓住什么呢?”
“……”
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幸福而圆满的人生纵然留有遗憾却无需后悔,但支离破碎的世界要怎样才能修补完全?没人能给一个准确的答案。起码,这个答案,女魃给不起,也给不了。
“抱歉,说了无聊的问题。”
少年般的面容苍白而淡泊,女魃的心止不住的剧痛,她还记得初初见面时还如幼子般的少年眼中灵动而璀璨的光芒——生机盈满,一世光辉!而现在……金色的眼眸中满是虚无,生机枯竭,平静无波一如死海。连笑容也空洞的令人几乎落泪……
人生只如初见。可有多少人能将初见的美好维系永久?
女魃悲从中来,捂住嘴,风吹过,泪流已满面。
悭臾走来握住女魃的手腕放下,看着女魃紧咬的血迹斑斑的嘴唇,无奈长叹。屈指拭泪,感受着手指传递而来的温暖,悭臾的心也跟着柔软下来。
“哭什么啊,我说过的我没事的。你身子不好勿要风邪入体才是。”悭臾语速缓慢语气温柔似水,女魃更是难过不已,痛苦更甚。悭臾好笑又怜惜的放任女魃伏在他怀中痛哭失声,笨拙的轻轻拍打她的背脊,直到哭声渐歇才开口道。“又出什么事情了么?明煌的身体又……”
“不是的!不是的……”
女魃摇摇头,体内躁动的火气蒸发了眼中的泪水,只有微红的眼眶和唇上斑驳的血迹齿痕泄露了她方才情绪失控的事实。
明煌是她与水神应龙龙辉之子,只是二人灵力相冲,又都在逐鹿之战中染上人间污浊,污秽之气纠结不去,以至于明煌一出生便是毒煞缠身,苦痛不去神志不清,多方奔走也无可奈何,唯有悭臾以天生净化之能多年庇护才得以好转。但今日……女魃暗叹,在见到悭臾如此痛苦之后她又如何开口?又怎能开口?
“……”悭臾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身上的气息若有若无,似风似雾。“神魔之战,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