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这洋酒不够劲,改天我请你们喝上好的洮南香,那才叫酒嘛。”陈翰林突然笑嘻嘻的凑上来打圆场。
我连声附和:“是啊,你还欠我们一顿呢。”
笑闹间,楼梯口处传来了一阵骚动,我们一齐转过去,只见冯敬尧和一个风度翩翩的洋人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众人全部跑过去迎接,我与丁力交换个眼色,也随着众人走了过去。
冯敬尧依旧一身长衫,手中虚拄着一根红木手杖,很有些豪绅的气派。他身边那个洋人身着一袭燕尾西装,过肩的头发随意扎成一根马尾,虽然看起来年纪不轻,但是风采却丝毫不逊年轻人。
冯敬尧与那个洋人走下楼梯,先是客套了几句“让大家久等了,怠慢之处敬请谅解”之类的,然后便开始介绍那个洋人。原来那洋人是上海法租界的理事,叫杜邦。
众人等冯敬尧介绍完之后,都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杜邦身上,显然都知道今晚这场宴会的重头戏在这个法国人身上。
果然——
只听杜邦用一口生硬的中文缓慢的说:“各位上海的商界精英们,今日冯先生邀请大家来做客,实际是代替我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情,下面我们请冯先生发言。”
大家开始热情附和,我一阵嗤之以鼻,合着这冯敬尧在上海滩的影响力就这么大,大伙竟然这么明着巴结他?
冯敬尧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沉声道:“法国政府将在上海发展江北货仓一带,杜邦先生有意把江北货仓一带建设成如徐汇与卢湾那般繁华的地段。今日在场的都是我冯敬尧在生意场上的好朋友,那么我便把这个消息提前公布出来,杜邦先生将出三倍的价钱买下位于江北货仓的所有地产,各位东家将能得到三倍于原有的收入。”话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缓缓扫视一圈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再度开口,声音更沉:“各位意下如何?”
大厅里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我跟丁力对视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看到了冷笑。这算什么?用你冯敬尧的势力强制收地?你当大家是傻子吗?江北货仓一带若要真如徐汇与卢湾那般发展起来,那里的地价恐怕会上涨十倍不止。届时每一位地主即便什么都不干,只摊开两手收房租每年就会有一笔可观的收入。你们用三倍的价钱就想彻底打发大伙,这如意算盘打得未免太露骨太拙劣了。
半晌没有人说话。能够接到冯敬尧的邀请,想必都是些老江湖,既然我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这些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只是碍于冯敬尧在上海的威慑力,这帮人怕是敢怒不敢言吧。到了这一刻,我想我能了解冯敬尧的势力到底有多大了,他能把强制收地这种事情说得如此不委婉,几乎相当于正面威胁,我若是再不了解的话,也就不用在上海滩混了。
“如何,各位?”冯敬尧见无人搭话,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冯先生,请听我说以一句。”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人。
大家纷纷转头看过去,我也跟着看了过去。那是一个年纪不小的人,看起来大约有五十多岁。身材消瘦,鬓发斑白,微微有些驼背,五官看起来很面善。只听那人说:“冯先生,恕我不能与杜邦先生合作。我若是只有一块地,我一定二话不说让给你们,但是我在江北一带的产业是一间纺织厂,如果我让给你们,那么我厂里的一百多名工人怎么办?谁给他们饭吃?”
“陈连山,这个问题完全不难,你给他们每人一笔安家费,还怕他们不感激你?”冯敬尧冷冷的说,声音里透着不悦。
“冯先生,请您体谅。那些人都在我那里做了半辈子的工,给些安家费便遣散了,我陈连山对不起他们啊。”那个名叫陈连山的人继续争取道,口气颇为惶急。
“爸。”一声轻唤突然响起,陈翰林自人群中走出,扶住了陈连山,低声安慰道:“爸,您别着急,当心身体,冯先生会体谅我们的。”
我惊讶,原来这人是陈翰林的父亲,难怪看起来那么面善,其实他们父子长得还挺像的。
冯敬尧看着他们父子,沉吟了片刻后说:“陈连山,我们也算多年的合作伙伴了。这样吧,给你工人的安家费算在我冯敬尧账上,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转让事宜吧。”
“冯先生……”陈连山还想再说什么,陈翰林连忙出声阻止了他:“爸,这件事情我们稍后再议,不要耽误冯先生的宴会。”
冯敬尧朝陈翰林满意的笑笑,然后对陈连山道:“陈连山,你就是太死板,你儿子这点可比你强多了。”
陈连山脸色极其难看,陈翰林脸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他扶着他父亲走出人群,与冯敬尧还有沈阔告辞之后,又同我和丁力道别,然后扶着他父亲离开了宴会厅。
我担心他们,想跟出去看看,丁力拉住了我,低声道:“我们明天单独找他,现在不方便。”
我转念一想,他们父子一定会私下先商量对策,我们外人确实不好介入。于是我目送陈翰林父子离去,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宴会厅。
余下的人再没有站出来反对的,想必是从陈连山的事情目睹了冯敬尧的态度,只得哑巴吃黄连咬牙答应下来。庆幸的是百乐门和美华在江北货仓一带没有产业。
“强制收地”的事情谈完之后,大家都没了玩乐的心情,于是极有默契的各自找了个借口一一告辞了。唯有不同的是,艳芸走前依依不舍的同我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沈阔带沈湘君走前别有深意的同我道,改日定当重谢我的救女之恩。我连声婉拒,不必不必。然后和丁力也打算离开。
谁知冯敬尧竟拦下了我,他笑意盈盈的站在我面前道:“阿文,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我礼貌但是疏离的笑:“不介意。”
冯敬尧转头又对丁力道:“丁先生,我有些事情想同阿文单独谈谈,就不送你了,替我问丁老先生好。”
丁力刚要开口,我连忙抢先道:“丁力,既然冯先生与我有事相谈,我就不搭你的便车了,谢谢你的好意,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心知冯敬尧同我谈的必定是收美华“保护费”的事情,我自是不想将丁力卷进来。绝不能让冯敬尧算计完了我,又去算计丁力。
丁力盯着我一脸担忧欲言又止,我不着痕迹的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担心我,放心离开便是。此时整好有个侍者从我们身边走过,丁力伸手拿起托盘中的两杯酒,一杯递给冯敬尧,另一杯自己拿着,与冯敬尧碰杯:“那么,我代家父谢过冯先生问候。”冯敬尧笑笑,与他一同仰起头将酒饮尽。
丁力扭身将酒杯放回站在我身边的侍者手中的托盘里,与我擦身的间隙,他在我耳边小声快速的说:“我在外面等你。”然后不落痕迹的站直身子对冯敬尧道:“冯先生,丁力告辞。”说完转身走出了大厅。
冯敬尧回头招呼我:“阿文,我们去二楼谈。”
我收回视线,转身同冯敬尧上了二楼。
拉拢利用
上了二楼之后,冯敬尧将我引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面装潢很考究,书柜与书桌都是由上好的紫檀木打造。呼吸间有淡淡的檀香味,使得整间屋子都清雅了起来。屋子四面墙除了有窗子的那面之外,全部摆满了书柜,彰显出书房的沉静与厚重。屋角摆了一只半人高的瓷花瓶,瓶身描绘着栩栩如生的采菱图,瓶里插着两根五彩缤纷的孔雀翎,大俗即是大雅,如此点睛之笔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闷。
冯敬尧笑容可掬的招呼我坐下,我亦满面笑容,心里却谨慎的揣摩他的意图。
“阿文。”冯敬尧坐在我对面,然后说:“我很欣赏你,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的声音很沙,但是与沈阔的低沉暗哑又不一样,他的声音类似于声带受损那种病态的哑。刚刚在大厅,距离比较远人又比较多,倒不觉得有什么。此刻我们距离很近,书房里又安静的过分,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环绕,犹如一只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鸭子,听得我浑身难受。
我赶紧回他:“不敢,冯先生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
“好,我就欣赏你的爽快。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美华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你留在那里就是浪费时间,过来跟我吧。”他说。
“冯先生您不要消遣晚辈了,晚辈愚钝,帮不上您的忙。”我依旧保持微笑,心里却在冷笑。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我若是到你手下做事,美华便易了主。虽然我也清楚美华目前的情况,但是李望麟打拼了十几年的产业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瓦解的。若是用你冯敬尧的人脉扶持美华,那么美华的重振指日可待。说到底美华戏院的前景比我这个所谓的“青年才俊”更让你欣赏吧。
“阿文,你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我冯敬尧看人的眼光无人敢置喙。”他向后靠了靠,在沙发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将双手交握在胸前,眯起眼睛看向我。
“冯先生,感谢您对晚辈的厚爱。但是晚辈对您手里的生意不甚了解也无兴趣,为了避免将来给您添乱,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这番话说的语气极为谦逊,但是所表达的意思却无比坚决。
冯敬尧不怒反笑:“哦?你对我的生意没有兴趣?很好。或许巡捕房对李望麟和魏炳的死会很有兴趣。”
我大惊,他竟然用这个威胁我?我深吸了口气,镇定道:“阿炳用飞刀击杀李老板,我救老板心切失手误杀了阿炳,整个美华的弟兄们亲眼目睹,即便进了巡捕房我也未必就出不来。”
冯敬尧眼底笑意丝毫未减,又道:“百乐门的生意近来不错,或许我该派人去‘关照’一下。听说丁力那小子很能打,正好让他指点一下我那帮不成器的手下们。”
连想都不敢多想,几乎是立刻,我便妥协了。跟丁力的安全比起来,一个美华戏院算什么。于是我说:“冯先生,我答应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冯敬尧斜挑起眉毛看向我:“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讨价还价。”
“我也不保证美华会不会一夜之间就倒闭了。”我毫无畏惧的迎向他的视线。
“哈哈,有多久没人敢这样同我说话了?”冯敬尧怪笑两声,然后说:“阿文,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好,我就为你破这个例,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陈连山的纺织厂还望冯先生高抬贵手,以后,我许文强定会替您赚回这笔收入。”陈翰林是我在上海除了丁力与艳芸之外唯一的朋友,眼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一定要把握。
冯敬尧目光闪动,笑意陡增:“我拭目以待。”
那一刻,我却不知道,我在冯敬尧眼里又多了一条软肋。
刚走出冯敬尧的宅子,丁力便嗖的一下从一棵桢楠后面窜了出来,我给吓得没蹦起来。
“你再不出来,我就准备爬窗户跳进去了。”丁力边说边上下“检视”我。
“我不是暗示过你不会有事吗?冯敬尧还打着美华的主意呢,他现在不会把怎么样的。”我哭笑不得。
“我们赶紧走,回去再研究怎么对付他。”他说完拉着我就走,边走还边道:“以后你就老老实实呆在美华一步都不要出门,一面都不要给冯敬尧和沈阔见到。”
许是在外面呆得久了,他的手很凉,指尖冰冷的触觉一寸一寸的染遍我的手,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觉得全身发烫。我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视线落在他的侧脸上,他侧脸的轮廓特别好看,我几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他。皎洁的月将他全身镀上了一层莹亮的光边,他的每一根头发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他紧抿着唇,拉着我大步向前走,我觉得跟着他好像能走到世界的尽头。
他见我半晌没说话,狐疑的转回头来看我,我们的视线冷不丁的碰到了一起。他的眼睛那么亮那么亮,好像天边的星子全飞到了他的眼睛里,我几乎有一种像女孩子那般心漏跳了半拍的感觉。
我立刻面红耳赤起来,他也有点愣,半晌我听到他低低的叹了口气,然后他停下脚步,无奈的跟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看我?我受不了。”
“啊?什么?”我没听明白。
他突然把我推到路边的一棵大树上,我的后背紧贴着树干,他双臂撑在我脖子两边的树干上,把我圈在他与树之间,他的脸离我的脸极近,一瞬间我觉得我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早上你不是问我好不好男色?”他低声在我耳边问,声音突然变得很粗很哑,好像嗓子里面有砂,灼热的鼻息喷在我的颈间,我紧张的像刚跑完五千米,心跳的比重金属鼓点还密集。我一点都不敢看他,我怕我眼里的期待太直白。
我低下头:“那你……”
“我不好男色。”我还没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我猛地抬起头,愣在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