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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好好的男子因为纳了正经二房前途受阻不说,那女子还贪心不足谋害主母,结果被发卖为奴,好好一个良籍女子就此沦落到子孙后代都入了奴籍的地步……
李氏嘴皮子还挺利落的,文采也有那么点,统共最多两折子的戏,给她说得颇有趣味,薛太太都听得叹息,她也是年轻守寡的,幸运的是好歹还有着一男一女的亲生孩儿,宝钗尤其聪慧贴心,蟠儿虽小时候略任性些,但她原本只要他平安顺遂能收成也就罢了,并不十分拘着……这眼看着也长进了,说不准还真能给她挣个诰命!又或者,能在没自己护着的时候,也依然平安顺遂过一生也就是了。
这么一想,不由对戏中节妇的遭遇结局有几分共鸣,正待感叹几声,却被宝钗笑着递过来一块糕:“这桂花糕极好,清香软糯又不腻味,妈且尝尝。”薛太太最喜欢桂花糕,却又最不耐烦那些甜腻太过的口味,偏去年家中擅长做桂花糕的那个厨子回了香,薛太太好久没吃过合心合意的桂花糕了,此时见女儿笑吟吟拈了一块糕递过来,吃了一口又觉得果然清甜软糯得恰到好处,只觉得女儿实在贴心无比,哪里还顾得上伤春悲秋?一时也就岔过了。
偏宝钗岔过薛太太这一茬,却岔不过别处。
冯渊荒唐近十年,一朝鸣啼便是高踞案首,自然是今年满金陵头一份的热闹事儿;谢氏虽娘家获罪又是和离二嫁,但她两个弟弟今年文考也都正经过了院试,虽没再出个案首,却也是正经廪生,比起那个岁考都没过、吃了挞责的丁广仁强多了……
可冯渊再是案首,也不过是个武考秀才,每月多的那二两银子,在普通人家或许看重,可在这满座之人看来,还不够打赏奴才的;而谢氏……谢家兄弟虽看着前程不错,但也不少小时了了的,况且谢氏又是自甘与人为二房,这满座皆是正室嫡妻,谁看得过这等厉害又美貌的侧室?
况且胡家虽不过商家,还连薛家那样的皇商名头都没有,但李氏却是官家女儿,别看胡家兄弟在老十跟前貌似唾面自干,其实胡家在金陵的根基,可比冯家深多了。
符合李氏低言浅笑的,委实不在少数。
薛太太吃完一小块桂花糕,也醒过身来,对李氏不由有些恼,不管怎么说,冯渊都是蟠儿的师傅,这谢氏,蟠儿每每提起,也是小师娘小师娘的,如此当着自己的面儿刺啦她不说,还引得自己险些儿失言——难不成胡家见着自家蟠儿上进了不虞,存心捣乱来的?
却不等薛太太发难,就听得李氏旁边一个大红洒金襦裙、满头珠翠的太太大声笑道:“可不是?这世间啊,总有那等不知廉耻的女子,或者不贞再嫁,或者更可恶的绝夫另嫁,却不知道,仗着狐媚颜色烟视媚行的女子,从来没得好下场!”
这话一出,满室静默。
28春风【捉虫】
谢氏笑看了那位太太一眼,原来是那位被丁家老太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嫁得极好也极提起娘家的丁氏,看来倒是比原先越发的“知书达理”了。不过她和丁家已然全无干连,也不屑与此等妇人斗嘴,更不愿扰了冯家的喜宴,因此谢氏只瞥了那一眼,淡淡说一句:“当日太祖幼妹镇国大长公主因与太祖太宗离散,也是自许自身嫁入的东平王府,也没见有什么坏下场,可见世事总非一概而论的。”
说完,也不管那丁氏等人是何等脸色,朝众人温婉一笑:“妾身失礼,还需与老爷太太上柱香。”对着还要摆叔母架子的李氏盈盈一礼,歉意微笑:“本也该请表叔母与老爷太太见一见,只可惜两家虽是亲戚,到底远了,且不同姓,劳动表叔母贵步不免与规矩不合,且由妾身与老爷太太说说表叔母这些年对大爷的照顾也就是了,还请表叔母稍坐,妾身去去就来。”说着,转头对着穆太太薛太太并焦大奶奶薛宝钗等人又是一礼:“烦伯母与嫂子妹妹们代为招待一会,妾身去去就来。”
谢氏半句话不曾多言,然而远近亲疏,已经再明显不过,薛太太虽性子直,却也不是个眼瞎耳聋的,听了谢氏轻描淡写这几句,心下那股火气就消下去大半,颇觉得那冯渊别的不说,眼光那真是好,又见谢氏虽言语含锋,对着自己却是又和气又亲近,自然无有不应的,挽着穆太太的手就笑:“去吧,这儿有穆太太和我呢!”又转头招呼众人,尤其是李氏::“表叔太太且坐,实没想到今儿喜报才来,大家伙儿就来得这么齐,有准备不周处,还请莫怪。”
俨然一副主人模样,将“表”叔母、外姓人的李氏气了个倒仰,但薛太太的出身和家事摆在那儿,她也没那个胆气混挑衅,只得勉强笑着应了,丁氏见她熄了火,越发不敢再说什么,满座其他刚刚符合着李氏说的戏或明白或糊涂地笑着的女眷,也不约而同回避了那个话题。
谢氏出去转了一圈,倒也不算虚言,她还真去家中小佛堂里头给冯家两老上了香,恭恭敬敬磕了头后方往内堂去,半路遇上撅着个小嘴的谢宣和眯着一双狐狸眼的谢寒,谢氏不解,怎么,就这家里还有谁让他们受委屈的?
谢氏嫁入冯家次日,就请示了老十,将隔壁院子买了下来给谢氏兄弟住着,这兄弟两个依恋长姐,不用上学的日子就爱跑冯家里来,十次倒有□次撞上老十在练习骑射武功的——这男人嘛,不管老少职业,心里总藏着个英雄梦,何况这两个亲眼目睹过老十那日马上飞跃英姿的小少年?况且又有救命之恩在,就是原对他纳了谢氏有些不满——但谢氏也与他们说过了,自己不过是暂时接着冯家顺带薛家穆家的势儿,好免除丁家等人的纠缠,并非真与人为妾,老十既没将她当正经二房写入家谱,也没将她当可随意亵玩的姬妾胡来,始终以礼相待,不过是赖她管家罢了——因此两个小少年对这个救他们与冰水之下、又施援手免他们受人欺凌的姐夫,那是崇拜到十二分,就是谢寒,也都常常扑闪着狐狸眼逗得老十直乐。
如此,虽说因年岁体质时间故,两个小少年从老十那儿学到的实在有限,但关系却极好,冯家又是谢氏管家,他们在冯家真比在自己家里头都自在许多。
委屈?
那是什么?
连一贯儿因着长姐如母亦如父、对他们最是严格的谢氏都默许他们在休沐日里松快松快了,还有谁会去拘束他们?
不过两三个月,谢宣谢寒眉眼间因当日于丁家屋檐下憋屈出来的郁郁寡欢之气和谨小慎微之色,都尽散了。
可今儿,怎么倒委屈上了?
尤其谢寒,这么明晃晃摆在脸上的委屈,就连在丁家时,也有两年没见着了吧?
谢氏心里奇怪,却听谢寒越发瞪大眼睛:“姐姐好坏!姐夫也坏!”
谢氏心下越发奇怪,看了眼谢寒用尽全力也不过瞪出个椭圆的狐狸眼,又看看鼓着腮帮子点着小脑袋的谢宣,心下一片柔软,唇边挂着的温柔雍容笑淡了下去,换上轻微却真实的弧度:“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了姐姐的宝贝儿?且说来,姐姐教训他们去。”
谢氏已经很久没有喊过他们“宝贝儿”了,谢宣红了耳根,鼓起来的两侧脸颊也瘪了下去,谢寒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还不是姐姐姐夫欺负的我们?那胡家算什么东西,也由着他们进门摆叔父架子!还有后头那不要脸的贱女人,说的那什么鬼话!”
原来是给自己抱不平了……
谢氏心下又是酸又是甜,眼中却只化成一抹笑,脸上偏越发板了起来:“胡说什么?人总是有心有意来贺喜,又是九竿子还能打得着的亲戚,哪里有不让人进门的?至于胡表叔太太和刘家的丁氏太太……”谢氏抚了抚鬓角,“公道自在人心,难道我们还能管得着天下犬儿吠声几何?只要你们争气,自有为你们打狗的人咬狗的狗,此时何必斤斤计较?”
谢氏这话说得,老十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谢寒更是笑得张扬,唯有谢宣,忍笑忍得肚子疼,一见到老十从角落里走出来,因为憋笑涨得通红的小脸立刻亮了几分,有些随意的站姿立刻肃正了:“姐夫好!”
那小模样儿,和前世那群儿在老十跟前总是又孺慕又恭敬的小娃子不差什么,老十想起了小玄孙,越发有心情逗包子,故意挑了挑眉:“姐夫不好,姐夫是坏人!”
谢宣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自己和哥哥同姐姐撒娇,结果被姐夫听个正着了。谢寒好容易停下笑,冲着老十扬了扬小鼻子:“就是坏!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懂不懂?”
这小狐狸也好意思开口闭口的君子!
老十伸出一根手指挂着他的后衣领,就将他整个儿提溜了起来,似笑非笑:“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小狐狸你融会贯通了没?”
乐射御都是谢寒的“强项”,“礼”也没有小舅子可以这么冲着姐夫大呼小叫的理儿,谢寒撇了撇嘴,蔫了。
谢宣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谢氏抚了抚鬓角,果然春风正好,暖人心脾。
29不足
不几日,谢氏陪老十去焦家拜访,谢过焦老太爷特特让人帮忙找的又一匹好马时,倒听了件新鲜事儿,一件是前几天蹦跶得最欢实的那个李氏,一夜醒来莫名其妙地满头秀发落了个干净,偏那位大家子做派十足,睡觉时床边儿踏板上的、外间儿看着炭火茶水的,一屋子大小十几个丫头,谁也没见着有人出入,李氏也只得将事情归结为鬼剃头,许了愿斋戒念经……
焦大奶奶还感叹一声:“可见人在做、天在看,这口舌之孽,轻易造不得。”
谢氏轻轻一笑,也不说话。她不信世间还有此等爽快的天道报应,若是有,也轮不到她头上,定是那李氏有更辉煌的“战绩”,要不怎么丁家母子没见着报应?不过焦大奶奶总是为了她感叹的,谢氏也不好驳她,况她也确实听得快意,偏顺着说笑一回,又说了一番今秋乡试的事儿,又到正堂拜别了焦老太太,方出了二门,随老十回了。
又过了几日,又到了睢阳书院休沐日,谢宣谢寒回了家,听了这事也都觉得好笑,虽谢宣一本正经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虽谢寒很是可惜不能亲眼见一回没毛狗的模样,那幸灾乐祸却是如出一辙,老十哼出一声鼻音,问谢宣:“子不语怪力乱神,那就语幸灾乐祸啦?”又一把拧起谢寒:“有本事自己报复去,为了点子芝麻绿豆的小事儿,背地里笑话一介妇人,算啥子本事?”
谢宣羞愧地低下头,谢寒却拧着脖子哼哼:“我当然会亲自报复回去!不过李氏只是随口说说,有机会逮着了踩一脚笑一回,没机会也犯不着惦记……我惦记着的那些,我一定会亲自、好好地报复回去的!”说着对谢氏眨眨眼:“姐姐,你放心,先生都说若我不看着案首,今科秋闱大可下场一试了……我一定会好好争气,给你找个好姐夫,顺便让那些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看看,哼!”
谢宣也抬起头,认真看着姐姐:“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宣定会让丁家悔不当初的。”
这实心孩子还不知道谢寒话里捎带着谁呢!
谢氏看着认真憨直的谢宣,又看看扬着狐狸眼挑衅老十的谢寒,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笑。
看着老十以“连十步靶子都射不中的家伙能熬过秋闱?”为由,提着谢寒领着谢宣往练武场去,谢氏有瞬间想着如果一开始嫁的就是冯家又如何,却也只是那么一瞬间。
谢氏是个明白人,这么一段时日,她也看出来了,老十心里是真的有人,还多半就是那个吩咐她和薛蟠代为留心的人,虽偶尔心动,却也不会凑上去自找没趣。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自己有个温暖安全的容身之处,弟弟们有个亦兄亦父亦如师的男性长辈教导,就挺好。
谢氏很知足。
知足者常乐。
足以笑待老十寻回心尖上念念不忘的那个人,自行下堂求去。
可老十心尖上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却明显很是不满意。
也不满足。
九爷版夏姑娘,在郁闷了七天,被夏太太用一群妖媚清丽各具特色的小丫鬟大丫头暂时安抚下的小心肝儿,在发现某个还算发展潜力的小丫鬟,被命名为“宝蟾”时,惊觉某个仅次于发现找回老十的路程比他想象的更漫长的“事实”——
尼玛爷居然是夏金桂,让虽不如兼美娘子那般尽得宝黛之长,却也是“倒好个模样儿,竟有些像咱们东府里蓉大奶奶的品格儿”的香菱小丫头,最终落得个“自从两地生枯木,致使香魂返故乡”的,那个夏金桂啊!
身边多个香菱不算什么,恰好还弥补了一点九爷没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