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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道:“这个省了罢,立几个鹄子习射罢。”总监抽抽嘴角:“殿下,年下不好动刀兵,勉强投壶也就罢了,这弯弓搭箭的,不好。”徒忻的主意一连被驳了两三回,以下有些不耐烦:“就这样罢。荣府上的年礼送来了?取单子来我看。”
单子上的东西都是官方配置,尺头、古玩珍宝一类而已,翻了一回,见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徒忻心里有些不自在。因他心里对贾宝玉亲近,也与贾宝玉互赠过几回小礼物,心生亲腻之感,便觉荣国府的东西应该与官样文章略有不同才对,如今却依然不温不火,与其他人家送来的东西没有本质区别,徒忻颇有一点‘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感觉。他压根还没发现,都是他先送人家东西,人家后来才回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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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年还是要过的,过年的程序与往年也没什么大不同,仍旧是吃请请吃收礼送礼,只是交往的圈子与往年越发不同了。荣国府的社交圈子还是老样子多是些世交勋贵,只是如今贾珠与贾宝玉各处有了自己的圈子,除了与荣国府重叠的部分外,尚有自己同年、座师、同僚等要应酬。王夫人见儿子有出息,自己脸上也光鲜,与贾政商议,叫单空出两日来在府中摆酒,一日是贾珠请客、一日是贾宝玉请客,贾政想如今还没分家也答应了。一同去回贾母,贾母自是需要好消息来冲淡一下的,把贾珠与贾宝玉叫到跟前来,令二人拟了单子,定下日子好备戏酒。两人正愁如何回请诸同僚人等呢,一齐应了。贾母道:“你们谢过凤丫头罢,我只是说句话,她倒要跑断腿儿。”两人笑道:“这是应当的。”
今年贾宝玉要走礼的东西却是王夫人叫来探春一道商议的,探春贾敏、王夫人好歹经的见的多,倒也把诸色礼物备得齐整。贾宝玉粗粗看了一眼单子,见除了进上的东西外,往徒忻那里送的是最好的,因笑道:“这份礼拿我的帖子去送,显重了。”王夫人道:“家里旁人又与王爷不相熟,拿老爷的帖子去反是不妥,难不成王爷不知道你是咱们家的不成?”贾宝玉只得作罢。又见探春对他使眼色,贾宝玉知她有话要说,两人辞出来的时候便邀她一道。探春道:“二哥哥,过了这几日说与老太太,把云儿接了来罢。”
贾宝玉道:“她快出门子了,这算是在史家的最后一个年,保龄侯也是她叔叔,这当口要怎么接?怎么着她总要在史家过了年才好来咱们这里再住下,史家也是要脸面的,这个年不过十五怕不会放她来的。”探春叹道:“她不来,彼此都冷清些,她是个爱玩闹的,在叔叔家也过不舒坦,我们这里少了她也空落落的。”贾宝玉道:“我尽力与老太太说说罢,一过十五就接了她来,她在那里也少受些累。”一面回去,又打点送湘云的各色小玩艺儿。
有事忙的时候时间过得就快,不用上班的日子,也忙得不行。给家中诸姐妹的年礼,如今手上有钱了,便给园中姐妹同一式样批发了一人一对金镯子,给嫂子送锻子,侄子侄女是金银锞子。外头的礼有王夫人操持,给家人的东西却要自己动手的。
这样忙着,转眼到了新年,进宫领宴这等事还是要去的,依旧是吃了胃不好受的宫宴,回来贾宝玉又叫厨房煮了碗面对付肚子。可怜贾母等还要贺元春千秋,她们回来的时候精神却好得不行——王夫人笑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小千岁生得贵气十足。”唔,看到外孙了,当然高兴。一道入宫的邢夫人就没这样的兴致,只在一旁当布景板。
因年前探春说起湘云,贾宝玉吃年酒的时候就留心寻卫若兰说话去,不意却没见着人。冯紫英道:“你是没看着,他那日吃了酒,轻狂得跟什么似的,趁着酒兴还与人练摔跤,热身子出了汗还不穿大衣裳,受了风寒如今正在家里歪着呢。等他好了,咱们一道取笑他去。”贾宝玉又问是什么时候的事、如今病况如何、请了哪个大夫一类,陈也俊从旁道:“他一向健壮,不几日就好了,你也不必这样担心他。”
贾宝玉心里犯了嘀咕,湘云的官配似乎不长命,最后不得好,如果是这样,他倒宁愿两人没配成对儿。然而湘云不是自家姐妹,他连插手的资格都没有,又史家对湘云算不得好,能跳出来也是好的。可恨红楼梦永久地坑了,这些事弄不清楚,竟不能剧情早知道来预防!
贾宝玉被现实提了一个醒:就算是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还是不可能让所有自己关心的人都一帆风顺的,比如湘云。贾宝玉知道她的婚姻算是不错的了,就算有能力也不敢坏了这段姻缘,万一换个主儿两个人再过不到一块儿呢?到时候八竿子远的亲戚贾家再为湘云出头合离?这事不比迎春那个死局,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哪里去,因而可以放手去做、去赌一把。黛玉同此理。但是湘云……贾宝玉的年酒吃得不痛快了,这一份不痛快在准二姐夫到访的时候才有了些纾解,至少这位二姐夫还算厚道,就算不厚道了,咱也拿捏得住!
新年时有种种忌讳又有种种要求,最普通的就是要高兴不能摆脸子,不然一年都不痛快。贾宝玉只好挂上标准的笑容四下周旋,累得不轻。初五日,自己又在荣府内摆酒请客。同年们来了,先拜老太太,喜得贾母合不拢嘴,自丈夫去世之后,已难得有这样的场面了。往年虽有后辈等拜年,多是世交晚辈,似如今这样几乎人人身有实职的时候却是没有的,便是丈夫在世时,来拜年的人里科举晋身的也是凤毛麒角。一连两日,贾珠与贾宝玉都在家中摆酒,因老太妃薨逝,凡有爵之家一年之内不得筵宴音乐,过年无法不宴请,但是戏就只好免了,连唱曲的都没叫。好在大家聚会只是为了交流一下感情、交换一下消息,同时表示自己还没在社交圈里消失。
贾宝玉一面与大家寒暄串场,一面拿眼睛把这些打量了又打量,然后叹息地发现——没人适合云妹妹也没人适合林妹妹。要说适合探春的人,大概还要等下一期公务员考试了,勋贵家的孩子,实在让人不放心把家里闺女交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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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郁闷的心情,初七这一天,贾宝玉还是得准时往徒忻家去。这回请的却不是去年那些人了,贾宝玉一看,如孟固等都是因为与徒忻相识才认识的人,还有一些是不太熟,但是听过的,应该算是与徒忻关系算不错的人,勋贵子弟也有几个,更多的人显然是被徒忻给淘汰了。
贾宝玉的席位却被安排在了徒忻这一桌,桌上的主客应该是那位老师唐佑,贾宝玉等几个‘弟子’陪着。唐老师问各人的学习生活情况,诸人最近都做什么啦,有什么要帮助的啦,大家回答着,互相致意。齐皓的侄子开蒙,要求贾宝玉同学把当年编的‘对韵’亲自手抄一份来,借着酒勾着贾宝玉的脖子:“我是放赖也要拿到的。”唐佑笑着说情:“既这么着叫他放回赖,介石再写了送他。”引得众人一乐。
唐佑又问贾宝玉:“你姐姐的婚期可定了?我可要讨媒人钱。”贾宝玉道:“少不了您的谢媒酒呢,只怕老师到时候又不得闲。”唐佑戏道:“我若不得闲去,你须得把酒送到我家里来。”贾宝玉笑应了。桌上众人又一番八卦,当着人家兄弟的面不好问候他家妹子,心里对贾府的姑娘也有了一个评估。唐佑不是没谱的人,既然肯从中做媒,他对贾府姑娘的评价应该是不坏的,贾府的姑娘或许是良配呢。这便又说起婚姻等事来,宋明德的父亲明年要回京,许要给他定亲,宋明德没捞到参加今天的酒宴,但因是贾宝玉的亲戚,也被顺势八卦了一回。
齐皓又笑指孟固:“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令尊难道没有给你定亲?”众人又问孟固,原来定的是大理寺卿的女儿,放定的日子在年后二月,下半年完婚。这是个喜事儿,又是一番扯着灌酒。
这一年里年外的,没了唱戏唱曲,只好八卦一下,八卦完了,酒宴也结束得早。眼见众人酒都差不多了,再喝就要出丑,知机的人看看时辰便陆续告辞。唐佑是走得比较早的,他上了年纪,酒场又多,徒忻亲自送到正殿之外,赵长史与总管太监一左一右送出了门去。余下的人看看情况,也渐渐散了。
贾宝玉见状也打算告辞,不料徒忻直接说:“宝玉何必急着回去?早先你送的梅花开了,不如与我去看一看。”贾宝玉心说,我知道它开了,还开得挺好看,如今还有一枝子□桌子上呢,给不知道它开了么?只听徒忻续道:“我总觉得不如才挪过来的时候开得好,难不成是有什么侍弄不对的对方儿?今儿巧了,择日不如撞日罢。”
孟固等走在后面的人听了,心说,这绝对是借口!看花啥时不能看啊?都春节了才想起来开得不好要侍弄?这是十六爷画圈儿了,摆明了说——爷就是跟他好,你们能怎么着呢?
大家能怎么着呢?老实回家别碍事呗。于是,贾宝玉孤零零地留在了恭王府里。
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贾宝玉真想说:“俺家有花匠,改天孝敬您一个?”但是当时在有外人在场的时候,这样的折徒忻的面子未免不好,只能应了,又与孟固等拱手作别。眼看众人走得没了影儿,贾宝玉心下有些惴惴难安,那个,这个,又剩两个人独处了,上一回这样的时候……
徒忻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胆气壮,直接邀贾宝玉入内一叙。贾宝玉眨眨眼,心说,入内就入内,我一没财二没色的,怕你个毛线!还能叫你煮了吃了?——这里厚道的作者要旁白解释一下,无论是徒忻还是贾宝玉,俩人都是被捧着长大的,贾宝玉自己再小心,也是荣国府里一块宝,长辈疼着、平辈敬着、奴才下人捧着,自己再仔细,在大环境下,想法里还是把自己的位置摆得不低的。既使隐约觉得徒忻对他好得有点儿过头,有点儿向超友谊方向发展,他所惊慌的还只是两人凑到一起这个命题,还没有上升到‘攻’或者‘受’,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哪怕跟‘同性友人’关系有了进一步发展之后,他是被压的那一个……宝二爷从小到大,周围的人都是等着他‘临幸’的……
贾宝玉更觉得,徒忻不是那种‘求爱不成反成仇’的人,并不担心什么拒绝之后的报复一类的事情,就是薛蟠那种挨了打的,薛姨妈要报复反被宝钗劝住了——这些都是提不上台面儿的事儿,闹出来更显得自己人品差,真要不顾脸面去报复,那这人也就不足为惧了。徒忻不是薛蟠,不会那么没品的。
他真猜着了,徒忻正不知要拿他怎么办呢,就是想‘交朋友’。但是这个‘交朋友’又有讲究了,如孟固之类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是一种朋友,如他那些侄儿一类年纪相仿、身份相当、他们小时候单纯、到大了有意无意拉拢,又是另一样交情了。至于贾宝玉,徒忻把他单列了一类,就是比朋友还想亲近些儿,看见了就想挨一块儿的那一类。徒忻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纸,隐约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他也与贾宝玉一样,先想的还是如何先搭上线交了朋友再说,且还没到最后一步呢。在徒忻的观点里,公府嫡孙,两榜进士,钦点探花,那是不可以被轻侮的人,十六爷压根儿没想着拿人家当‘供奉’,或是灯下桌前一手捏着小酒盅儿一手捏着扇子挑着人家的脸自己脸上还□着说:“识相的就从了我,不然叫你全家发配为奴,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不答应我了,想怎么XXOO你就怎么XXOO你。”这种事情在最狂野的梦里都不可能出现——它超出了常理范围,就是他那位派着朝廷命官长史去抓捕‘供奉’蒋玉菡的哥哥也只能抓个‘供奉’而已。
徒忻自觉不是个麻烦人物,他是皇弟不是皇子,且卷不进夺嫡之争里,结交一二朝臣之类的,也不至于被说结党给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更何况是小时候有些渊源的人,走得近些也是正常的事儿,而且,我还有正事儿要跟他说呢。这么一想,徒忻理直气壮地邀了贾宝玉单独留下来,不管怎么样,先把朋友给交下了,下面的事儿要怎么办,再议!喜欢一个人,不外是要对他好,让他过得舒畅,同时自己也就舒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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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确定梅花的长势只是徒忻的一个借口而已,两株梅花被他养得精神极了!疏密有度,在残雪灯火的映衬下非常地有意境,当然如果走近了看的话会发现它们不幸各被做了一次截肢手术,一截断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