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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霆无视她的抗议,面无表情地把手落在女人身侧从上而下轻轻拍打,像是在摸索什么物件。
女人一下子也明白了他是在找什么,立即紧张地弯起膝盖,并拢双腿。
阿霆余光观察到她动作,当即毫不犹豫地掀开她的裙子,在她裤袜吊带上找到一枚黑色的塑料方块。
他冷哼一声,抬手要把那塑料块扔到地上,被陵越一把拦住。
陵越向他无声地摇了摇头,接着使了个眼色。然后阿霆就走去把电视机打开,将那黑色塑料块方在距离电视机不远处。
陵越给女人解开脚上的束缚,把她带出屋外。阿霆也在他们身后跟了出来。
天台上听得见整条街的噪音,也正因如此,说话才格外安全。陵越把塞在女人口中的烂布扯出来,问她:“是谁给你装的偷听器?子健,火爆明?”
女人口中没了阻碍,明明已经可以说话,却不吭声,只是猫一样地呜呜哭。
阿霆看了就有火,对着旁边一个空木箱踹了一脚,狠声道:“现在又没有人偷听,你还不给我说人话!”
陵越“啧”了一声皱眉看他,还是继续他的红脸,好声好气地循循善诱:“他们是不是抓了你什么人,威胁你不说是阿霆杀了沙皮,就要对他们下手?”
女人仍然没有说话,但是听到“抓了什么人”时,明显哭声顿了一顿。
她只不过是个凤姐,并不是影后,表情上稍微一露相陵越便什么都明白了。他说下去:“要是你跟警方合作,警方会负责把你的亲人保护起来。据我们所知,你有个私生子对不对?我们知道孩子现在在他外婆那里,目前还没有人身危险。”
女人听他说到这里,眼泪彻底止住了。只是因为刚才哭得太猛,呼吸还不能平复,仍旧带着惯性一下一下地抽动肩膀。
陵越知道这还不够,便把自己回O记查到的资料背出来:“他叫辉仔,今年6岁,在果栏的幼稚园上学,对不对?”
女人听他说的没错,忽然扑上来抓住陵越的衣角,眼角挂着未干的眼泪看救命稻草一样地看着他:“真的?你说会保护他,是真的?”
陵越认真地点点头:“真的,我可以用性命发誓。”
他说这话的神情像有一种魔力,仿佛这道誓言是天底下最慎重最不可被打破的咒语,让人相信就算天崩地裂,说出这句话的人都会守护住诺言。
女人就像着了魔一样,被陵越的眼睛吸引过去。然后,她极其挣扎地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终于答应把实情都说出来。
原来事情真是子健和火爆明布的局。他们一早就料到警察会去找这女人,所以先行了一步找到她,并用她的私生子威胁,要她对警方指证阿霆。
本来他们预备将女人不动声色地送到警方那里,岂料错有错着,被阿霆和陵越先找到了人。女人根本连阿霆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听见陵越自爆身份,就知道按着事先吩咐说话,不然窃听装置那一头的子健与火爆明不知会对她儿子做出什么事来。
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陵越便道:“既然这样,你就跟我回去。是非黑白,警方一定回还一个公道。没有犯事的不会白背黑锅,同样,凡是自己做过什么,也绝对别想逃掉。”
他一字一顿,最后这句话,却是刻意说给阿霆听的。
只是阿霆看上去仍旧一脸轻松,对着两人的背影点起一支烟,慢慢悠悠地吐了口烟雾:“我还是那句话,有证据的就尽管放马过来。你要游戏规则嘛,我就跟你玩游戏规则。不过这一局能扳回来,还是要多谢阿Sir刚才信任我。”
“我不是信你,”陵越回头,没有表情地道,“我信事实。”
说完他便带着女人走了。仿佛不愿多跟阿霆解释,也没有必要多跟他解释。
阿霆靠在天台的围栏上,目送两人消失在不远处的铁门里,将抽了一半的烟扔到地上,一脚狠狠踩灭。
稍晚些时候,警局里。
紫胤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翻阅手上刚拿到的笔录,一向无甚表情的脸上眉毛微微动了动,现出一点难色,随即又收敛起来。
他对着前来送资料的同僚问:“陵越还没走?”
伙计点头:“嗯,大概在等警司问话。”
时间已经不早,紫胤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心想其实也不急在一时,但既然陵越有心守到现在,倒也不好浪费了这番心思,便说:“那就叫他进来吧。”
陵越接到通知,很快出现在办公室里。他对紫胤一向崇拜,尽管照生物钟而言已经是眼皮打架的时间,但见到了紫胤他也强打起精神,像喝了一罐红牛似的精神抖擞:“晚上好,Sir。”
紫胤微微一笑:“你倒还很精神。嗯,也是……你还年轻嘛。”
“这是做一个警察应该做到的,Sir。”
紫胤又笑:“不必这么拘谨,现在也没有其他同事在。来,你坐下。”
陵越在紫胤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坐姿依然是端端正正。在这个活传说般的上司面前,陵越格外地自在不起来。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出色。”紫胤的声调柔和,夸奖的语气也并不像个上司那样公事公办,倒很像家里的长辈,无端透出一股亲切。
“Thank you, Sir。”
他总是这么绷着,紫胤也拿他没有办法,只有接下去说该说的:“这次你及时把遇到阿霆的经过上报,做得很好。我们将计就计,才能将重要人证找到。这件案子上面,你立了大功。”
陵越面对这么直接夸奖就难免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去:“也要多谢Sir相信我,在那证人指证出口阿霆的时候,没有让伙计们冲进来。”
“当时我们全组都在楼下的流动监听室里,的确有过一刻犹豫是否要上去。但你始终没有说暗号,我认为当时只有你在现场,还是应该以你的判断为准。”紫胤回忆起先前在任务中,当那女证人脱口而出指证阿霆的时候车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大家谁也没想到阿霆自信满满地救回来的人会反过来捅他一刀。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只等待他一声令下便即冲上去当场逮捕阿霆。
但当时的紫胤摇了摇头。
“阿霆这个人,据我了解还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草菅人命的程度。这年轻人很聪明,他知道要上位还有更聪明的办法,不必动不动就见血这么傻。何况,杀警察这么大的事,不比他们窝里斗。惹怒了香港警察,分分钟连古惑仔都当不了——他绝不会这么蠢。”紫胤背靠在自己的转椅上,十分笃定地拿笔敲着桌面,仿佛已经将阿霆这个人给看得透彻淋漓。
“我也觉得他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陵越一面低下头回忆几次与阿霆碰面的情形,一面道。
紫胤道:“看得出来,他很信任你。”
陵越茫然地抬头:“是吗……”
紫胤不等他说完便接下去:“可是你是白他是黑,你们不是一种人,也永远走不了同一条路。阿霆已经念完大学,他做古惑仔是自己选择的道路,这样的人根本没法浪子回头。而我们做警察的,最不能丢的就是执法的公平公正。切记,千万不要因为个人感情而存有私心。陵越,你虽然看上去稳重,但毕竟年轻,在感情方面所受的历练也不多。你要小心这成为你自己的弱点。有时候哪怕只有一个弱点,就会很要命。”
陵越听他说得郑重,也领会到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背脊,那十分坚定的语气回答:“是,这件案子结束后,我一定不会再与他有瓜葛。”
“好。时间不早了,你快点收工,先回去休息吧。”
“Yes, Sir。”陵越站起来,毕恭毕敬地抬手行了个礼,踢着方正的步子转身出去。
紫胤看着这个规行矩步的年轻人,不知为何,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14章 第 14 章
(十四)
卧底探员被杀案在两天后告破,犯案的两个偷渡者全都在走水路逃跑之前被当场抓获。可惜在逮捕的过程中,一个疑犯因为拒捕而被击毙,另一个因为意外滑倒在礁石上而成了植物人。指证幕后主脑一事因为缺少了最直接有力的人证,案子也只有追究到这两个凶手为止,无法再深入下去。
警方显然是对此不满意的。紫胤代表警队在新闻发布会上公开表示,警方会持续打击本市的犯罪案件,尤其是与三合会有关的罪行。他的表情平静,但语气十分坚定,大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阿霆坐在天台小屋的木板床上看完了这则新闻。从新闻开始前手边的电话就响个不停,他一直没有理睬,自顾自从床上站起来,到桌上又拿来一罐啤酒,顺手把电话摁掉,手机模式调成静音。
就算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在找自己。这班见风使舵的家伙,一见到人没事就一窝蜂地叮过来,舔鞋底都不嫌口臭。
从当人证的凤姐被带走后,社团的风向就开始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子健和火爆明忽然失去联络,整整48小时都没有人知道他们去哪。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什么信号——差佬们开始做事了,这意味着他们已经盯上了子健和火爆明,而这两人的好日子也差不多到头了。
从那时候开始,社团里的一些马仔就开始到处乱抱大腿,唯恐自己跟的大佬惹祸,将他们也牵连其中。在这一通乱局之中,阿霆明显感觉到那些老一辈的叔父对自己的口气也有所松动,大概他们也明白如今的社团都是靠年轻一辈在撑着,没有了这些后生仔在刀尖上流血流汗,他们也过不了几天喝茶打牌嗑瓜子的悠闲日子。
他是个明白人,却最晓得世间诸事不可太明白,所以有些话听过也当做没听,嘱咐阿栋装作找不到自己,继续玩人间蒸发偷几天清净。
新闻播完后电视上便开始放肥皂剧。阿霆换了几个频道,见其余几家电视台转播的发布会内容都剪得大同小异,代表警方出面说话的都是个叫紫胤的老古板,镜头扫到的地方也没见到他要找的那个影子,便意兴阑珊地关了机器。
天台屋又逼仄又潮湿,遇到有台风的日子墙壁摇晃得比风球信号还准,外面大雨里面就有小雨,但阿霆就是觉得这地方躺着让他安心。
有时候人总是会自相矛盾,明明只要片瓦遮头已经足够。人心却不餍足,有了安身之处就会想奢求更多。他知道自己眼下的安宁只不过是因为新鲜,与过去的日子阔别太久,偶尔怀旧一番就会格外享受。但要是叫他一辈子窝在这个鬼地方,阿霆知道自己宁愿死都不肯。
人总是从一座牢笼跳到另一座牢笼,永远都在羡慕,永远都不安分。
花洒里的热水流出来,冲刷到地上溅起无数水花。被陵越弄坏的浴帘仍旧团成一团堆在墙角,因为没有了浴帘,整个洗手间很快被湿热的水汽所充盈。
阿霆从来都知道自己是聪明人。但有时候太聪明也会孤独。兄弟们什么都听他的,都以他马首是瞻,他便没有了退路也不能犹疑。久而久之,阿霆已经习惯了也不喜欢与任何人商量,向任何人吐露心事。他独来独往,像是行走在黑夜里的影子,从来没有同伴。
他费尽心机让自己看来坚不可摧高高在上,因为在他所生存的那个圈子里,只有威风赫赫地站在高处才足够震慑力,能让人从心底里生出畏惧并全心臣服。
但原来世事并无绝对。有时候外表柔软并非就是不够坚定。有的人就是有那样一种魔力,可以凭一个眼神就让人信任,让人为之吸引。
“真的,我可以用性命发誓。”
陵越的声音和表情都像充满了磁性。与阿霆刻意装扮出的阴冷霸气不同,那力量是来自于天生的信念,像一棵大树在泥土里扎了盘曲虬结的根,而后长出的枝桠便格外挺拔精神。
阿霆伸手在沾满雾气的镜面上一抹,对着镜中的自己用压低了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出同一句话。
然而,即便再相似的面容,神情究竟还是不同。
他意识到其中的差距,五指成拳狠狠砸在了洗手台的瓷盆壁上。老旧的瓷盆发出吱呀一声响,像是要垮下来一般发出抗议。
阿霆不去理会,迎着花洒走向瀑布一般的水柱,让温暖的水流冲刷自己的脸。他闭上双眼,仿佛所有的胡思乱想都会被水流冲走,而在小屋发生的一切也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带不到外面的世界。
警局的case告一段落,陵越好不容易拿到了几天假期,头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去学校看屠苏。
他一心想要给师弟一个惊喜,所以特地没有事先知会对方,只是偷偷摸摸地向芙蕖打听了屠苏的行踪,准备给他个意外的惊喜。
大学的校园是全开放式的,像这样偷偷去窥看屠苏在上学时候的模样是陵越一直以来的心愿。从小他就以代家长的身份参加屠苏的家长会,每天也会盯紧屠苏好好完成功课,但就是没有机会看看他上课的模样。这种为父为母的心态在陵越身上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以至于他生理上只比屠苏大了四五岁,心态上却像是大了一轮。
“同学,请问CYM105教室怎么走?”
陌生的同学朝前一指:“呐,就在那里。”
“谢谢。”陵越心中愉悦,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