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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潇是奉了母命出来接待贾蔷的。水湛出事（他家里人是这样认为）之后，开始是哭个不住，什么话也不说，后来不哭了，却变得异常沉默，每天除了吃饭洗澡之外不出房门，关在屋里一个人也不准进去，有时灯都不开，叫家人着急得要死，又不敢多问，生怕刺激孩子本来就饱受伤害的心。忠顺王妃偶尔在吃饭时偷偷看他一眼，竟然看见水湛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偶尔嘴角却会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叫她毛骨悚然，这孩子，别是精神出了什么问题吧，于是王妃每天变着花样逗他开心，却被水湛毫不留情地轰走了，叫当娘的心里如刀割一般，生怕这孩子就要被这飞来横祸给毁了。
这同窗好友来探病，叫王妃心里觉得难办。想着既然是国子监里同居一室的好友，自然是无话不谈，说不定可以开导一下水湛，起了奇效也未可知；但又怕对方话语不防头的话，万一刺激了水湛就更叫人焦心。正巧看见每日都不见人影的老二难得地在家，就叫他出来接待一下访客，顺便探探底，若是说话大大咧咧、很没心没肺的那种人，就叫水潇打发了去。
水潇打量着贾蔷，这人据说和水湛同龄，言谈举止倒是老成得多，模样也好看，唇红齿白，眉目清雅俊秀，眼睛尤其生得好看，灵动之间让人如沐春风，整个人就如同一颗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珍珠一般，风采斐然。水潇登时来了兴趣，揣摩着他的话语刻意讨好，务求给对方留下好印象。
贾蔷倒也没有注意那么许多，只是一心想见到水湛，水潇便陪着他一路去向水湛的住所。路上的下仆们见一向桀骜的二少爷破天荒地陪着客人在府内走动，都觉得十分讶异，再看贾蔷面貌，又有些了然。
贾蔷随着水潇穿过大大小小的几个院落和长长短短的无数条短廊，才来到水湛所住的朝云轩。
这个院落极大，两旁都开着月亮洞门，门外接着长廊，前后相通，院中满植花树，“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正是一派春光烂漫的景象。
轩内有个小厅，厅前又一道短廊，转过一扇巨大的嫦娥奔月的白色大理石屏风，贾蔷看见左右两侧各有一个房间，左边那间是古雅的书房，墙间壁上，名人书画，古玩器皿，琳琅满目，靠窗设着一张大紫檀木条桌，正中放有古琴一张，经文书典，文房四宝等物，均是古色古香。右面那间房间想必是水湛的居室，则是锦帐绣衾，重帐厚幔，富丽堂皇。窗台及几张矮几上均妆点有新鲜折枝花卉，花正鲜妍，清香扑鼻。
可惜水湛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根本无心领略春｜色之美，他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恍若不闻，直到贾蔷奔到他的床边，呼唤他的名字，他呆滞的双眼才有了焦距。
水潇见两人亲密，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轻轻地退出去，只叫房门口守着的下仆们好生伺候着，自己走了。
贾蔷痛心地望着几日不见，人都瘦了一大圈的水湛说：“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是还是被太子祸害了？”
水湛眼里涌上泪水，却猛烈地摇头，说不出话来。
贾蔷松了口气，说：“吓死我了，还好还好。”
水湛猛地抬头，嘶声说：“难道你们都觉得只要屁股没被捅就没多大的事了？我就该一笑置之？”
贾蔷讪讪地不敢开口。
水湛又说：“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若不是我一时嘴快和你说了，又幸得金兄仗义相助，恐怕你这会子看到的我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贾蔷心疼地抱住他，轻拍他的背，抚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吓坏了。”
水湛像受伤的小兽一般呜呜呜地在他怀里辗转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气力，才说：“哼，贾兄你知道吗？他进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可连伸手搀我一把也做不到，枉费我这么多年对他痴心一片的情意，就算是兄弟情分上也不该这般无情。还有，我想了这么几天，越想越明白，连你和金兄两个不相干的人都能够料想到的危险，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想到？就算他鬼迷心窍，想当皇帝想疯了，也不一定非要牺牲我啊。金兄在宫里呆了不过数月，都能想出办法来，他怎么可能就想不出办法来庇护我？说穿了无非就是‘非不能也，是不为也’，他对我没那份心罢了。那他既然不爱我，有什么立场要求我豁出命去帮他？还装出一副柔情脉脉的样子来骗我，我想起来就恨。好了，现在，我不爱他了，他把我的爱杀死了。噢，不对，我以前有多爱他，我现在就有多讨厌他……”
贾蔷点头说：“人心隔肚皮，你现在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了，远着他就好，过去的，就当作是一场梦吧，说到底，你也没有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水湛推开贾蔷说：“连你也这么说？我身体没受伤，心却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这滋味你明白吗？全心全意去崇拜、去爱的人转身就捅了你一刀子，而且是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我想了这么几天，总算想明白了，这事情，不能够就这么算了，他伤了我，害了我，辜负了我，我没法一笑泯恩仇，这个仇不报，我这一辈子就白活了。”
贾蔷担心地说：“你要怎么报仇啊？你可别干糊涂事啊，要依我说，就算了吧，他如今扳倒了太子，正是势大的时候，你何必去惹他呢？”
水湛叹气说：“你说得没错，我前儿把这件事和我爹爹说了，太子其实是被陷害的，结果连我爹爹都不支持我，还打我，骂我糊涂。爹爹说，太子如今是打死了的老虎，再也救不活了，太子一案，其实颇有疑点，之所以这么快就定罪，完全是皇帝的意思，说穿了，其实皇帝早有此意，这案子正好给了他莫大的理由。我如今再把这事的实情说出来，没凭没据的，根本告不倒他不说，也没有人敢为我助仗，想翻案是根本不可能的，倒落得个居心叵测、诋毁太子的恶名，也只是徒然让人折辱罢了。”
贾蔷说：“那就算了吧，你安安心心地休养好了再回监里读书吧，何必在意这些纷扰小事？”
水湛眼中冒着的阴冷目光却叫贾蔷不敢开口，只听见水湛幽幽地说：“我是没法再回到从前了，再想和过去一样无忧无虑、没心没肺是不可能的了。”
水湛恨声说：“这辈子，我迈不过去这道坎，他也休想迈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悲催，居然还没有写完，大家容许俺再拖拉一阵子。
下一章看咱们坚强起来的小湛湛怎么将错就错，连蒙带骗将四哥哥收归囊中，代表月亮惩罚负心郎！
感谢之前大力支持小捕，热心留言、建议的妹纸们，现在看来，的确这样写效果比较好，嘿嘿。
☆、太子婚事
水奕终究还是没有良知全泯，听闻水湛卧病在家多日，还是带着各种珍贵药材和精美珍玩来忠顺王府看慰水湛。
水湛本来躺在床上，见了他就惊叫着往床的内侧躲去，一脸惊惶的模样任是水奕郎心似铁，也忍不住心酸愧疚，连忙上前去，柔声说：“湛儿别怕，是我，是四哥哥啊。”
水湛的眼中漫起一片水光，浑身颤抖，却怯生生地伸出手去，牵住水奕的一只衣袖，说：“四哥哥你怎么才来啊？湛儿好害怕。”
水湛因为年纪最幼，而且天生一副讨巧的可爱面容，不要说是忠顺王爷两口子爱若珍宝，所有的亲戚，包括总是满口道学假正经的皇帝也是发自内心地疼爱，所以，从小在蜜罐子里泡大的水湛总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成天笑得见牙不见眼。
以前水奕心里忧愁着自己的前程，最见不得水湛不经世事、不知道忧愁为何物的天真性格，总讥讽他是“富贵闲人”，“空心大萝卜”之类的，若不是看着他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份上，早就和他生分了。
这时，水奕看着孩子气的水湛前所未有地露出脆弱至极的凄惨模样，又想着这是自己造的孽，情不自禁地心软，就势抱他入怀，口中说着：“是啊是啊，是四哥哥不好，让湛儿受委屈了。”
水湛却猛然推开他，说：“受的可不只是一点委屈！他他他……”水湛说不下去，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滚落下来，哀婉可怜，随后突然如同被惹恼了的狮子一般乱踢乱打，狂躁起来。
水奕原以为这种事情虽然难堪，当时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男人嘛，又不是黄花大闺女，有什么好耿耿于怀的，可是看着水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可怜可爱模样，也心疼了起来，同时对那禽兽般的太子哥哥起了愤慨之心，要不要这么辣手摧花！
再见到水湛后来的狂态，水奕更是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自己真是作孽啊，水湛不会就这样疯了吧。水奕满心懊悔，不顾水湛的抗拒，还是搂他入怀，像母亲抚弄婴儿入睡一般用低低的声音宽慰着水湛，终于叫他安静了下来。
水湛头埋在他怀里，心里狂笑，又在水奕怀里舒适地调换了一个姿势，突然意识到自己还在做戏的状态中，马上收敛身心，又做出一副哀怨至极的模样说：“你知道的，四哥哥，我只想和你……，现在，没可能了，那个禽兽，把人家的第一次……，呜呜呜……你不会嫌弃我吧，当时好疼啊，可是心里更疼，你再不要我我就死了算了，呜呜呜……”
水奕后来想起来简直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似的，话语完全不经过大脑就从口中流出：“这不怪你，怪我。好了，别哭了，我真的不介意这事，再说你也是为了我才被那畜生凌｜辱，别哭了，哭得我心都要碎了，好了，我会对你负责的。”
水奕出门后十分懊恼，怎么搞的，今天来不过是为了情面来说几句冠冕堂皇的劝慰话的，再顺便告诫一下他不要和别人乱说，怎么一不留神自己居然糊涂油蒙了心似的给水湛带到沟里去了，还胡说什么会对他负责，要负什么责呀，自己又没做什么，真是疯魔了。
不过，水湛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惹人疼惜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得这么招人喜欢呢？
没几天，箫贵妃将水奕召到景阳宫，母子俩个弹冠相庆，欢欢喜喜用了膳，箫贵妃才说：“奕儿，如今你虽然贵为太子，可是娘的母家支庶不繁，朝中也没什么可以倚仗的重臣，日后若是你荣登大宝，难免力不从心。好在你尚未娶太子妃，未来的岳丈家必须是名门大户才行。娘这段时间都帮你留意着朝中权贵们家中的闺阁之女，细细查访一番，觉得钟太傅之次女钟瑶与你年纪相若，容色无双，而且知书达理，堪为佳偶，不知奕儿意下如何？”
水奕头天下午神使鬼差地忍不住又去看望了水湛，水湛见了他很是欢喜，精神也好多了，就是腻人得很，搬着他的脖子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偶尔他柔嫩的嘴唇擦过水奕的面颊，叫水奕心里一阵狂跳。
回忆起当时情景，水奕唇角逸出一丝笑意，对箫贵妃的话恍如未闻，直到箫贵妃使劲推他，才恍然大悟般惊醒过来，刚才的话竟然是一点也没有听到，箫贵妃只得又说了一遍，水奕听了只是漫不经心地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奕儿能有什么意见？”
谁知次日水湛得到消息，不顾病体未愈，就赶来水奕的寝宫，要水奕给个说法。
水湛：“四哥哥，你就是这样对湛儿负责的！你娶了千娇百媚的太子妃，两个人双宿双飞去了，哪里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独自在角落里舔伤口！”
水奕无奈地说：“我总不能不结婚吧？你听说过哪个太子不纳妃的吗？这又不影响什么，我结我的婚，你也结你的婚，咱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啊。”
水湛：“我能好吗？我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啊四哥哥，我这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你自己说的要对我负责，我就赖定你了。或者，你再说一句，那不是你的真心话，我就当错认了你，从此以后断了痴心妄想，我俩再无瓜葛！”
水奕这时无论如何抛舍不下他，只好揽住作势欲走的水湛的柳腰，耐着性子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可是我真的不能不纳妃啊，除非我太子不想做了。”
水湛以手婆娑着水湛的脸，一双含着露水的秋水目直望进他眼睛深处，说：“要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