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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曼睩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的泪水不停落下,因为她明白那一声呼唤是包含了多少的期盼,却又是得到了多少的空然绝望。
「罗喉一直都待在里面没出来吗?」那一声呼唤,苍月银血也听到了。
「将黄泉带回後,武君就一直待在里面。」君曼睩拭去眼中的泪水,再次的伸出手准备开门,却被苍月银血阻挡。
「吾来吧!你们可以先离开了。」再多的悲伤,也挽回不了逝去的生命,见到天都之人都对黄泉的逝去而感到悲伤,苍月银血不由得感叹。
让君曼睩他们先离开,也许这是他最後能为兄弟做的事了,因为他明白,他的二弟一直是个很坚强的人,所以一定也不希望看到有人为了他而伤心难过。
「谢谢你。」君曼睩知道苍月银血要她先走的原因,向那人点了点头後,她与虚蟜转身离开。
「大哥,进去吧!」君曼睩离开後,幽溟就见苍月银血伫立在房门前,苍劲挺拔的神姿,如今却也是憔悴得可以,他开口叫唤了声,就算这个事实难以接受,但他们还是得进去见黄泉最後一面。
听见幽溟的唤声,苍月银血缓缓伸出单臂,当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门板後,他才明白推开这道门究竟是一件多困难的事,因为他明白在这样的门後,隔着的是永世再也无法圆的天伦之梦。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後,他推门而入。
黑暗的房室仅留下一盏忽明忽灭的烛火,照亮了地面上被弃置的血衣,他们看到黄泉已经被换上了乾净的衣袍静静的躺在床上,而此时的罗喉则是拿起湿润的手巾,轻柔地替黄泉擦去脸上的那些污渍血迹。
昏黄的烛火燎着凄迷的哀艳,让那抹猎红色的瞳眸在黑暗中,染上了冷到极至的火色。
每一个抹去的动作,彷佛都会为自已的心带来剧痛般,但罗喉却没有停下动作,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床上那紧闭双眼之人,让自已意识停留在这永寐的黑梦中独嚐那心碎空明的痛。
曾经忘情忘爱居临天下的王者,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漫长等待,所求的究竟是什麽?
「黄泉……」
隽刻在心中的名字随着痛苦沙哑的声音在这宁静的空间里传透开来,没有任何回应,有的,是那如恶海倾覆般的自责与心疼。
「吾曾说过,为了吾你会活下去,看来……是吾太过自负了吗?」
相处的回忆还在脑中盘旋,只是当誓言走过那断层的生死边缘後,剩下的只有那等不到结局的情感残骸,每拾起一片,心就彷佛被罪火烧成灰烟,痛已不成痛。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空气传来的气味竟成了孤寂和无奈?连呼吸都会让人感到寒冷。
曾经奢求着欢笑能到最後,但换来的却只是一场幻灭於瞬间的轮回,罗喉的指尖轻抚着黄泉的脸,丝丝缕缕,涌满心口的,都是一种无以言喻的寂寥心酸
苍月银血和幽溟缓步走到床前,他们看着黄泉紧闭的双眼,还有那唇角微勾的笑靥,这就是幸福吗?就算最终仍得不到结果,黄泉依旧还是带着笑容离开人世。
听见接近的脚步声,罗喉知道来者是谁,但他并没有将视线转移,只是持续抚顺着黄泉额前那散乱的发丝。
当一切恢复到完整的外表後,你就会醒过来了吗?
宁静空间彷佛连心跳声都能听得见,没有人能忽视已经发生的悲剧存在,却又不得不面对这苦涩的事实。
幽溟率先开了口,他单膝跪在床前,有些哽咽的声音带着轻颤。
「为什麽这期盼了许久的天伦相聚,却是在结束之後才开始?大哥好不容易回来了,而你却离开了,二哥……」
一句从来不曾喊出口过的称谓,本该是满心期盼的等着那人回应,而如今,却只能让悲伤从身边静静流过。
有太多的为什麽想问,但却已是得不到任何答案,幽溟痛苦的低下头将脸埋入双掌中,任由泪水从指间缝隙流出。
苍月银血拍了拍幽溟的肩并将他扶起,紧接着他再将覆於左眼上的眼罩取下。
「夜麟,大哥来看你了。」只有这样,吾才能好好的看着你。
伸出仅剩的手,苍月银血抚着黄泉的脸颊,只是当那冰冷无度的温度随着指尖传递到心底时,再坚强的人,也只能任那一滴滴无声的泪水,悄然滴落在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上。
这一切,罗喉都看在眼底,当苍月银血将眼罩覆回面容上时,他开口说了话。
「黄泉,你不是一直很想回月族看你的兄弟吗?现在他们来了,你为何不睁开双眼,看看他们?」
他的语气听起来和平常一样,只是低哑不清的嗓音中,却是含着绝望。
苍月银血看着罗喉,连日来的折磨,让一个本该是威风凛凛的人,竟成了此般不可置信的憔悴。
「为了天下苍生,这是夜麟的选择,武君罗喉赐天下无罪,但现今的你却将所有的罪往自已身上揽,这不是夜麟所乐见的。」
听着苍月银血的话,罗喉沉默不语,其实他一直都很明白,黄泉是为了什麽才会选择放弃自已的生命。
只有放手,才能让他不再背负罪名,唯有亲手斩断,才能让漫无止尽的悲剧划上句点。
一切都是为了他,一个让黄泉深爱的自已。思及此,罗喉笑了,他笑得讽剌,笑得沧凉,一个人的能力仅管有限,但他仍是想保护好自已最想守护的人,但最後,他仍是摆脱不了宿命的安排而失去了一切,三位兄弟如此,就连最深爱的黄泉也是如此。
笑不出的声音哽在喉间,罗喉紧握掌心,掐出了滴滴鲜红。
苍月银血明白罗喉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但他也看得出那人眼里对黄泉的执着,他还在等,等待黄泉醒来的那一刻,只是这样的执着,到最後只会因时光流逝而伤人更深。
纵然不愿说出这样的话,但为了夜麟,苍月银血还是忍着悲痛对罗喉说:
「罗喉,吾知道你爱夜麟极深,但吾也相信他绝对不会希望让你亲眼见到他日渐腐化的样子,难道真要等到那一刻,你才肯放弃吗?」
时间彷佛静止在悲伤浪涌里,在漫长无尽的黑夜中冲袭着最後一句令人心碎的片语……
「让他,入土为安吧……」
一句入土为安,重重的剌深了罗喉的心,俊逸的面容失了以往的狂傲霸气,刻划在他眼眸中的,是一种烙入血骨的痛。
若爱一个人最後一幕只能模糊带过,那究竟该用什麽样的心去面对,才能舍得让所有感情随着生命消逝淡去?
没有再回答任何一句话,罗喉随即弯下身抱起黄泉化光而去。
「罗喉!」幽溟想追上前去但却被苍月银血阻止。
「让他去吧……这是他最後能为夜麟做的了。」
最後的陪伴,也是最残忍的……
亲手葬爱。
*
幻族的四合之景依旧存在,一朵朵未染铅华的花樱潋灩,映得来者的心更为幽冷。
罗喉轻轻地让黄泉倚靠在一棵大树下,而他则是开始动手缓缓地向地面的泥土挖去,不用任何真气,只想靠自已最原始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的挖着土,想亲自替心爱之人完成最後的长眠之地。
风乾了数百年的泥霜坚硬无可摧,从指尖流下的血红,注染了一地零土。
是什麽,在重击着他的心脏?
罗喉还记得上次他带黄泉回到幻族时的情景,那天他们在此许下了生不离死不弃的誓言,他替黄泉戴上了意语永远守护的戒玺,他看到了黄泉脸上的笑容,这一切的这一切宛如昨日才发生,岂知今日回到故地,却是人事已非。
罗喉转过身去将黄泉抱起,放入那和着鲜血与汗水的土湦里,微几的月光洒落在那张沉沉睡着的面容上,但那紧握的双手还是不愿放开。
「黄泉,这里很安静,我们就在这里退隐,好吗……」这是罗喉一直没对黄泉说出口过的话,那时他带黄泉来到这里时,心中就已有这个打算。
幸福,已随身躯沉埋在黄土里,但那深爱至灵魂里的誓言,却还在活着的人身上,执着不前。
一阵酸苦涌上喉间,从来不曾流过泪水的眼眶,在轻轻放下那双冰冷的手时,凝聚在眼中的液体,悄然地流下了颊畔滴落到黄泉的脸上。
在泪水流出眼眶的同时,罗喉清楚地感觉到自已的心脏怦然剧烈地跳动着,好像有什麽禁个在缓缓解除,一阵魔气从罗喉心中冲出体外,转眼间便化作黑烬消失在天地间。
罗喉心里明白,困守在自已及君曼睩身上的邪天御武恶咒,因最後这一滴泪,正式解除,只是他从没想过,原来这所谓第三滴体会生命消失的心碎泪水,是必须来自自已……。
「这就是你选择牺牲的其中一个原因吗?」用自已的生命,换回吾的自由之身,黄泉,你可知你的这个选择,却是让吾痛不欲生。
唇畔扬出痛苦沙哑的声音,轻轻诉问;赤艳的眼神在明白事情真相的悲歌里逐渐清醒,罗喉倏地站起身,他看了黄泉一眼,并且对着他说:
「但如果这是你的选择,那麽……吾也愿为你画地为牢,此生此世在这里陪伴着你。」
语毕,罗喉的身体开始散发出黑色气流,包覆了整个幻族之景,而要进入幻族的入口也因他这个举动开始扭曲,就好像是即将要消失在这个世间一样,从两侧开始慢慢挤压。
四景之花因为受不了这强烈的气流,开始慢慢从绝艳的色彩转为纯净的洁白,就像下雪般,开始凋零。
一片片的白花飘摇旋舞,接着再轻盈地掉落在罗喉及黄泉的身上,罗喉笑了,这样的情景宛如他与黄泉第一次相遇般,只有纯白的雪色,不带任何一丝杂艳。
但此时此刻的花瓣却如利刃刻划着记忆中的乾涸的泪水,因为太过轻盈,所以也盛载不住碎震人心的哀伤。
生命的原罪,轻易的烙印在活着的人身上,而逝去的人脸上的笑容,却是比落花还要虚幻,彷佛一眨眼就会随着岁月蒸发。
罗喉静待着消失的那一刻,明明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死亡,但他却是无所惧的睁着眼注视着黄泉,只想将那张面容永远的记在心里,深深地烙印在魂魄上,期盼当一切再度回到人间时节时,他能以一个没有诅咒、没有宿命安排的凡人之躯,寻他。
然而,就在封闭结界即将成形时,一束金色光源从外照入,不旦阻挡了封印,原本仅剩一丝缝隙的结界,也因为这道光而慢慢开启。
「大哥!」一声熟悉的叫唤,唤醒了罗喉原本已浑沌的意识,缓缓转过头去,却意外的见到了原本以为今生不可能再见到的人影。
「凤卿、二弟、三弟,你们……」罗喉站起身,走向他的兄弟。
「大哥,不只是我们来了,还有他们。」君凤卿对罗喉微笑的说,并且伸手指向那人身後。
罗喉转过身去,就见幻族树木开始出现点点金华,接着一个个的人影现於眼前,人数多到数不清,几乎是要涌满了整个幻族之地。
那一刻,罗喉认出了那些人是谁,他们就是那些在上古时期为了要消灭邪天御武而自愿牺牲的十万人民,他从来不曾忘却那一张张对他抱着期盼与希望的笑脸,染红了当时西海之滨的情景。
「这是?」
「大哥,我们都是因为邪天御武而亡的人,死後灵魂却是被他囚困在彼岸之狱中,但也因大哥解除了恶咒,所以我们才得以恢复自由之身。」君凤卿解释着他们为何会出现在此的原因,他看了一眼一旁土穴里黄泉的身躯,再看向罗喉眼中存藏的悲伤,不由得心中感叹这世间的情与爱,总是让人觉得凄美,却也心碎。
一名老者的灵魂来到罗喉面前,他将所有英魂心中一直想对罗喉亲口说出的话,一次道齐。
「武君……虽然在天都成立之後所发生的事情并不如原先期盼,但我们仍是心存感激,因为您为我们,担得太多、太重……」
他们都明白,这场战役并没有带给罗喉一个轰轰烈烈的正向盛名传奇,反而是历史的洪涛掩埋丨了所有真相,也才会造就了王者日後的孤独之路。
老者眼中含着感激泪水,他跪了下来,而在他身後的那数十万灵魂也跟着老者的举动全数跪在罗喉面前,只为了要感谢与偿还罗喉这一生为他们所担下的罪名与孤寂。
「谢谢您为人民所做的一切。」
一句迟来的谢语在罗喉心中形成了一股暖流,但却仍融不了那已成冰寒的心。
君凤卿从他大哥的眼神中得知,罗喉现下已不在乎任何事,因为他所在意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