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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定还是在做梦。
这个梦太可怕了，要是清醒了过来怎么办？
看着唐禹哲挣开被自己握得已经发麻的右手，摇晃着从床边站起来。
他要消失了吗？
那人拖着不灵敏的脚，踱到落地窗旁，动作迟缓地推开了玻璃窗。
一阵潮湿的风立刻蹿进了房间里。
那个人转过头，脸上带着淡得透明的微笑，“春天……似乎来了呢。”
梦，还没有醒过来吗？
☆、 第六十章 春寒
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样。
空气带上了潮湿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这就是所谓的春困吗？
所以说，春天真的要来了吗？
汪东城闭了闭双眼，再次睁开，才稍稍适应那灿烂得刺眼的阳光。
从阳光中退了回来，转过身，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沿着花园通向大门的小路姿势突兀地行走着，手里拿着行里袋。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被抽掉了。
果然，要消失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怎样伸出手拉住了那个人，只看见了他回过头来带着惊讶的脸。
“怎、怎么了？”
“……要去哪里？”汪东城发现自己说话都变得异常的艰难。
唐禹哲愣了愣，发现汪东城的视线直指自己手里的袋子后，立刻会意过来，“……我要回租的房子拿点东西。”
“什么东西？”汪东城的态度不禁强硬了起来。
“……就是……衣服之类的，要换季了，可是我只有冬天的衣服。”唐禹哲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那样的东西，我可以给你再买。”汪东城的话语里带着不以为意。
闻言，唐禹哲皱了皱眉，把手从汪东城的掌控中抽离出来。“不需要。”
感觉到唐禹哲明显的拒绝，汪东城的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他又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难得的平和相处总会被自己搞砸？
察觉到汪东城退却，唐禹哲揉了揉眉心，“……给自己买衣服的钱我还是有的……所以你不需要……”
“我只是……”想为他做点事……那有什么不对？
“我是个男人，我也会有自己的底线。”唐禹哲看着他的双眼里带着难掩的倔强。
汪东城突然意识到，小时候那个顺从的他，也许只是假象，这个倔强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是支配的那个人，给予多少，掠夺多少，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而现在，那个他想把全世界都拿到他面前的那个人却说什么也不要。
隐约中，汪东城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明白。
看着汪东城颇为苦恼的神情，唐禹哲弯了弯嘴角，“算了……等我回来再说吧。”
总有一天，这个人会明白吧？
感觉唐禹哲的态度似乎软化了，汪东城立刻上前了一步。“那我和你一起去。”
“你……”唐禹哲一时语塞。
为什么他突然觉得，眼前汪东城的形像和大型猎犬重叠了？
……一定是他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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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汪东城的车里。
“你的手已经没事了吗？”眼看汪东城若无其事地握着方向盘，唐禹哲不禁开口。
“没事了。”汪东城倒也答得干脆。
根据唐禹哲的带路，汪东城把车开到了旧城区，在经过停车场的时候，唐禹哲却喊了停。
“等、等一下！把车停下来！”
“已经到了？”汪东城转向唐禹哲的侧脸带着疑惑。因为放眼望去，这里只有一个停车场，并没有唐禹哲形容的公寓。
“不是，我住的那个地方没有停车场。”
汪东城不再说话，把车泊好后，就下了车。
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不发一言的汪东城，唐禹哲迟疑了一下，“……抱歉让你走这么远的路。”
回过头的汪东城脸上带着愕然，然后意识到唐禹哲在说什么后，低低地说了一句，“……笨蛋。”
修长的手指伸到了唐禹哲的头发上，停顿了一下。唐禹哲垂下眼，然后感觉到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扫过自己的头发，引起空气的流动。
把手收回去，两个人安静地走着。傍晚的旧城区拥挤着出来买菜做饭的人们，显得有点吵杂。
像是突然看到什么，唐禹哲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身，指着一个地方，“以前我每天都在那里吃早餐的，那里的白粥和油条很棒的……”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汪东城点了点头。
“我经常在那里买青菜的，老板娘超好人，每次都会送给我一根蒜……”
“嗯。”
“那间杂货店的东西大多都是过期的，所以千万不要在那里买东西……”
“嗯。”
这里是唐禹哲所熟悉的一切。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鲜活得和被困在那个家的他判若两人。
所以……他错了吗？把他困在那个笼子里。
“啊……”
回过神来，汪东城眼看一个行色匆匆的高中生把唐禹哲撞到后，连句道歉都没说，就跑掉了。
汪东城正想追上去，唐禹哲立刻拉住他，摇了摇头。“我没事，真的。”
皱了皱眉，在唐禹哲身边半跪下来，汪东城发现唐禹哲的脸色异常的苍白，“……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没事的。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他走路的姿势和平时相比起来，更不协调了。有几次还差点跌倒。
然而，那个人只是咬着下唇，沉默着。
什么都不说。
☆、 第六十一章 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真的。”唐禹哲尝试着站起来，却踉跄了一下，痛得弯下了腰。“唔——”
唐禹哲附趴在地上，脸上渗出了透明的冷汗，却依然紧抿着下唇，不发一语。
从来都是这样，他从来都是这样。
皱了皱眉，汪东城在唐禹哲的跟前单膝跪了下来。
看着汪东城宽厚的肩膀，微驼着的脊背，唐禹哲愣了愣，“东少……”
“上来。”低沉的声音自那个背对着他的人嘴里传了过来。
心不觉地颤了颤，“……我住的地方就在那里，所以真的没关系……”
那个人还是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真的没关系的……请你快点起来……”
那个人依然闻风不动。
“……那个人怎么了？”
“……干嘛跪在那里？”
“……”
周围的人们开始小声议论，对着街道中央的他们行注目礼。
然而，那个人就那样半跪在那里，脊背僵直着。不为所动。他从来都是这样，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
似乎他不妥协，他就会一直跪在那里。
踌躇了一下，唐禹哲向前挪了挪，向着汪东城宽厚的背靠近。在身体接触的一瞬间，唐禹哲感觉到那个人的身体似乎僵了僵。
是他的错觉吗？
两人的身高已经差不多了，然而那个人却背着他轻而易地站了起来。愣了愣，唐禹哲伸出手环住了汪东城的脖子。
衣料摩擦的声音，温热的体温融入了对方的身体里，他离着他的头发很近，隐隐中闻到了青草的味道。他形状美好的耳轮近在咫尺。
那一瞬间，周围人们注视的目光，全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和他。
咚。咚。咚。
唐禹哲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的心脏就贴着他的后背，紧紧地不留一点缝隙。……怎么办？他听到了吗？听到了吧？毕竟得这么近。
不安地动了动，妄想拉开一点点距离，汪东城压抑的声音却在耳边响了起来，“……不要动。”
因为背对着他，所以唐禹哲没办法看到汪东城此刻的表情。却奇异地发现，当他讲话的时候，他声带的颤动通过了后背传递了给他。
“真的好神奇……”有种……微妙的感觉。
“……什么？”
这时，唐禹哲才发觉自己的话脱口而出了，“不……没什么。”
“……是这栋房子？”看着眼前破旧的公寓，汪东城不禁皱起浓眉，侧过头，向唐禹哲确认。
唐禹哲没有料到汪东城会突然间回过头来，两个人的鼻子几乎碰到了一起，甚至清晰地呼吸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呃……对、对……”唐禹哲仓皇地把头缩了回来，平顺了呼吸，却发现汪东城耳朵上麦子色的皮肤带上了可疑的红色。
他……是在害羞吗？
“……没有电梯？”看着唯一的入口只有阴暗的楼梯，一想到唐禹哲上下楼梯摇晃的身影，汪东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误会了汪东城的意累，唐禹哲立刻挣扎了起来，想从汪东城的背上下来，“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上楼……”
“不要动。”
“可是……我很重——”
“我说了不要动。”汪东城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的不耐烦。
唐禹哲安静了下来，停下挣扎向着汪东城的背缩了缩。
昏暗的楼梯间很安静，偶尔会听到上下楼梯的声音，和他们擦肩而的人，用奇怪的视线扫过他们。
那样的目光似乎也变得不重要了。
汪东城的呼吸和平时相比起来，沉了一点，露出的脖子渗出了一层薄汗，两人心脏贴合的地方，把他不稳定的心跳声传递了过来。再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和女生相比起来，肯定重了很多吧。
他也背过其他女生吗？
☆、 第六十二章 诺言
天色暗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雨了。原本就光线不足的楼梯道，此刻变得更加昏暗。
狭窄的楼梯道散乱着各种各样的垃圾，因为长年没有人来清扫，已经开始腐败，发出一阵阵恶臭，其中甚至夹杂着排泄物的骚臭味。已经剥落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墙壁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广告，间或还能看到色彩强烈的涂鸦。
越往高的楼层，原本安静的楼梯间混杂了更多的回声。麻将碰撞的声音，争吵的声音，电视的声音，男女调笑的声音，透过隔音效果极差的房间不时地传出来。
不时还会有夜间活动的生物蹿出来。
“……你一直都住在这里？”一直沉默着的汪东城突然蹦出一句，隐约中似乎带着磨牙的声音。
“……嗯。”唐禹哲应了一声。
因为在他的背上，所以没有办法看清他现在表情。
果然，不应该让他跟过来的。自己每天都会出入这样的地方，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他从来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吧。从小到大都不需要面对这样的环境。
他怎么会忘了呢？当初小薰要来他家的时候，走到楼梯口，一声不吭地掉头就走了，从那以后一次都没有来过。
而他是汪东城啊。他怎么可以忘了呢？
环着汪东城脖子的手臂松了松，“……这个地方的确很脏，你——”
“吱——吱——”
汪东城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脚步顿了顿，抬脚利落地把不明物体踢到了墙角，这才侧过头，“你刚刚说什么？”
“啊……没什么。”唐禹哲愣了愣，摇了摇头，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他……似乎和小薰不一样。
“你的脚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刚刚那个人？”如果是的话，他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十倍奉还。
“啊……不是。其实每到春天，它就会痛起来，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后续的发音消失了，灰黑色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从十二岁那年开始……对啊，怎么会忘了呢？那个一直都存在于两人之间的伤痕。就算再怎么努力地遗忘，再怎么努力地维持平和的景象，那个伤痕一直都在，残留在唐禹哲的右腿上，不时流脓发炎，向两人提示着它的存在。
应该十倍奉还的混蛋其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