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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几天,棉花便又开了一茬儿,她去时,岳行文正立在那棉花田边儿,见她走近,岳行文伸手接了她手中的包裹,朝里面扫了一眼问道:“可是定了哪天走?”
青篱笑道:“诸事儿已了,自然是愈早愈好。”说着顿了顿又嗤笑:“有一种人永远学不乖……先生看罢,只因我今日在你们府上略略抢了苏青筝的风头,我们那太太定然又要出什么妖蛾子。”说着指了指那包东西:“先生将这些当了罢。趁着还有几日的功夫,我将应承先生的东西做好,便起程。”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离府 话别
第二十一章 离府 话别
王夫人虽然被老太太剥了管家的权。但她到底是正头夫人,且她管家多年,对她忠心的倒也不少。苏府的大管家王贺便是其中一位,是以,若是遇到他认为不同寻常的事儿,便会第一时间通知王夫人,看王夫的态度行事。
上次二小姐院子里的两个丫头自赎出府,雪姨娘发了话,而他也认为这是小事一桩,也再正常不过——二小姐那样狠毒的人,院子里的丫头害怕惹祸上身,小命不保,自赎出府,也在情理之中,便二话没说的同意了。后来,他听说太太对此事略有不愉,因此,这回雪姨娘说二小姐要撵院子里的两个丫头,他便急急的给王夫人送了信儿,请她示下。
王夫人眉头微皱,不太明白二丫头如此自断臂膀又是为何。但她知道原因定然不会是二丫头所说的——“这二人因杏儿与柳儿自赎了出府,也起了自赎的念头,天天偷懒不好好当差”这样的理由。
招了紫竹来,写了几个行字,差她悄悄的递于王总管。
*****
篱落院内,红姨与合儿二人红着眼圈跪在地上,王总管胖胖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豆大的汗滴从脑门儿上流了下来。
青篱坐在椅子上,冷着脸,淡淡道:“王总管不是说那人牙子就在二门外候着么?人呢?二门离此处最迟不过二刻钟就该赶到了。这三刻钟都过去了,究竟是那去传话的婆子偷懒耍滑,还是你王总管在骗本小姐呢?”
顿了顿突然嗤笑一声:“……你可知这府里头敢骗本小姐的人,是何下场么?若是你忘了先前儿王嬷嬷诸人的事儿,我不妨再提醒你一回……”
年约四十岁上下的王总管,多多少少也算见过些世面,饶是如此,却还是吓得面如土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不敢欺瞒二小姐,定是那婆子偷懒耍滑,不若奴才亲自去一趟看看……”
青篱轻笑一声:“那等懒奴才还留着何用?不若就一起卖了罢。”
指了指王总管道:“你现在亲自去,我只给你一个时辰,申时正点,你将那人牙子带到我面前儿来,若是带不来……。”
王总管一连声道:“带得来,一定带得来……。”
青篱点点头:“即如此,还不快去?”
那王总管连忙爬起来。扭着胖胖的身子一溜烟儿的去了。青篱望着那消失的背影重重的哼了一声。
离申时正点还差一刻钟,王总管晃着胖胖的身子满大汗的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个瘦弱却精明的人牙婆子。
这次王总管倒是利索,得了二小姐的许可,二话没说便与那人牙婆子当着二小姐的面儿转签了卖身契。红姨与合儿两人眼圈红红深深看了二小姐一眼,跟着那人牙子去了。
青篱端坐在椅子上,目送那二人离开。沉思了一会儿,便抬头望天,不多时侍书领着两个丫头过来:“回二小姐,这两位是雪姨娘给二小姐新挑的使唤丫头,一个叫娟儿,一个叫秀儿,二小姐看看可中意,若是不中意,奴婢再回了雪姨娘换两人来。”
那两个丫头年约十五六岁上下,脸上带着五分怯意,不安的站着,青篱脸色淡然的点点头,侍书见二小姐点头,连忙对她二人交待了几句话,匆忙离开“篱落院”。
青篱无心理会她们。淡淡的交待两句,进屋睡觉去了。约末睡到酉四刻,起了身子,只说要去李姨娘院子走走,不许她们跟着,便径直出了院子。
先到李姨娘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便绕着小路去了小花园,熟门熟路的钻了过去,一抬头,那岳行文又立在洞口一旁等着,爬起来冲着他笑了笑:“这狗洞也就爬这最后两遭了。先生明儿使人封起来吧。”
岳行文黑眸微闪一言不发的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你院中的那两人送去与杏儿和柳儿会合了,这是那二人和张贵的卖身契。”
青篱接过来拿手中细细看了,叠好放入怀中,转身走在前面,一面走一面道:“我今晚便走了,先生,就再陪我看看这草药园子的景色吧。”
两人在棉花田边站定。棉花的叶子已掉光光,植株上只剩下约五分之一的棉桃孤伶在风中摇摆。
青篱望向天边儿的最后一丝夕阳余辉,眼神中透着几丝期盼几丝神往和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笑道:
“先生,你看这棉花我种得好吧?”也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说:“将来我会种多多的棉花呢,每一朵都开得像天上的云彩那般洁白……我还会种很多很多的东西……”
“……会种很大一片水稻,春天时,它们就像一张绿油油毯子,到了秋天,它们就会变成一张金黄毯子,有风吹过时。它们就会欢快的摇晃着脑袋,就像金黄色的波浪一般——先生,你可见如金子一般的波浪?……”
岳行文顺着她的目光投向那抹血色残阳,淡笑着摇摇头:“不曾!”
“……先生,我还会种很多的果树,每天春天,它们便会开出粉的白的红的黄的各种各样颜色的花儿来。一到秋天,它们便会结满累累果实,红艳艳的在阳光下闪着玛瑙似的光芒,像是一树一树的小灯笼。先生,你可见过会结满小灯笼的树?……”
岳行文仍然淡笑着摇摇头:“也不曾!”
“……先生,我还会盖一大排整齐的茅舍,里面养着鸡鸭牛羊,每天早上鸡舍里遍地都是白玉般的鸡蛋……羊群牛群暮归时,会发出‘咩咩’‘哞哞’的叫声……先生,你可知道捡鸡蛋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儿?你可知道看那炊烟袅袅 牛羊暮归时,是怎样一派安详的和谐美景?……”
岳行文仍是淡笑着摇摇头:“还是不曾……”
青篱娇笑一声转过身来,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闪耀着异样的神采:“先生,你送我那一万两银票,我便当作你入股如何?将来我要建一座很大很大的庄园,里面就种我刚说的那些东西,先生到时便可以看到那般美景了。”
岳行文伸手盖起她的双眼。微叹一声,又放下手,淡淡笑道:“可知为师为何会放你离开?”也不等青篱回答,伸出白晰修长的手点点她的眼睛,才道:“不管是在苏府还是在岳府,它们都不会发出这般耀眼的光芒……。”
青篱微怔,笑意不变。
戌时三刻,青篱回到自己的院中,娟儿和秀儿见二小姐发丝微乱,脸色阴沉,吓了一大跳。还未等她们开口,便听见二小姐恼怒的声音:“你们去到小竹林里找找我那根香木桃花簪子,若是小竹林里找不到,便去李姨娘院子里找……”说着懊恼的咕哝道:“不过被竹枝挂了一下头发,怎么那簪子便找不到了呢。”
这二人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连忙问二小姐是在哪里被竹枝挂了头发。青篱故意说得含糊其辞,只催她们快去,若是被其他奴才捡去了,便不妙了,那可是李姨娘留给她的呢。
娟儿和秀儿一听是李姨娘的遗物,便再不敢再多问,连忙提着灯笼出了院门。
青篱待这二人出了门,迅速将妆奁中的银票与手饰等物放入她的挎包中,又用一块布将李姨娘的牌位包好。故计重施,将早已藏好的两罐油细细的将上房里里外外的浇了个遍儿。取了早已结好的长长粗布条,用剩下的油浸了,一路牵着到了院子中间,环视了这个自己生活了半年之久的地方,将手中的火把凑近那油布条,火苗轰的一下子烧将起来。
她轻轻的开了院门,又小心的合上,猫着腰溜着墙根儿一路向小花园奔去。
刚一钻进草药园子,胳膊上便多一只惨白鬼爪,岳行文温润的双眸被那冲天的火光映衬得格外明亮,带着浓浓怒意,沉声斥道:“放火还放上瘾了?”
青篱这才想起自己的完美计划中放火这一环节并未向这人说起过,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意:“不放火,老太太一查那古董都变了赝品,那还不露了馅?突然失踪变成蓄意离家,老太太老爷一恼,怕是我走到天涯海角也是要被找到的。”
岳行文脸上的怒色不减,斥道:“你可知水火无情……。”
青篱嘿嘿一笑,正欲回答,便见那边苏府里火光冲天,敲锣打鼓的救火声叫嚷声响成一片,与李姨娘去逝那晚的情境多么相似呢。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登时黯了下来。
岳行文叹了一口气。伸手白晰修长的手来,盖在她的双眼之上,缓了音调,轻声道:“作这个样子干什么?为师不训你便是了。”
那边救火声越来越大,隐隐听到有人在喊二小姐还在屋子里之类的话,青篱微微一笑:
“先生,走罢,苏府害得我姨娘自尽而亡,我只点了几个院子而已,如此算起来,她们还是赚了呢。”
正文 第一章 胡流风的旅途
第一章 胡流风的旅途
大周历三百四十八年,宏景二十一年,九月二十九日。这个日子值得青篱永远铭记,这一天,她终于离开那苏府的高墙大院,开始了她心心念念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她穿到这个时空整整七个月零二十五天后。
深秋的黎明,夜雾还未完全散去,稀疏的行人在雾中若隐若现。马车愈行愈远,城门口立着的月白身影渐渐与雾气混为一体。那人淡然的叮咛声还在耳边回响,人却已被这雾气湮没。青篱一直挂笑意向他挥手告别,她相信,他一定能感知道她在笑——虽然她此时笑得极为难看。
这是离别的最好季节,风里透着凉意。
*****
青篱离开京城时,一身青衫的胡流风正立在京城西南六七十里之外的隐云镇外的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头朝着远处黑幽幽的山峰凝望——他在这里已盘桓许久。久到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日子,只记得来时还是满山的碧绿凝翠,而此刻秋风却已将山上的树叶悄悄染红。
秋日的晨阳摆脱山峰遮挡的一刹那,千万道晨辉登时将他全身笼罩其中。橙黄色的阳光不带一丝热度,将这秋风萧瑟红叶飘零的寂静山林和他孤立的背影,衬得更加寂冷。
不知过了多久,山下传来一阵嘹亮悠扬苍老而欢快的歌声。胡流风转过身来:一向笑意盈盈的脸,此刻却比那岳行文更加清冷几分。或者说岳行文是淡然的清冷,而他则是孤寂的清冷——桃花眼不再波光流转,总是含着三分戏谑微微挑起的眉头此刻规规正正的趴着,总是含着三分玩世不恭的嘴角也紧紧抿起。
那歌声越来越近,将这秋日的萧瑟赶走几分,带来些许生气。不多时,上山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一个粗布褐衣短衫,须发皆花白,腰里挂着斧头,年约六十上下,手脚灵活的老人。
那老人一眼瞧见胡流风,住了歌声,扬声喊道:“胡小哥儿,又上山观景来了?”。那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浓浓的乡土气息,却让人感到朴实可亲。
胡流风微微点头算做是做了回应。这老人也不在意,紧紧身上的衣衫,笑呵呵的走近,朝着胡流风方才疑视的方向看了一眼,“要说那燕山可比咱这小山包有看头,胡小哥儿怎么不去瞧瞧?”
胡流风扭头看向远方那一抹山脊,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脸浮现一丝笑意,转瞬便消失。
那老汉似只是随意的搭讪,也不理会他是否回答,复又哼着山歌往山林深入走去。
直到日至头顶,深秋的骄阳开始发起余威,胡流风才缓缓移动身子,口中自言自语,“古来圣贤皆寂莫,唯有饮者留其名……本公子还是去做一个饮者罢……”
说罢,似是做了某种决定般,转身,迈着大步下山而去。
此时已近正午,镇子里弥漫着炊烟的气息。街道上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步履悠闲的晃着,偶尔碰到熟人便停下来,打声招呼,话两句家常。胡流风也缓下步子,慢慢的行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清冷的桃花眼无焦点的看向前方,一张孤寂清冷的脸并未因这小镇里舒缓的气氛而缓和下来。
他虽然来这里已有些时候了,但是小镇里的人一见到这位怪异俊美的公子哥,还是忍不住与身边的人说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