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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直到他收到宗吾那边的回绝信时,有关白灼下落的那一份调查,才正好被递到了他的桌上。
裴竹拿起那份调查,看了一眼,便笑了。
“终于找到了……”他轻叹着,细细将整份调查都研读了一遍,“好,很好……”
“殿下,我们好不容易才查到此人,要不要马上将他……”身旁有心腹提醒道。
“不急。这枚棋子,只有用得好,才能有大用。”裴竹看了那心腹一眼,接着打开宗吾的那份回执,看完,又笑了笑,“意料之中的事情,早知道她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同意。”
那心腹不解道,“殿下到底为什么要向宗吾求亲?”
“因为有趣。”裴竹道,“而且我也喜欢她。”
“……”这种鬼话,就连他自己的手下也不肯相信。
裴竹微笑着又写了一封信,递过去,“再派使者,将这一封给送过去。”
北国到京城,就算快马加鞭日夜不停也至少需要一月半。
一去一回,等宫里收到裴竹派使者送来的第二封信时,已经到了阳春三月。
宋天天整天都被大臣们缠得晕晕乎乎地,再等她打开那封信一看,顿时感觉脑子里噗地喷出了一大滩血。
这还是一封求亲信,不过不是给他自己求了,是给裴瑶求的。
他居然胆敢说裴瑶爱慕白南之已久!要求把白南之给入赘到北国去!
宋天天当场就把那封信给撕了。
要不是有太多人拦着,她差点就把那个使者也一起给撕了!
欺人太甚!
实在是欺人太甚!
宋天天刷地铺纸提笔,刷刷刷写了一大段,大骂了裴竹一顿,而后立马塞到了那使者手中,打发他滚蛋。
之后宋天天坐在椅上踹了半天,还觉得气不顺。
她又提笔给白南之写了一封信。
信很简单,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想你了,你赶紧给我滚回来!”
可能是因为她那一封信写得太过诚恳太过深情,白南之不出几天便赶了回来。
刚刚跨进宫门没多久,他便发现四周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味道。
更非同以往的是,当他走到寝宫时,宋天天竟然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
当然,宋天天是逃到这寝宫的。只剩这块地方,是那群热衷于逼婚的大老爷们暂且没敢踏足的。
“你总算回来了。”宋天天苦着一张脸,愤愤然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悲催经历通通和他说了一遍。
白南之当即便笑惨了。
宋天天狠狠瞪他。
白南之立马收敛了笑声,“好吧,你可真不容易。”
“怎么办?”宋天天抱着头问。
他道,“随你。”
宋天天又瞪他一眼。
“他们让你与人结亲,你就接呗。”
“和谁?”她问。
“随你呗。”
然后他便被她给一脚踹了出去。
面对盛怒的宋天天,白南之并没有劝慰些什么。
他只是拍了拍衣摆上沾到的尘土,随口问道,“我这些时日寄来的信件,你都看过了吧?”
“看,自然是都看过了。”宋天天回道。
虽然最近她总是被逼得晕头转向的,该办的事情却不会落下。白南之寄来的信件,她依旧将每封都集在了册子里,随时翻阅,并从中找到过不少重要的信息。
“怎么了?难道说……”宋天天开始回忆起那些信件,思索着有没有漏掉点什么。
“没事,不过随便问问。”白南之也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说起来,那姓裴的写信过来求亲……这事,当初好像也发生过。”
“当初?”
“嗯,是我的上辈子。”白南之道,“叶泉还在时。”
宋天天一愣:他可很少会主动提及到叶泉。她顿时起了点兴趣,又害怕引得白南之想起些不好的回忆,迟疑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白南之待了大概两三天,看着宋天天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便又告了辞。
宋天天在他走后,还是觉得有些不安,便有寻出他曾经寄过来的那些信件,细细翻阅。
白南之向来是一个不坦白的人,有些话可能会直说,但是更多的话,他只会憋在心里,最多做出一些模棱两可的提示。
其实也不能怪他,宋天天虽然恨极了他的那句“天机不可泄露”,却不得不相信,他的谨慎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细细查看了数遍,终于找到了一些曾经被忽视的端倪。
大概从去年冬天开始,他的每一封信上,便会或多或少写上两笔天气。
作者有话要说:
☆、灾荒
天气?
宋天天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写信的时候提两句天气,毕竟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又将那些有关天气的字句整理出来,重新翻阅。
冬日干燥少雪,夏日炎热少雨……
——如果宋天天曾经下过田地干过农活,她或许会对这些描述有一些敏感。但是很可惜,她并没有接触过太多这方面的知识。
到最后她也没能确定什么,只猜测或许与民生有关,遂嘱咐户部好好留意。
户部尚书接到皇令,很快便开始一层层地吩咐了下去。
然而虽然只是一个吩咐,从上层到下层,从京城到地方,再等地方的官员将他们调查得出的情况交付上来,起码也需要大几个月。
宋天天虽然不满这种效率,但宗吾国几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短期内实在难以改变。
偶尔她想去户部催催,但被那群大老爷们人手一本“最新适龄优秀男儿图鉴”一吓,只得作罢。
更何况,白南之平时虽然总一副三缄其口的摸样,却从没出过大的差池。
如果真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想必他也不会一意瞒着——宋天天如此认为着。
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想办法搪塞掉她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宋天天在东躲西藏之下度过了四月,一想到或许还要面对着一大群逼婚度过的五月,便一脸愁苦。
然后不过五月中旬,众臣们的攻势便松了。
因为有更大的事情正发生着。
两广道旱灾严重,收成刚刚报上来,几近颗粒无收。
当宋天天看到这份折子的时候,有一点恍惚。
她很快便下令开仓放粮,虽然不确定那些粮食什么时候才会到灾民的嘴里,但总归越快越好。
宋天天以为白南之之前所暗示的就是这些了,虽心痛灾民,却也想着幸好早就确保了粮仓的充实。
然而事情并没有因为开仓放粮而变好。
相反,原本一直平稳着的国势,就好像突然到了一个斜坡,一往无前地向下滑去。
五月下旬,南经道旱灾,彦愈道旱灾,东抚道旱灾。
六月,北经道旱灾,西抚道旱灾,南燕道旱灾,吴溪道旱灾,两淮道旱灾,北铭道旱灾。
不过短短两月,几乎大半个宗吾国全部旱灾!
开仓放粮,开仓放粮,开仓放粮……
原本以为储备充足的几个粮仓,在这短短两个月之内,不停地向外掏着粮米。
第一仓空了,第二仓空了,第三仓空了,第四仓已经没了大半。
七月,武宜道旱灾,湘梁道旱灾。
第五仓空。
就在宋天天打算开第六仓的时候,开始有人上书请柬。
“陛下,第五仓不能动。”这名臣子已年逾花甲,跪在地上都显得颤颤巍巍,这短短一句话却是落地有声,稳若磐石。
宋天天做在皇位上,高高看着此人。
她问,“不能动?”
这句话里没有困惑,没有犹豫,有的只是深深的愤怒。
“陛下。”又有人紧跟着跪到了地上,“我们总共也只有八仓粮食,前五仓都已经开了,而第六仓到第八仓要留着以备不测,无论如何,都不能动。”
“无论如何也不能动?”宋天天按着额头,眼中怒火更甚,突地起身,将手中的柬章狠狠砸到了两人眼前,“以防不测?我们建仓,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吗?现在已经有已经有十道灾荒!半国荒野!遍地灾民!这种时候都不用,你们还想把那三仓粮食给留到什么时候,以防什么不测!”
她张开双手大声说着,视线将大殿中的臣子百官们一个个看过去,却只对上了一双双冷静至极的眼睛。
有更多的人跪在了地上。
“陛下,一定要以防不测。”
“陛下,最后三仓粮食是用来保命的粮食,绝对不可以动用。”
“陛下,我们还得防备以后。”
“陛下,没人能预计到这次灾荒还会持续多久,如果这么快就动用了第六仓,如果灾荒继续,我们应该用什么来应对?”
“陛下……”
跪下的人越来越多。
很快,便只剩下宋天天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儿。
万籁俱静。
她站在那儿,压低了声音,极微弱地问道,“那么武宜、湘梁两道的人……该怎么办……”
这微弱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却没有人回答。
宋天天笑了。
她一直是一个天真的家伙,从小就是,有太多的人骂过她这两个字……但是时至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她是真的如此天真。
那一双双冷静的眼睛,冷静得过分,冷到她心里发寒。
冷得就像一头冷水泼过,将她心中那些原本焦急纷扰的思绪也浇了个通透。
“还有哪儿有?”她终于也冷静下来,笑着问,“不开第六仓,不动那最后三个仓……我们还能去哪儿找?我们还能去哪儿找出东西来,给受灾两道的平民?”
跪在地上的臣子们互望几眼。
“说出来吧。”宋天天道,“随便说什么都可以,有主意的不要憋着,大家伙儿好好商讨商讨,没关系,我赦你们无罪。”
在她走回皇位的短短几步里,身后渐渐开始嘈杂了起来。
她转身,看到一群跪在地上的臣子们正交头接耳着,小心翼翼地交流着自己的想法。
很快便有人道,“陛下,臣有一计,不知……”
宋天天伸出手指向上一抬,“说。”
她想,或许这才是一个皇帝应有的姿态。
她微笑地听着那些臣子们一个个站起来提出自己的想法,并一条条记在脑子里,认真思索。
最初还只有几名年轻人说话,渐渐的那些老臣也开始按耐不住。
一条条建议被提出来,被商讨,被争论,被驳回。
十几二十个主意被提出来,被商讨,被争论,被驳回。
宋天天微笑地看着他们,脑海中依旧思考着刚刚已经被众臣驳斥得体无完肤地几点想法。
很奇怪,她居然能清楚地知道,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局面,并不单单是一场有关如何更好地应该灾荒的讨论。
眼下这更是一场有关权力的博弈。
女皇对灾情的重视显而易见,这场灾害对整个国家的影响更是显而易见,解决这场天灾会带来多少功名利禄亦是不必赘言。
殿上的臣子们随着讨论的持续激烈,已经不再维持最开始的站位次序,渐渐分布成一个又一个的小团体,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每个团体的人都积极拥护自家团体成员所提出的建议,坚决反对其他团体的任何一点想法,无论有理还是没理,没漏洞也能找出漏洞来驳斥。
从早朝开始,他们便一直在大殿上争论了好几个时辰。
他们忘了早膳,忘了午膳,看情况也很可能会忘了晚膳。或许有很多人并没有忘,但是国家大事当前,连区区十来岁还是个女人的小皇帝都一副忘了的模样,谁还会记得?
好在宋天天并不打算让他们当真忘掉晚膳。
太阳将有些西斜的时候,宋天天便站起身道,“好了,也该吵够了吧,这么久了你们就没吵出一个能用的招来?”
众人迅速安静下来,都直直看着宋天天。
宋天天将他们挨个看了一遍,问,“刚刚是谁说,应该去找那些世族们谈谈的?”
此话一出,殿中大半的人都变了脸色。
有一人站出来向着宋天天行了个礼,“陛下,据我所知,有不少世族家里也会屯留有余粮,其中一些名门望族所屯余粮甚至不会比国库的一个仓要小……”这是个近两年才提拔上来的年轻人,说话时有些兴奋,话语中因为紧张也带了点颤抖。
宋天天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问其余人,“你们说呢?”
“陛下。”有人急急道,“这一点我们刚才已经……”
“我知道。”宋天天淡淡然看过去,“我就问问,你们刚才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那人脸色微变,只得毕恭毕敬将原本说过的话再复述一遍。
无非是说世族是整个国家的支柱,他们屯的粮食都是他们的保命粮,国家不能强收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