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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何来?”夏越收起了笑,也压低了声音。
“这话我只告诉大哥,”温有恭起身把窗子关了,坐到夏越身旁,“皇上今年新纳了个华君,这华君深得圣宠,又是个爱酒的,听说宫里的月华都赐给了他十几瓶,那可都是熟成了六年的月华啊。”
月华被选为贡酒已是六年前,如今宫里想必也剩不了多少瓶,能够一下子赐给个华君十多瓶,看来的确很是宠爱。只是这事看似与云起无甚关系,夏越拿眼神询问温有恭,催促他往下说。
温有恭也不卖关子,只顿了一下便接着道:“实不相瞒,我家侍郎与这华君是旧识,那华君入宫前也曾来过我家做客,我也与他同席过几次,对他偏好的酒的口味,还是有些把握的。”
这个内情有些出乎夏越意料,他把温有恭说的话串联起来想了想,便猜到了个可能性:“那么,昨日的品鉴会……”
温有恭笑着点头:“是的,我看到他在场。”
“那一位没陪着?”夏越惊奇地问。虽说骆越没有卿倌不能外出抛头露面的说法,那华君想必也是变了装,遮了颈后的,但是能够让自家老婆到这种几乎都是郎官的地方来,自己却不陪同吗?夏越觉得自己是肯定做不到的,除了回白家,式燕去哪儿他都会想要跟着,不只跟着,还要牵着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这无关信任,只是他的独占欲在作祟。
“应该没有,”温有恭想了想,笃定地摇头,“若是那一位来了,酒司哪儿能那么淡定。”
想起那酒司还与自家父亲聊天说笑,夏越也认同温有恭的话。若是今年新纳的华君,那便还未出席过重大场合,祭天以及其他皇家庆典都在六月之后,大部分官员不认得那华君也是正常的。
夏越想了想,又问:“你可看到他喝云起?”
“看到了,”温有恭点头,“虽然是背对着,不过他在云起跟前停留了有一会儿,还端起酒瓶细细地看了,我敢打包票,他喜欢那酒。”
闻言,夏越沉吟了起来。照温有恭的说法,若皇上真的那般宠爱新纳的华君,那么云起被选为贡酒的可能性就极大了。这对云家酒藏来说,的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是让温有恭独家揽了在京里售卖的权利,云家也能比预期的赚到许多。
只是……
“你打算何时到胤城?”
看夏越这么问他,温有恭便知此事基本算成了,他开心地一笑,把早计划好的日子说了出来:“五月,待千巧节一过,我便出发,先往南边去,回程时再进胤城,大约就是将近月底之时。”
夏越听了反而微微皱了眉:“选贡酒可是在六月呢,若是没选上呢?”
温有恭愣了愣,明白过来这刚认的大哥是在为自己担心,心下更开心了。他挠了挠面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吧,就算没选上贡酒,上等酒也是稳拿的,我已经探过酒司的口风了。再怎么着,小弟都不会亏的,若能与云家酒藏做成这单生意,本身也是小弟赚到了。大哥尽可以放心。”
夏越挑了挑眉,看着这个私底下做了不少动作,到自己跟前倒是全都给倒了出来的小弟,有种有话没处说的感觉,什么都让对方说完了。听父亲说的,这温家公子该是个厉害的商人,怎么自己看来,这就是个实诚孩子呢。
希望他是只对着自己才这样,夏越有些自恋地想着,笑着叹了口气,便对他说:“既如此,我就做主了,明日签个临时的契约,到你五月来了胤城,我们再改签正式的。”
温有恭听了一阵激动,笑得一脸灿烂,夏越看着忍不住说了句:“酒是要卖的,你到时可别自己都偷喝了去。”
长着桃花脸的青年突然定住了,半晌才讪讪笑了笑,又仰起下巴道:“那也是我花钱买了的酒,大哥可不会亏,我嘛,要真能把云起都自己喝光了,就是醉死了也甘愿啊。”
他说着还舔了舔唇,满脸的馋样儿,直把夏越逗得哈哈大笑。
36、离京前日一
三月十四一早;京里出了告示。
这一年;参与品鉴会的有五十种酒;其中三等酒十种;二等酒二十八种,一等酒七种,上等酒三种;特等酒两种。
云家酒藏的五种酒中;三种被评为一等酒,曾经的贡酒月华被评为上等酒,而云起,赫然登在特等之列。
事先已经被透露了风声的云家父子虽然少了份惊喜;但到底是十分高兴的。云老爷赶紧赶回客栈写了信让加急给杜师送去;然后就与夏越待在房里候着。
酒司手底下的干事上门拜访是在巳时,进了门就笑眯眯的恭喜父子俩,照例宣了一遍封等通告之后,便递给云老爷一块十来尺长的牌匾和一本缎面精致华丽的摺本,牌匾与摺本的内容基本一致,都是写了何年何月何日,经品鉴会评定,特封云家酒藏某某酒为几等酒,都盖了朝廷的大印,不同的是,摺本在后面还夸赞了一番酒藏与杜师的酿酒技艺,又说了些鼓励的话。在夏越看来,这就是颁奖证书和奖状。
夏越给了干事红包,又说了些客套话,便将还有别家酒藏要拜访的干事送走了。
关上房门后,他回过头,看到父亲笑着说:“温家少爷的情报倒是准得很。”
夏越也点了点头,坐到父亲身边:“如此看来,想必六月选贡酒,云起也极有可能会被选上了。”
云老爷指头在桌子上敲了敲,虽然心里头高兴,但他也没有太过兴奋。
“云起是杜师试着新酿的,只酿了一桶。品鉴会那天我问过酒司,如今贡酒大概需要两百瓶。我们必然就不能动这两百瓶,余下的部分,你算算看,留多少熟成,多少放喜久醉,多少供给签了契约的其他酒商……少不得要跟温家少爷商量商量,也许能给他提供的量不多。”
夏越颌首,他也想过这个问题,温有恭不知道云起酿了多少,但他清楚得很。云起只有一桶,还不是三十石的大桶,只是十七石的小桶。十七石即是一千七百升,即八百五十瓶。去掉进贡用的两百瓶,以往留作熟成的酒都是两百瓶,这次只怕留不了这么多,喜久醉也要放上一两百瓶,已经签了契约的酒商那儿要的量虽然都不多,可全部加起来也将近三百,最后可以给温有恭的不知能是多少。人家毕竟要的是独家的权利,出价自然比普通酒商高得多,但若是量少了,怕是他也赚不来什么钱。虽然这不影响云家酒藏,可是不论从道义上还是人情上来讲,夏越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他想着,下午与温有恭见面时,再说说清楚吧。
温有恭是带着誊写好的契约来找夏越的。
京里出的告示他当然是看了的,此时见了面少不了又是一番道喜。待俩人客气了番,坐下之后,温有恭就快快进入了正题。
“这是我昨夜誊好的契约,大哥您看看,可还有哪里不妥?”
温有恭客客气气地将契约递给夏越看。
夏越接过来细看,这虽是临时的契约,不过温有恭考虑得相当周全,契约条理清晰,夏越看着觉得没甚问题。
只是这契约什么都写清楚了,唯独没提到云家酒藏需要提供多少酒给温家,夏越心下倒是舒了口气,也知道这是温有恭的细致之处,俩人未商定的事项,这就是有待商榷的意思了。
于是夏越也不拐弯抹角,只直接把云起的量以及父亲的意思告诉了他。
若是对方嫌太少,那这契约看着可能也签不成,但总好过签了之后再说,夏越觉得那样算是欺瞒,用这种手段拿到契约,还不如不要签。而且,他也有心要交这个朋友,既然叫了一声小弟,自然该有相应的诚信。
温有恭的确没想到云起只有一桶,还只是十七石的小桶,当下也有些忧心。他原本是希望能有个两三百瓶的进货量的,如今只怕肯定不行,这量若是少了,他虽然赚,只怕却赚得不多。不过,哪怕少赚一些,甚至是赚不来多少,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个契约。
舔了舔下唇,温有恭打开一旁的印泥,将右手大拇指摁了进去,道:“大哥,我要五月底才能去到胤城,想必比所有酒商都晚,到时候你们能给我多少,就是多少。我温某人虽然是生意人,但生意是要看长远的,我图的,是日后能长期合作,眼前赚多赚少无甚紧要。更何况,能结识到云大哥,对我来说便是赚了。”
说着,他在两份契约上都按下了自己的指印,然后将契约转个方向移到夏越跟前,一副任由夏越做决定的模样。
夏越看他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便也笑了,拇指蘸了印泥按了指印上去。
这生意初步便算是成了,待指印干了之后,契约就每人一份各自收了起来。
温有恭一副心中大石落地的样子,听说夏越十六就回胤城,忙说明日要带他逛逛越京。夏越心里也想再走走,便答应了他。
送走温有恭后,小厮忍不住嘟囔:“少爷来了京里,天天都跟那温公子在一起。”
夏越想想,还真是这样,也忍不住失笑。
第二日,夏越仍是带着小厮,往与温有恭约好的地点走去。
夏越已是相当守时之人,从来都是提前到达,只是温有恭也是从来都比他还早,这天也是,夏越拐过街角,就看到一袭黄衣的温公子站在街市口等着。
只是夏越没有走上前,而是后退了两步站到了街角墙后。
小厮好奇地探出头去看,然后啧啧两声:“那莫不是温公子的桃花债?”
在人来人往的街市口,温公子那身鹅黄本就显眼,旁边又站了个一身茜色宽袍的卿倌,更是惹得路过的人频频回首。尤其那俩人似乎起了争执,那卿倌瞪圆了眼,温公子则是一脸不耐,时不时摆手,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夏越敲了敲小厮探到自己身前的脑袋:“不要胡说,难道你看不出,那卿倌与有恭的长相颇有几分相似吗?”
“咦?”听了这话,原本被敲了头便缩回身子的小厮又向前探去,“少爷这么一说,还真是。温公子有兄弟吗?”
“未曾听他提及,”夏越摇了摇头,“不过相似到如此地步,即便不是亲生兄弟,只怕也是堂亲。”
小厮听着不住点头,看了一会儿街口的俩人,又抬头望自家少爷:“少爷,咱们就躲着,不上去打招呼吗?”
夏越戏谑地笑着看他:“怎么,以往在胤城,有卿倌要上来搭话你都刻意拦着,要不就转移我注意力,到了京里,你倒还要我主动去搭话不成?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卿倌可没束腰呢。”
往常的小动作被少爷点穿,小厮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几声。
夏越拍拍他小脑袋,笑了笑,才继续给他解释:“已经快到约好的时辰了,若那卿倌是有恭有意要介绍与我的,此时他们不会起争执,让我看到会很不好看。你看他一直试着赶人,应当是不想让我们见到,我们就等那卿倌走了之后再过去吧。”
“原来如此,”小厮一拍手,“我说温公子平时都戴个面具对谁都笑,说话客气得跟假的似的,对卿倌更是温柔得不行,怎么今日像吃错了药,原来是想在少爷来之前把人赶走啊。”
夏越听得直摇头,他家小厮自从那日受了温有恭教训之后,心里明明对人家很是服气,偏偏嘴上半点不饶,一讲起来句句带损。
“你啊,”夏越只得又敲他一下,“不许这样说人,背地里也不行。”
小厮揉了揉二次受难的脑袋:“我在街上看过他跟其他人讲话,就是很假啊,只对着少爷时才正常些。若不是少爷是郎官,他也是郎官,还风流得很,我都怀疑他对少爷有意思。”
夏越干脆一下拍上他后脑勺:“说你一句,你还我那么多句,脑袋里都想些什么?”
小厮也知道这是自己胡乱想的了,忙乖乖认错,不再多嘴,只专心去看那边两个人的情况。
过了一会儿,那卿倌终于是转身离了街市,温有恭还皱着眉甩了甩袖子,又揉了揉眉心,脸上都不见了平时的轻松。
夏越又等了片刻,才走了过去。温有恭一看到夏越就扬起了笑容,行了个礼,喊了声大哥好。
小厮也问了声温公子好,本来他也是晓得要忍着的,少爷是打算装作刚来的样子,自己总该配合,但这孩子毕竟心性太活泛,始终没忍住,还是往刚刚那卿倌走的方向瞟了一眼。
就这一眼,也让温有恭察觉了,顿时明白刚刚夏越是体贴地没有上前来,心下又是感激又是松了口气。夏越若是直接过来了,都不知道要有多麻烦,但是这会儿虽然没过来,其实麻烦还是来了,这么想着,他面上倒是露出了个苦笑。
夏越暗自叹了口气,拍了拍小厮的肩,示意他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人家。
“这是?”温有恭的注意力被转移了。
“不是说好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