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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听说夏越下了田种酒米,杜师和其他藏人都很惊讶。在他们印象中,云少爷一直都是比较清高的人物,不喜欢酒也有部分原因是认为杯中物会让人堕落。那样的云少爷居然会下田种稻,杜师心想,那位对酒有着极高天赋的少夫人一定是主要影响力。
藏人们回到家乡,可都是要种田的,他们是一年四季都要与米打交道的人,他们一直深信,了解米,才能酿好酒,但却从未想过少藏主也会下田干农活。虽说云老爷当年接手酒藏时,也是在藏里跟着藏人一起酿酒的,这算是云家的传统,可哪一代藏主都没有下田种过稻的。
“少藏主怎么会去下田,是白家人手不够?”杜师有些试探着问。
他原本想着也许是心疼夫郎,这个少藏主是个疼爱夫郎的,大家都知道。可若只是不舍得夫郎劳累,大可雇人干活便好了啊,何必一个少爷自己去干活。
夏越倒是坦荡荡地一笑:“人手倒也的确是不够的……我是觉得,酿酒上我是新手,比不了杜师和各位,就是米也没怎么摸过。我知道藏人们都有酿酒要识米的说法,便想着去跟着种米,也好在岳父不嫌弃我什么都不懂,让我下田去捣乱。”
有藏人笑着打趣他:“少藏主其实是心疼夫郎下田干活,想陪着吧?”
夏越一挑眉,大大方方地说:“那当然是心疼的了,大概整个胤城都晓得我心疼夫郎呢。”
众人听了都哄笑了起来。
杜师看着夏越经过一个夏天被晒得深了许多肤色,心里觉得很是欣慰,有这样认真对待酿酒的少藏主,是云家酒藏之幸啊。
之后杜师还想再去看看酿酒的器具,被夏越和云老爷拦住了,让他不要太心急,人才刚到,先去歇一歇,明儿个再查看也不迟。
等到藏人和学徒都到齐之后,酒藏请来了神庙的住持,召集了藏里所有工人,十分正式地举行祭拜酒神的仪式。仪式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祭拜完毕之后,才能真正地进藏。
在开始酿酒之前,藏里要先进行秋洗,也就是对半年没用过的酒藏进行大扫除。秋洗要持续好几日,将酒藏内的灰尘打扫干净,并用热水将所有用具清洗,或是煮沸消毒。
开始秋洗的酒藏一改半年来的冷清,变得十分热闹起来。藏人们一边清洗扫除一边唱着酿酒的歌谣,歌声连待在东院里的式燕都能听到。
夏越也在藏内帮忙秋洗。藏人们都知道了少夫人有喜的事,一番恭喜之后,原本想让少藏主回去陪着少夫人,夏越拒绝了。他不是不想一直陪着夫郎,但已经下了决心要做的事,他就决定要坚持下去。式燕也不是非要他陪在身旁不可的状态,现在他只把自己当成是一个藏人,或者只是一个学徒,是没有资格随便请假离开的。
式燕非常理解丈夫。他其实身体状况很不错,本身就是个健康的孩子,许到云家后吃好喝好地养着,就是在暴风雨中淋了那么久也只是染了很轻的风寒。如今除了食量变大,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他觉得自己没有理由要丈夫留在身边。
秋洗并不是多辛苦的活,太阳落山之后就能回家了。早晨也不需要起得太早,夏越可以慢慢陪夫郎用了早饭,再散步到酒藏去。
喜久醉冰窖里的冰也是这个时期用完的。秋季的菜单已经推出,要开始定冬季的菜单了。式燕怀了身子不能喝酒,只能含在嘴里品了之后,再吐出来。虽然不能喝下去,式燕的舌头依然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只是试好新菜单后,在回家的马车里,夏越惊喜地看到夫郎对着自己撒娇,说酒喝到嘴里不能咽下去,让他更馋了。
看着式燕皱着眉扁着嘴,反复说着想喝酒想喝酒的模样,夏越觉得百爪挠心,夫郎实在是好可爱,他好想吃进肚子。可是式燕现在才两个多月,不能行房,夏越郁闷地憋着,只能去咬夫郎的嘴唇。
从知道式燕怀了时起,夏越就一直憋着。式燕倒是想用嘴服侍他的,夏越拦着没让,最多就是隔个几天两个人互相抚慰一下。要让式燕给自己用嘴弄出来,夏越觉得心疼,这孩子总是会做到深喉的地步,每次在式燕支起身子后看到那红红的眼角,他都会有种自己把人弄哭的错觉。他也跟夫郎说了好几次,不需要含太深,可式燕还是那样,他便觉得不如不让他用嘴了。
他可不想在夫郎怀着身子时,还觉得自己把夫郎弄哭了。
晚上,两个人用手给对方做了一次后,夏越抚摸着夫郎的腹部,心里反复念叨着宝宝你快点长大,长到你父亲能碰你爹爹的程度。
秋洗的最后一天,所有清洗过的用具都被搬到院子里整齐地排列着,暮秋时节的暖日懒懒地照着大地,时不时有一阵清凉的秋风吹拂而过,洗净的用具在阳光和凉风中静静地自然晾干。
酿酒并没有在秋洗过后立刻开始。
今年的暮秋还有些暖,杜师多等了几日,在胤城终于降温的那一天,宣布开始洗米。
第一天洗要洗十五公斤的米,这是第一桶酒要用到的,在酿酒过程中最为重要的酛麴。
夏越并不是第一次洗米了,即使过了半年,他依然牢牢记着洗米的方法。不能用力,而是要利用水流,轻轻地揉搓。洗米用的是冷水,在巨大的半切桶里装满水,用白布将竹篮内里包起来,盛上米,放在水中,让水透过竹篮和白布进入篮内。揉搓好后,再利用水流冲涤,将残留的少许米糠清除掉。之后便暂时将米浸泡在水中。
浸泡会让米吸收水分,气温以及浸泡的时间决定了米的吸水情况,藏人们守在半切桶旁,等着杜师下令。是否能精确掌控浸泡时间,可以看出杜师的水平。
掐好时间,杜师一声令下,藏人们便立刻将浸泡在水中的竹篮捞起,沥干水分后用布盖上防止干燥。这些米,要在第二天一早上甑。
洗好米,将用具收拾干净,这一日便没有其他活要干了。蒸米是在第二日寅时开始,夏越回家沐浴吃饭后,便早早躺下歇息了。
头一次蒸米又称为上甑,意味着一年酿酒工作的正式开始。巨大的甑桶高高架起,寅时正,便有负责蒸米的釜屋开始生火。
夏越与其他藏人称量洗好的米,十五公斤的米经过浸泡后,重量变为十九公斤半,吸水率大约为三成二。将吸水率记下后,藏人们将米倒入甑桶内,推平表面,盖上白布,开始蒸第一桶米。
半个时辰之后,杜师也来到甑桶旁,与釜屋一同看着甑桶,等着掀开白布的时机。
酿酒最重要的就是蒸米,好的蒸米是酿酒成功的第一步。杜师和釜屋依靠蒸米的气味判断时机,藏人们在一旁都很紧张地等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盯着甑桶的釜屋突然转头看向杜师,杜师点了点头:“可以了,掀开吧。”
白布一掀开,夏越便拿着木铲踩上了梯子,与另一个藏人一同翻搅蒸米。蒸气将夏越紧紧包围着,米香扑鼻而来,那是一种没有水分的气味,有些像干草一般,非常清爽的香气。
蒸米被翻搅了几遍后,便有肩上扛着木桶的藏人来到甑桶下,将木桶举了上来,夏越用木铲把蒸米铲到木桶中。刚刚蒸好的米非常热,但藏人没有一个喊烫,一声不吭地将装满蒸米的木桶扛上肩,运送到干燥场。干燥场里的藏人们都光着膀子,沉默着迅速将蒸米摊平散热。
蒸米冷却后,便移到麴室。麴室已经烧了暖房,人一进去马上就会出汗。蒸米在麴室里被撒上麴菌,经过反复揉搓,然后用好几层布包裹起来,等待麴米破精。
这一系列紧张的工序结束时,夏越觉得突然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有些脱力。去年他只是固定在某一道工序里帮忙,并没有连续参与,今天头一次跟完整个过程,他绷得很是紧张。
此刻他靠在麴室的墙上,呆呆地看着制麴台上圆鼓鼓一大包的麴米。不知怎么的,他想起式燕腹中的孩子。
想到麴菌会在那层层包裹之中扩散,成为酒诞生的第一步,他就有种孕育生命的感觉。
夏越看着麴米的眼神突然柔和了起来。
式燕的腹中在孕育他们的孩子,他在这里,用他们在夏天共同种出的酒米,孕育他们的美酒。这样想着,夏越觉得,真是十分美好。
56、盛麴出麴
酒藏上甑后;夏越再次开始了早起的日子。
原本他不舍得吵醒夫郎,都是静悄悄起床穿衣离开,到厢房去洗漱。这样过了几天之后,怀了身子后渐渐变得有些黏人的式燕忍不住开口了。
“晚上才能看到相公;一觉醒来,就又看不到了。”
式燕只说了这一句,话说得平平淡淡,没什么情绪,但这个模样却让夏越很是心疼。
两个人是躺着被窝里的,夏越把人搂进怀里,温柔地顺着他的背;抱歉的吻了吻夫郎的眉。
“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不忍心把你吵醒了。”他对夫郎说。
式燕在他怀里摇头:“我可以继续睡;别人说回笼觉更香。”
夏越失笑,拗不过夫郎执着的眼神。他想了想,又再三叮嘱:“你一定要睡回笼觉哦,要睡饱才行。”
看式燕乖巧地点头,夏越便也只能笑着点头。
于是从第二日开始,每天早晨,夏越再早起都会叫醒夫郎,让夫郎可以看到自己,他会给夫郎一个吻,若是式燕精神好要起床,夏越便会让夫郎给自己穿好衣服,两个人亲昵地说会儿话,之后才出门往酒藏去。
其实,夏越起床的时间实在太早了,式燕有时候都是勉强睁开眼睛,体贴的丈夫就会哄他再次闭上眼睛睡着。不过,早晨能够看到丈夫,即使只有一眼,式燕都觉得很满足,这能让他一整天都心情愉悦,安心地一边打理些内务,一边等着夜幕降临。
麴米的情况很好,打开包裹的布,可以闻到软甜的香味,随手抓起一把,那外硬内软的滑溜触感让杜师非常满意。
蒸米与制麴每天都要进行,麴米包裹起来放置一昼夜之后,要重新摊开在制麴台上,用手仔细将麴米揉开,然后逐升放入麴盖中,这道工序称为盛麴。
几十个麴盖在麴室里堆叠起来,盖上白布,麴室要一直烧着暖房,室温如同炎夏。在这个环境里,麴米中的微生物会活动起来。
麴盖堆好时,天已经亮了,由于才开始酿造第一桶酒,酒藏相对清闲许多,藏人们这个时候才开始吃早餐。
夏越也跟着大家一起挤在酿酒场旁的屋子里,喝粥啃馒头。藏人们都住在藏里,这座两层的屋子算是藏人们的宿舍,楼上睡觉,楼下有厨房和大堂小间,吃饭都在大堂,晚上晚酌就都到小间里去。
藏人们其实都已经慢慢熟悉了这个与寻常印象不同的少爷,藏里对夏越说话不用敬语的人也多了起来,夏越实在太融入藏人当中了,吃一样的食物干一样的活,平时也能嬉闹在一起,有时候藏人都会忘记这位是酒藏的少藏主,只当他是个普通藏人。
夏越很喜欢这样的气氛,这种相处让他觉得很自在。来到骆越,成为云家少爷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这样不顾斯文无视礼仪,与什么人一起放声大笑过了。宅子里的家仆对他毕恭毕敬,只有跟着他的小厮比较跳脱,但到底也还是上下关系。
夏越自己很清楚,在这里,不可能像上一世那样,偶尔做出些出格的言行也无伤大雅。他本身就是个注重形象的人,在骆越当个优雅贵公子倒是不难,他也并不讨厌,可是心底还是有些冲动,很想肆意一回,粗鲁一回。
藏人们原本因为他少藏主的身份,对着他也是很拘谨的,夏越倒也没有刻意去打破这种氛围。酿酒讲求速度,一旦开始干活,藏人也好夏越也好,都是一门心思专注在手上的活上,旁边的人就是同行,不管是怎样的出身,总之大家在一起是为了酿酒。加上夏越学得很快,人又仔细,连续干了几天活,熟练程度就能赶上加入酒藏三四年的人了,慢慢地便也得到了所有藏人的认同。
吃过早饭,藏人们各自闲聊了会儿,便去清洗工具。临近午时,夏越与负责制麴的藏人再次进入麴室,改变麴盖叠放的位置,原本堆叠在上面的麴盖,换到下层,这样能让所有麴盖的温度均匀。
到了午后,申时过半时,要再次调整麴盖的位置,这一次,还要拨弄麴米,拨散后重新堆成小丘状,让麴米破精的情况变得更好。
第二次调整麴盖后,夏越暂时离开酒藏,回到云家与夫郎一同用晚饭。这是他坚持的,一天至少要陪着式燕吃一顿饭。到了戌时,他便再次回到酒藏,跟着麹师及其他藏人进行第三次麴盖调整,这样,第一批的制麴便进入了最后阶段。
次日午时,出麴。
将制好的麴米从麴室中拿出来,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