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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喪家犬-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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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几个挡人的医护人员都吃了老子几拳,我从来不知道一直中规中矩的自己,
居然可以如此撒泼;就当他们准备祭出麻醉枪之际,老痒拄着拐杖,一跛一跛,推开门,从加护病房里走了出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我挤开一堆护士,冲进病房。
外科病房里很热闹,各式各样的维生器材,身上插满管子、表情痛苦的病患,
以致于张起灵的苍白与默然惹眼非常。
医生见我停了下来,连忙向我解释,闷油瓶身上几处骨折,再加上断了一只手,
送医途中一度休克,幸亏他断手时将袖子全卷到上臂,出血的情况才遏止下来,
但伤势仍重,脑部可能暂时性缺氧,等到检验报告出来才知道是否造成永久性的伤害。

我见他呆呆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右手肘以下全没了,身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一些插进身体里的管逆流黑色的血,他就像一尊雕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止痛药,止痛药会让他镇定想睡,但他不肯睡。”医生摇摇头,对我说,
“你是家人吧,看他是否还记得,跟他说说话。”

我抖着一只手,摸摸他的脸颊,拔掉吊水管后,血和点滴混合的红色液体流得满手都是,
闷油瓶那张擦的很干净的脸,瞬间又被我搞得满是血污。

……小哥,你记得我吗?
我没有问出口,觉得他还活着就好了,就算忘的一干二净,也好过再去承载那些可悲的命运。
他眼球转了一下,很漠然,闭起眼睛又张开,好像在聚焦。
接着他伸出仅剩的左手拉住我,嘴角微微上扬,气若游丝地喊了声,吴邪。
我说,既然都醒了怎么连句话都不说,这是想吓死谁呢?
过了一会儿,他有点吃力的回我,还好,我们一起活了下来。

还好,我们一起活了下来。

而后在一群保安人员半求半架将我拖离加护病房时,我的泪水终于无法抑止的决堤。

在医院一待就是半个月。
比起黑瞎子因为术后感染,拔管缓慢,闷油瓶倒是平顺多了,几天后就转普通病房,
但是他旁边没空床,我每天拖着自己的水袋坐在他床边,每天又被医生拎回自己的病床睡觉,
日子虽无聊,但比起半年来的种种煎熬,这种无聊简直是奢侈。

我常放空自己,学闷油瓶,两个人一起看天花板,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没耐性,
还是看看窗外比较实际;所幸医院在靠近半山腰的地方,青藏铁路通车后大修,
设施很好,窗户大片,在走廊尽头还有个观景窗,看出去就是一望无际的青空跟草原;
时值盛夏,那些鲜明饱满的色彩达到最高峰,风景比我们入藏时不知道艳丽了几倍。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啊,说不定我们离开拉萨的时候,草都黄了。”我对着老痒,
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伤春悲秋了起来。
“但是他后句马上说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多罗曼蒂克又励志。”他支着手看窗外,
喃喃,不晓得是不是医院的伙食还对胃口,老痒脸色没以前那么苍白了,虽然他还是一样瘦。

秃弥勒消失了、阿四也死了,老痒、我跟闷油瓶,都要回了自己的凡人肉身,虽然有些缺憾,
到这里仍是个HAPPY ENDDING。
至于最后那道神秘的暗号到底是谁打的,至今仍是未解之谜,总之我们都活下来了,
凡事往好处想,就当是吉祥天母帮我们一个大忙吧。

等到可以办出院时已近七月,最后一天我们进城跟着嘉措到处参拜,
美其名感谢佛爷的保佑,藉机将拉萨走马看花一番。
当天夜里住在藏式楼房改建的国民旅馆内,双人床,终于可以跟他抱着睡,我们疯狂地作爱,
像两头饿狼,汲取对方身上最原始的热;张大侠不愧是张大侠,
刚出院体体力就好到惊人,即使断了一支手还是搞得我几近虚脱。
我贴在闷油瓶身上一个劲的狠睡,娘的跟病房比这简直是天堂,躺着他微温的身体,
很快就失去知觉了;恍恍惚惚中我好像来到一片无尽的草原,举目所见俱是枯稿与寂寥。

我脚踩着过膝的长草,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天空开始飘起细碎的雨点,鼻腔内全是泥土潮湿的气味。
然后雨就停了。
远方天幕一角透出一道金色的光,缓缓往四周扩散,灰白的画面依序染上鲜明的色块,
天空蓝与碧草绿渐层加深,红色紫色白色的小花点缀其上,吗呢堆上挂着的风马旗整齐地朝同方向飘动。
远处山坡上出现两个竖耳长吻的灰白色影子,一前一后,昂着头迎风站立,
不知道它们是否正窥视着这个莫名闯入的梦行者,或许只是午后悠闲的散步。





【末。尾声】

“老?,潘爷的喜帖呢,王老?打电话问您要不要约个时间,一起飞长沙?”
王盟夹着一张纸进来,大大的喜字好不惹眼。
“结婚完就过年,敢情是要我回长沙住半个月啊。”
我抽完最后一点烟屁股,咂咂嘴,是啊,没多久就年三十了呢。
“还有潘爷要张小哥也一起回去……”王盟呐呐的说,越讲越小声。
“他娘的这死潘子,摆明要我包两分红包就是。”我啐了一声,正好对上下楼的闷油瓶。
“不是该叫四叔吗?”他毫无表情的窜到我旁边,打开喜帖,上头的潘子头?留长了,
梳成三七头还套上西装,颇具喜感。
“四婶挺漂亮,哪里人?”
“叫得这么顺,是你四婶还是我四婶?”我斜斜看了他一眼。
“有差别吗?”他笑笑。
挨千刀的闷油瓶,不知道哪学的,越发油腔滑调。

藏地归来已经过了半年。
在那之后。
黑瞎子成了真正的瞎子,最后一次见到他跟老痒,他还是戴着墨镜耍帅,
肉麻兮兮地说“我已见过此生最美风景”。
后来他们去了台湾,落脚在东部一个濒太平洋的小镇,小镇的名字狠浪漫,
叫花莲,在繁花连绵的海角,开一家白色的咖啡馆,吹海风。

老痒再也没寄过明信片给我,他说他懒惰,我们改成用QQ连络,没事就会传那边的照片过来。
嘉措认了达瓦当养女,她和札埃勒搬进青海的伏藏师大宅,听说札埃勒在那儿吃了憋,
一向习惯当老大的它,在新的狗群里还需要一段时间相互磨合。
而达瓦正学习如何与天赋的眼睛共存,在嘉措严格的教导下,
这位可以用狼眼与亡灵沟通的女伏藏师,出师之时指日可待。

至于真正的“我”,事情都快过了三十年,尘归尘,土归土。
我从没想过抹杀“齐羽”的存在,而他也必然存在于那些他所爱的人记忆之中,
任什么也无法改变。
我突然会想,或许每个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个体,如离群的野狗,或是对月咆哮的狼,
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着落脚的群。
等到找到了真正的归属时,你便无所畏惧了。
就好比吴邪、潘子还有解连环,即使没有吴家的血缘,这一辈子还是注定埋在吴家的坟。
我们心甘情愿并且引以为荣,乃因“群”里庞大的温暖与包容,让原本根如浮萍的人有恃无恐。

最后,谈谈张起灵。
那只象征发丘中郎将的右手,就这样躺在落下的石门后,跟着群狼千年的悬念与恨,深埋。
二叔给他搞了身份证,胡太帮我们安排医学中心,整个九月,我陪他飞美国装义肢,
现在的生化科技让我吓了一大跳,灵活的程度可以恢复原本的八成以上,
连质感与外观都做得狠逼真,但这种电子手所费不赀。
为了筹措闷油瓶的医药费,我卖掉了公寓,一起搬到铺子楼上,公寓是爹给我的,
征询他同意时,他只淡淡说了一句:“给你的就是给你的,只要不是吃喝嫖赌,随你爱做什么。”

二楼狠小,加上长年堆了许多存货,摆了张大床连放衣橱的地方也没了,
只好买几个五格的塑胶柜堆在走廊,通过都要侧身;没有沙发,吃饭要到一楼店面,
看电视得用我的笔电,许多有回忆的家具,因为空间不够,搬过来时全扔了;
不过倒不觉可惜,反正,两个人在一起,去哪里都是家。

为了复健,张起灵镇日练习用筷子夹水煮蛋夹绿豆,连飞过餐桌的蚊子都夹,
但是手还是狠笨,每天观察他恼怒却又闷着不声张的表情成了我最大的嗜好。

一切都没么好不习惯的,除了做爱的时候没了他肩上偷窥似的麒麟,
好像少了那么点劲以外,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错觉。

说真的我还有点想祂。
“你喜欢?我可以再去刺啊,但是我没有钱。”张起灵讲的斩钉截铁。
“不用了,浪费钱又讨皮肉痛。”我打开行李箱,把他的换洗衣物也塞了进去。

这样就狠好了。

也许几年后的某天,我能在清晨散步的途中,瞥见他迟来的皱纹或是白?,
当时间之轮再度自他身上苏醒,并以正常的速度嬗递。
直到有一天,他必然苍老到无法呼吸。
而我并不惧怕死别的降临。

因为这是张起灵,身为一个人的证明。

【丧家犬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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