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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一道山坡前,那道灰色人影突然消失。景天也不惊慌,他蹲下身子,拨开乱草,仔细地观察着脚下腐烂的泥土痕迹,辨识出刚才那人的踪迹去向。然后,他一个折身,果断向右边山崖飘去。
山崖前,是一方陡峭的石壁,萧映寒落定身势,警惕地打量了四周的环境,似乎是在等候什么人的到来。
景天知道萧映寒功力精湛,不敢靠的太近以免打草惊蛇。于是他静静地伏在灌木丛中,等待着未知的神秘人出现。
清冷的风吹在他脸上,身边不知名的淡黄野花轻轻地摇曳着,扫过鼻尖眉梢,痒痒得让他忍不住想打喷嚏。“忍住,忍住,一定要找出内鬼是谁。白豆腐若不是亲眼看见他师兄和外人暗通款曲,他是决然不肯怀疑到萧映寒头上的。放着这么一个危险人物在他身边,我可不放心……”景天知道,越是这样危急时刻,耐心越要好。
可是,月下的萧映寒神色悠闲地把玩着手中的搜魂笛,似乎比景天的耐心还要好得多。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总之,景天腿脚已经蹲得发麻的瞬间,他稍微挪移了一下步子,脚下枯枝立刻发出了极其轻微的爆裂声。“啪”一声轻响,虽是弱不可闻的些微响动,然而在武学高手耳中,不啻于黄钟大吕,振聋发聩,萧映寒神色登时一变。
风声大作,一袭灰影几个纵身起落飞过灌木丛,直直向这边石壁扑来。萧映寒人在空中,左手一扬,几柄银亮飞刀激射而出,幽幽寒光在空中拉出几道诡异的弧线,飞速旋转向这边袭来。
景天心下暗自叫苦,右手已搭上镇妖剑剑鞘,预备抵挡萧映寒下一□风骤雨般的攻击。
就在此时,一缕白色轻烟无声无息地掠过他身边,那人手臂一带,景天一个旋身堪堪跌入了石壁旁隐匿的洞窟内。他刚刚跌入洞穴,旁边“嗖嗖”几声,雪亮的飞刀便擦过他发梢掠过。周围树枝灌木被刀气所激,裂成无数碎屑,四下乱飞。
瞬间,一切气息隐去。风中,传来萧映寒略微急促的喘息声。
景天一声不吭地被徐长卿紧扣在怀,瞪大了咕噜噜的黑眼珠,眸光从对方眼角扫到眉梢,又从衣角扫到掌底。徐长卿修长的五指间紧扣了三枚银针,神色是少见的凝重、紧张。他和萧映寒无论武功还是法术,都相差无几,若是真暴露了行踪,这一战无可避免。
景天眼珠转了几转,以口型示意:“你怎么来了?”
徐长卿眸中闪过一丝薄怒:“闭嘴!”
景天见他神色是少有的声色俱厉,显见是真的动了怒火,当下乖乖地闭了嘴。此时虽是情势紧急,但他感受到徐长卿掌心传来的温度,鼻中丝丝缕缕是对方那股熟悉的清华之气,渝州小混混心中居然开始心旌神摇,遐想非非。
萧映寒眸光转动扫过灌木丛,只听得“嗷呜”一声,一只白色野猫迅捷地跳了出来,摇摇晃晃地消失在丛林之中。
“原来是只野猫。”
萧映寒转身退后,一缕模糊的灰影掠过丛林,转瞬消失在夜空。
眼见灰色人影终于远去,景天心下却开始怦怦乱跳。原来,洞窟狭小,他和徐长卿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即便是隔着单衣,也可察觉到火热的胸膛紧密贴合,若说丝毫不动情愫除非是太监。景天微微低首,恰恰可见徐长卿那英挺的剑眉,斜飞入鬓,眸间不时闪过几分凌厉。这点点银碎的清光,提醒着景天,眼前这个男人,有着骨子里的原则,性格上的倔强,绝非他表面上给人的温润、静好。
责任、大义已经融入了他二十七年的生命旅程,没有谁能改变。
更何况,徐长卿刚刚大病初愈,若是万一自己按耐不住,发生更为激烈的……□,只怕他身体也吃不消。景天强自冷静下来,忍住冲动,让自己狂跳的心能够稍微平静:“白豆腐,你是不是也怀疑萧庄主。”没有回答,然而,徐长卿眸中却浮起一丝黯淡之色。
景天知道,有时候,沉默便意味着肯定。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的?”
“郭引的搜魂针,还有——”
“还有伏魔镇魅姬的搜魂笛,是不是?”
徐长卿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吐尽心中积藏已久的疑虑:“大师兄不是这样的人,但,绝对和僵尸事件脱不了干系。”
景天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嘴里轻描淡写地道:“回去吧,现在他有了警惕,日后只怕没那么好跟踪了。”他拨开洞窟的乱草,迫不及待地挤了出去。钻出洞窟,感受到清冽的夜风吹拂,脑中乱糟糟那些无可自抑的绮丽念头渐渐消散。
“我们原路回去么?你大师兄会不会重新返回再搜一遍?”
徐长卿摇了摇头:“不会。大师兄既然搜过一遍,没有发现破绽,不会重新再搜。他行事向来自负得紧,决不会做出否定自己判断的事情。”
“那是什么自负,那叫刚愎自用,一意孤行,死不悔改。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还要往前冲。”
“景兄弟,你好像对大师兄有成见。”
“有吗?我景天向来胸怀坦荡,襟胸磊落,怎会对别人有成见。我发动风行堂的兄弟打探你大师兄的行踪,纯粹是为了,呃,那个……”
“我知道。”
“知道就好,好险,好险,幸亏你来了,不然我被他戳成只刺猬也不定。”
前面的徐长卿忽然停步,声音略有几分凝滞:“景兄弟,你以后万万不能像今晚这般鲁莽行事,我不在身边,你——”
景天盯着他的背影,清洌洌月光下,徐长卿雪白素衣隐隐散出层层光芒,浑然不似人间之物。他一直走在前面,语丝淡淡没有回头,他是不屑回首还是不敢回首?景天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他几个纵身追上前去并肩而行,慢条斯理地道:“我差点忘了,你已经多次主动月下私会于我。第一次是在唐军营帐之中,今晚又是想偷偷摸摸地找我罢,结果发现我不在房中,于是便追踪出来。”
“景兄弟!”
“喂喂,做了就做了呗,想我就承认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想我了吧?一定是的!”
——景天毫不气馁。
“你就认了吧!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看看我,恨不得每天对你说上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
——这个世上,绝对不缺厚颜无耻之徒。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喂,今晚你不会真的想我了吧?哎呀,肯定是的!我景天乃是渝州城内第一帅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你承认一句想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徐长卿猛然止步,清冷的声音压抑了几分隐然薄怒:“姓景的——”
“砰!砰!砰!”
“哎呀哎呀……君子动口不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第53章 下 浮生半闲
晨曦中的汜水镇,石板路苔色青青。
院内,一扇窗棂从外面被缓缓掀起,露出一张英气俊朗的脸庞。晨鸟啾啾而鸣的清脆啼声丝丝入耳,扰乱了枕衾中白衣人的安眠。徐长卿睡意朦胧间,不耐烦地挥手拍开在鼻尖肆意轻扫的狗尾巴草,嘴里迷迷糊糊道:“景兄弟,别吵……很困……”
景天一撩前襟大喇喇地坐在榻上,隔着被窝捉起徐长卿手腕:“起来!起床!你在蜀山不是很神气地催我起床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给我起来!”徐长卿困得双眼迷离,好不容易被他连拖带曳地拖出了被窝,鬓发散乱,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慵懒睡意。
“景兄弟,你先出去,让我再睡会儿,成不?”
“不行!你已经睡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醒来,还天天嗜睡。”景天凑过了脑袋,脸上几分薄薄坏笑,“对了,我在渝州城里听人讲,只有那些怀了孕的妇人才会天天嗜睡。你说你堂堂大老爷们,不准偷懒,起来,陪我逛洛阳城。秦王有常胤一帮蜀山弟子看着,出不了事情,你该休息了。对了,听说秦王把军务也处理差不多了,三天后我们就要启程回蜀山,今后有没有机会再来这里也说不定。所以,今天你一定要陪着我逛洛阳城。”
“哈欠……”徐长卿使劲揉了揉眼睛,勉强坐起来身,双眸半闭半阖,显见神智并未彻底清醒。
眼见徐长卿自顾闭了眼睛,哈欠连天地摸索着穿起了外裳,景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托起徐长卿手臂,扯过了外裳,道:“我来给你穿吧……哎呀,有针!”此言一出,徐长卿终于清醒了几分。他吓了一跳,左手掩住衣襟,右手制住了景天四处摸索的手指,申辩道:“没什么,蜀山针灸用的银针而已。你先出去,我马上就好。”
“干嘛?又不是没看过你的……嘿嘿……”景天意犹未尽地笑了笑。他虽然忍下了最后一句话没有挑明,但那言外之意,却叫徐长卿立刻沉下脸来:“景兄弟!”
“醒了?醒了真是一点也不好玩了……好好,我在外面等你就是。”景天心下抱怨,脚下却还是乖乖地带上房门,蹲到墙角去数蚂蚁。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五十只蚂蚁都数完了,徐长卿房内不见丝毫动静。
“好了么,白豆腐你穿件衣服,简直比大姑娘出嫁还麻烦。”景天不耐烦地推门而入,突然,他怔住了。
窗外是一池碧水迷,晨曦的朦胧薄雾,无声无息地飘进窗棂,衬得铜镜前徐长卿英挺俊朗的脸庞平添几分温润清隽。
这一刹那,时空静然。
“喂!”徐长卿惊讶了一声,手上的篦子冷不防被景天抽了出来,原本已经梳理好的发髻披散下来。景天拿着个篦子狠命的给他篦着头发:“给你梳头发,难不成你想披着头发出去逛么?”
“你轻一点,轻,哎呀……痛!痛!”徐长卿被梳子扯得头皮发痛,闪避不及地回应着:“景兄弟,你这是干嘛?放手!”
哈哈,这是什么?景天瞅着手里的一根白发,咋咋呼呼地道,我这是帮你拔白头发,你别不知好歹。徐长卿心下不以为然,随口便道,我本就比你大了八岁,老了也是正常。景天笑嘻嘻道,呸,做梦,想冒充老头诓我来着,所谓英雄迟暮美人白头,你就算是白头,也是一块白豆腐,想做老豆腐等着百年之后。徐长卿听得他又开始不正经地东拉西扯,一时默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世人都怕迟暮、白头。但是,如果痛失所爱,孤孤单单地活在世上百年千年,那又有什么意思。若能在青春韶华的时候,遇到自己所爱的人,做过自己最想做的事,那么生与死、老与少,有什么关系。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轰轰烈烈畅快舒心地爱一回……白豆腐,你说是不是?”
徐长卿闻言,脸上神情不由得缓和下来,心下若有所思,嘴里却道:“不知道!蜀山弟子向来清心寡欲,也没什么大悲大恸大怒大嗔,你说的世俗之苦,长卿一时半会还领悟不得。”
“撒谎!撒谎!口是心非!”景天心下狠狠道。他眼见徐长卿如此措辞,心下有气,冷哼了一句道:“也是,你是蜀山的乖弟子,我和你谈什么男女情啊爱啊,你当然听不懂。听不懂没关系,心里明白就成了!”他心下有气,手下越发地使劲刮着篦子,惹得徐长卿左躲右闪不住的呼痛:“好了好了!”
景天不依不饶狠命地刮着,似乎是想把先前苦苦守候的怨气发泄出来,徐长卿避无可避,终于认命地任由景天瞎折腾一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景天的手劲不知不觉地缓和下来。徐长卿满头的青丝在水杨木梳下缓缓流淌过,这种如丝缎般细腻柔滑的触觉,就像那晚在碧幽泉中的幻觉。
——昔日的幻境终于变成了现实。
景天心细地把徐长卿发梢梳通,当他冰冷的手指触及到对方温热肌肤的一刻,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指尖刺骨的寒意,徐长卿微微抖瑟了一下。“别动!”景天喝道。他慢慢挑起了徐长卿一缕鬓发,细细地缠绕在指尖,又扯过自己的一丝长发,细心地将两股黑发绾成个同心结。
眼见如此,徐长卿平静的容色泛起了淡淡红晕,最终连白皙的耳根子也开始微微发红。屋内的俩人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凝视着彼此的深眸,那里是他们毕生眷恋的港湾,停驻的天堂。
满室静寂,莫名的情愫淡淡萦绕在这方寸斗室内。
“好了,行了!”徐长卿提醒了一句。
“白豆腐,我在渝州城里听说书人讲过苏武牧羊的故事。他出使匈奴之前,写过一句话: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是不是这样?”
徐长卿一怔,苏武的《留别妻》他自然是知道,后面还有一句是“欢娱在今夕”更是令人遐想万千。可是,景天并不知道,这首良人远征的爱情誓言,最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