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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不相信贾代善不知道这些利益纠葛,可他还是决定这么做——张氏不管贾代善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可是这样毫不把贾瑚的利益放在心上?张氏从没有像这一刻一样,如此痛恨贾代善!只恨不得生活永远没有这个人才好。
贾赦不是白痴,自然清楚贾代善话里的不妥,虽没有张氏这般激动,心却也如坠入了冰河一般,冰冷得没有一丝热气。他在贾代善心里就那么轻贱?让贾代善在算计他儿子的时候没有一丝顾忌不说,甚至还这样笑眯眯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父亲……”他喃喃一声,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贾代善很清楚地看到了大儿子眼底的失魂落魄,但不过是一眼,他就转过了头,看着张氏,淡淡道:“瑚儿那也是我亲孙子,我为自己亲孙子做点事,说什么受不受得起?!”看张氏还要说什么,贾代善一眼横过去,意味深长道,“怎么,难道我老头子,连带孙子出门的资格都没有了?”
张氏贾赦还能说什么?贾代善都说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已经是不容置喙,他们便是说破了天去,贾代善不放在心上,又有什么用?
只是离开了贾代善书房,张氏含着水雾看了眼贾赦,惨然摇头失笑:“老爷可是对瑚哥儿好一片爱护之心呢,大爷看着,高兴吗?!”咬着牙,愤而怒道,“若是瑚儿真有什么、我……”一甩手,领着下人转身大步就走了。
自张氏嫁入贾家,惯来温柔贤惠、细心熨帖,便是有贾赦偶尔不着调干了浑事,向来也是贾代善贾母做了黑脸,张氏却是从来温声细语,人前人后,给足了贾赦面子。这般失态的愤怒,却是贾赦第一次见。
看着张氏毫不掩饰怒色的背影,贾赦心头满满都是苦涩。张氏自嫁了他,就没过过一天舒心顺畅的日子,甚至到如今,连亲子瑚哥儿都要被算计——说到底,是他对不住她~
这般想着,对贾代善也愈发心寒,事关贾瑚,对他们这做父母的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就那么难吗?要真是为了家族好,他们难道还能反对了不成?!我也是父亲你的亲生儿子啊……贾赦站在原地,蓦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分明比哭还难看……
“大奶奶回去后很快就找了瑚哥儿去说话,大爷在园子里站了好久,然后就出府了,是带着身边小厮去的,门房备车的时候听了一耳朵,似乎是和缮国公家的三老爷一起去喝酒了……”赖大仔细汇报着自己的消息,一面小心观察着贾代善的颜色。方才他莫名被派了任务去看贾赦张氏夫妇在做些什么,一看,夫妻两似乎心情都不怎么好,赖大家的心里也是好奇,这都怎么了?可贾代善面无表情的,完全看不出息怒,更叫他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听说前面贾赦张氏来见贾代善之前可是兴高采烈的,一出来就坏了心情,难道,是他们那里做错了又挨贾代善的训斥了?不像啊~
贾代善可没空理会白抓挠心的赖大,坐在椅子上,沉吟一会儿,摆摆手,让他先下去:“没你的事了,回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赖大又站了一会儿,确认贾代善真没旁的事吩咐了,才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一关上门,忙拉了一旁伺候的人到边上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空寂一人的房间里,贾代善背靠上椅背,在无人处,终于流露出了属于他年龄的老迈来,先前在贾赦张氏面前还精神奕奕的双眸里,也现出了浑浊的颜色。双眼无焦距地定定看了半空许久,贾代善缓缓合上眼眸,发出了长长一声叹息~
“老大……”
他知道,方才他怕是伤了贾赦张氏的心了,否则,张氏不会一回去就找贾瑚说话,贾赦也不会呆呆在园子里站了那许久!可是,贾代善并不后悔!
这些日子,他的身子是越来越虚弱,多年上位,贾代善好歹也懂一些医理,以他这样的身子,如今也不过是再熬日子,至多也就是这一两年里的事了。可他真要去了,靠着老大老二,荣国府会变成什么样?
贾赦纨绔平庸,偏又是长子,靠着他,荣国府根本不可能在朝中站稳脚跟挺直腰板。贾代善更看重的是自小便聪颖好学的贾政。如今天下承平,武官一途已经越发衰落,没落的勋贵也是屡见不鲜,唯有正经科举取士,才是兴旺家族的不二法门。可惜的是,贾政前面几次科举皆是不第,如今他身体这样,便是贾政此次真能考上,他又能为爱子安排多少?
先头没仔细想,这回张氏说起徐渭,他却是心头一动,徐渭大人这样的人才,竟然在他那样怠慢之后,还传话过来说要见贾瑚,这张家在徐家的面子,可是有分量啊。贾代善倒也没敢想压过贾瑚让徐渭提点贾政,人家到底是张家的亲友,断没有撇开了大房单帮着二房的理儿,可在贾瑚之外,再收下贾珠,顺便让贾政在徐渭面前露个脸,博个好印象,这应该没问题吧?贾代善坚信,以贾珠的聪慧和贾政的有礼,徐渭定会喜欢的。
贾代善打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更改,因为知道贾赦对贾政已经是满肚子的怨气,贾代善生怕自己说了自己的打算,贾赦张氏面上不说,暗地里却使绊子,干脆就把一切都隐瞒了下来,以贾赦张氏爱子之心,哪怕是知道计划不妥,可为了让贾瑚顺利拜师,便是有再多不甘也会忍下。等着一切尘埃落定,贾赦张氏便是再不高兴也是无法了。
贾代善想到此,站起身便去找了贾母,嘱咐道:“再过一个月,便是瑚哥儿五岁生辰了吧?你仔细去库房挑些好的给他做生辰礼。”
这没头没脑的,突然要优待贾瑚,贾母心里哪能高兴,皱紧了眉头不悦道:“他一个孩子家家,又不是整生,何必这么大场面,还要是库房的,他个小人儿,没得折了福气!”
贾代善自己虽偏心着二房,却是见不得贾母这般说话,当即就板起了脸:“我贾代善的孙子,福泽深厚,有什么担不起的。让你送你就送,哪来这么多话!”
贾代善这一发火,贾母倒是不敢说什么了,可心里哪能痛快,阴着脸撇过头,看都不看贾代善一眼,不满之情溢于言表。
贾代善便叹息了一声,软和了态度,细细把他的打算和她说了一遍,解释道:“怎么说这事是张家卖的人情,老二珠哥儿是沾了光的,咱们好歹也有个表示,免得寒了老大的心。”
事关贾政前程,贾母还有什么不肯的,忙不迭点点头,“老爷放心,我一定细细挑选,不会委屈了瑚哥儿的。”一边只抓着贾代善一叠声问道,“我也听说徐大人才学极佳,在文人圈里,也是鼎鼎有名的,他要能多提点着政儿,那可真是太好了。”又着急地盘算到时候该带些什么礼上门,“第一次去,这礼可不能轻了!”
贾代善也不拦她,由着她忙的前后团团转,让人上了茶,自己亲自斟了一杯,慢慢喝起来……不要怪他偏心,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荣国府的将来而已~
“好了母亲,你就别生气了。”
张氏房间里,贾瑚倚在张氏左边,拉着她的胳膊,无奈地劝解道,“您现在便是在生气愤怒,除了气坏您的身子,还能有什么好处?祖父决定的事不是照样不能更改?那您白白气坏自己的身子,又是何必?~好歹先消消气,静下心来才好!”
先头贾瑚正在读书,突然就有苏妈妈急急忙忙过来,说是张氏发了好大火,气得脸色都白了,要他赶紧过去。等着贾瑚赶到,张氏正捏紧了拳头狠狠咬着唇,眼睛里都快要喷出火来了。贾瑚又惊又忧,忙问怎么回事,却不想,竟又是贾代善偏心眼干出来的事,心里着实是腻歪得慌,倒也记着张氏一心为他的好,便细细劝慰道,“再者,祖父到底是一家之主,难保不是真有什么大事要找徐大人,母亲这会儿就先气坏了身子,可不是不值?”
张氏冷笑:“有事?要真有事,怎么不自己递帖子去徐家,偏要借着这次的机会?分明就不是什么能搬出台面上来讲的。你不知道徐大人的为人,最是厌恶有人算计他,如今不管你祖父打的什么主意,只单他借此上门一事,就足以让徐大人心生不悦了。”张氏咬着后牙槽,狠狠粗喘一声,转头看了贾瑚,脸上便浮出了悲色,“先头你祖父一再推脱,这会儿却又……我可怜的瑚儿啊……”
苏妈妈金妈妈等俱都哀伤难当的垂下了头。
贾瑚又好气又好笑:“母亲,如今一切还未明朗,便是前景堪虞,可还没真到那绝望的时候呢!”
张氏闻言,拉过贾瑚想要把他揽进怀里,被贾瑚轻轻挣开了,张氏便也不再勉强,只又叹息一声,道:“我知道瑚儿你天资聪慧,小小年纪,所知所学并不少于那比你年长许多的,可无论怎么聪慧,你到底还小,这人心权势,你哪里能明白?!你祖父是什么人?国公爷,他带着你去徐府,难道徐大人还能当着他的面下他的脸?可徐大人心里势必不痛快,这一来,他又哪能待见你!”
贾瑚便笑道:“那也是我的命了,总归是我没那个福气得此名师。母亲不必放在心上,儿子自己用心攻读也是一样的。”
“这怎么能一样!”张氏激动道,“若没有你祖父,我和你父亲带着你去,旁的不说,徐夫人往日便疼我,跟你外祖母交情又好,我求求她,好歹还能再加几分希望。如今呢!再说了,徐大人跟普通老师能一样?有这样的老师跟没有这样的老师能一样?!”
贾瑚却不理会张氏的激动,只平淡道:“可是祖父插手了,一切都已成定局,母亲,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张氏双手一紧,欲要发脾气,视线对上平静无波的贾瑚,一瞬间,满腔的怒气便仿佛被戳破了的气球,整个人一下都颓丧了下来。是啊,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贾代善才是这府里的一家之主,他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她现在就是再生气,除了把自己气个半死,还有什么好处?!
这般想着,张氏脸上便显出了浓浓的哀戚,几近乎了绝望一般,木愣地坐在那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贾瑚看在眼底,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安慰的话不知不觉间就那样脱口而出:“母亲放心,儿子也不是白给的,便是祖父真有计算,儿子总归不会让人白白欺负了我们的!”
张氏初时还有些迷糊,待回过神来,心头不由一暖,虽不信贾瑚真能做到,可儿子有这份心,作为母亲,她已经足够满足了。搂了贾瑚拍拍他的脑袋,这次他倒是没有拒绝,张氏欣慰道:“你还小呢~”
贾瑚扯动了嘴角,扬起眉:“母亲放心,儿子有数呢!”
打不还手,这可不是他的性格~
46
46、第四十六章 。。。
三十的时候;贾代善让人给徐家递了帖子;只说到时定会准时去徐府拜会。徐家只当是贾赦张氏会带着贾瑚来;暗忖与张氏彼此熟悉;倒不用怎么客套,便没有大肆操办,一切规格只按着出嫁姑娘回门时的标准来办。却不想;随后张家就得了从张氏哪里知道的消息,说是贾代善会亲自上门。张侯爷派了府里的大管事来道歉不迭;徐江当面笑着说没事,背过人去;狠狠就是一记手拐撞上了徐涛的小腹~都是这小子惹得麻烦!
初二这天终于到了,贾赦张氏送贾代善出门;看到领着贾珠站在那里的贾政;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张氏低低地冷笑了一声,冰冷得看了眼贾赦,照旧扬起了笑容跟贾代善送别。贾赦的情绪就直白地多了,时不时瞄几眼张氏,连多余的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贾政。
夫妻两担心贾瑚,虽则前头已经交代了许多,昨晚上张氏还给他说了好些关于徐渭的事,这会儿临要出门了,还抓了过来唠唠叨叨又说了好些,还是贾代善不耐烦了,夫妻两这才无奈地放开手,只是那神情,怎么看都是怎么地不放心。
贾代善身为国公爷,是有他自己规制的四匹马拉的马车的,本来一家人倒也不必讲究那许多,只是贾政一再推说这不合规矩,乃是僭越,怎么也不肯坐。长辈都是如此,这一来,贾瑚贾珠就更不能去做了。府里便又多备了一辆双马拉的车厢,以供一大二小三个主子使用。
车厢很是宽阔,大概是怕颠簸震着孩子祸事旁的什么,下面垫了厚厚的毯子,织锦的缎子做面,一脚踩下去,好不绵软舒适。两边车厢窗门则挂着阮烟罗做成的青纱窗帘,细薄通透,又好看又不着阳光,角落里安置的小香炉里熏出来淡雅的香味,白烟在空气中袅袅可见,好不可爱。
看得出贾珠对此行很有些雀跃,虽碍着贾政在不敢乱动,可那四处滴溜溜乱转,晕红的脸颊,脸上好不掩饰的喜意,却完全真实暴露了他的心情。贾瑚很怀疑,怕是贾政从没有跟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