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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诚如李寻欢所说,或许只是一个监牢,一个地底的,制作精工的监牢。
此等监牢,不必细想便知,定是柳三功劳。
楚留香笑了笑,“柳三的聪明才智,巧手神工,天下却是无人能及。”
李寻欢叹了口气,“柳老爷何其有幸,有这样出色的儿子,他却……”
楚留香黯然,若没有那样的父亲,又怎会有出人头地的儿子?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柳老爷的儿子一个个都那般出色,他本以为乃是家教所致,却原来也不过利益所趋。
李寻欢道:“人心本异,欲多而修为深,欲望本身并无对错,只是有些人用错了方法,柳老爷若本心为恶,也不会有今日成就,柳二虽性偏激,总也迷途知返,岂非乐甚?有错改之便是。”
楚留香看着他,笑了笑,“柳二所言不错,你当真是个好人。”
李寻欢淡淡道:“你这样想,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他固然可以说出这番道理,却不一定认同,便是认同,也不一定体谅,不相干之人,他一向不管不理敬而远之,他这么说,只不过看着楚留香太难受,忍不住劝劝他。
楚留香黯然,“柳二本性决绝偏激,我只担心他行过激之事。”
李寻欢沉默一会,道:“他既不愿你干涉,或许有他自己的缘由。”
他没有说出的是,看柳二模样,显然已有求死之志,而一心赴死之人,能做出什么,当真不好预料。
他不说,楚留香又如何不知道?柳二也不止一次的表示过要以死谢罪,生无可恋,但生命何其珍贵?又怎可随意结束?
他焦急忧心,不为其他,正为柳二异常偏激。
只是,他虽从不曾看轻过毫无武功的柳二,更是赞赏柳三机智灵巧,却未想有一日,会栽在这二人手上。
这所谓监牢狭长分布,左右十余尺,他一寸一寸摸遍,却根本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况论机关出口。
他颓然坐下,面容已经浮现出疲倦。
李寻欢已经沉沉睡去,他紧皱着眉,蜷缩着身体,他正在忍受着痛苦,哪怕在睡梦之中。
他醒着的时候,总是温暖多情,看起来又坚强又可靠,几乎无坚不摧,他武功很高,脾气很好,更有一颗温柔的心,但只要他睡去,这种毫无防备之时,便似乎有无休止的痛苦,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或许有噩梦相伴,或许有心魔造孽,这个时候,他看起来又脆弱又可怜,他竟然像个受了伤害的孩子,苦苦挣扎,没有出路。
这个矛盾到极致的综合体,每每让楚留香不忍心再看下去。
所以他没有再看,他灭了火折子,抱起了这个人。
黑暗之中,阴冷刺骨,拥抱取暖,岂不比独抱寒冷美妙的多?
等待。
这世上最焦人的事,莫过于等待。
而无休止的,似乎无止境的等待,更是焦人。
幸好,楚留香是个有耐性的人,等待虽不是美妙的事,但若不善于等待,往往会错失许多东西。
楚留香并没有完全睡去,他只是放松了身体,让自己尽可能的得到完全的休息。
暗夜之中,除去他们,再无人声。
李寻欢本便是经常轻微的咳的,睡梦之中也不例外,但时辰未久,却生了变故。
楚留香发现的并不慢,他本在等待,却未想,怀中体温持续的上升,已经异常。
这种时候,李寻欢竟然起了高热。
细细想来,这本不是稀奇之事,李寻欢虽然武功很高,身体确实在太差,他本就有咳嗽的毛病,也本就是不爱惜身体的人,最近又连续受伤,内伤外伤一堆,更没有及时好好的休息,此时在这地底监牢安定下来,由着地底阴冷潮湿,竟勾出病势来。
但在此时,却能如何?
楚留香焦急起来,他用尽了办法,李寻欢却依旧昏迷,他意识沉沉,胡话连篇,他看起来痛苦万分,却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思。
此地潮湿寒冷,外冷而内热,楚留香虽不懂医理,却知如此下去,情况必然会恶化,无可奈何,他只希望,李寻欢能够醒来。
漆黑之中,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没有时辰概念,只觉许久。
楚留香无计可施,只能在范围内助他。
李寻欢病至深处,口中喃喃,只得“诗音”二字。
幸好,李寻欢终究是个坚强的人,他终于醒了,在似乎过了很久之后。
他固然汗湿重衣,似乎脱了层皮,楚留香竟然也看起来十分憔悴,竟似乎瘦了半圈。
李寻欢有些惊讶,他只觉不过睡去一觉,却不知最起码有三四日光景。
楚留香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完全放松下来,“你醒了。”
李寻欢从来不是笨人,他看了眼楚留香手里的火折子,再看楚留香模样,仔细回想便知是怎么回事,不由歉然,“害你受累。”
楚留香笑了笑,“你怎么该跟我客气?”
李寻欢怔了怔,大笑,叹息着道:“是啊,生死徘徊同患难的,又有几人?”
楚留香道:“你感觉可好些?”
李寻欢笑道:“已经无碍。”只要清醒着,他永远坚强。
醒来,醒来又能怎样?
既然寻找不到出口,只有等待,依旧是等待。
等待的时候,如果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或许时间会过得快些,等待会容易熬些。
楚留香道:“柳二本不是这样子,他本是个善良多情的少年,他本对人生充满了热爱,对每个人都很好,他本是最称职的医生。”
李寻欢叹息一声,他虽不知实情,不知柳二早年如何,却已经猜到。
楚留香道:“柳二与秦娘子江湖相识,两情相悦,本是人人看好的情侣,朋友们都为他们祝福,当时却不过半年,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竟劳燕分飞,生死不相见。”
李寻欢回忆着秦娘子的模样,叹息道:“他们却依旧深深相爱。”
楚留香道:“谁也不知那半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后来不久秦娘子所属的秦家堡忽然从江湖销声匿迹,秦娘子也少女之龄沦落江湖,柳二自那之后,也多居南疆偏僻之地,性子渐渐冷僻,更不与人言。”
李寻欢幽幽一叹,“问世间情为何物……”这是一句又老又烂的话,却总忍不住让人叹息。
他的眼神那么黯然,他是不是想起了林诗音,想起了他自己?
情之一字,谁能解个透彻,谁能脱得了羁绊?
楚留香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
李寻欢道:“我从来没有对柳二或者秦娘子有半分责怪之意,你又何必急于解释?”
楚留香道:“我知道,我不是解释,只不过感叹。”
李寻欢道:“哦?”
楚留香道:“感情既难捉摸,又难控制,我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总应该让对方知道,总好过相忘江湖,悔恨一生。”
李寻欢忽然心中一跳,他的眼神开始惊疑,幸好他的语气还很平静,他笑着,“这话一点也没错,若是对的时候,遇上对的人,总要把握,不该错过。”
楚留香道:“感情难道还分对错?”
李寻欢道:“正义真理,总该有个对错。”
楚留香道:“感情之事,难道还需要道德衡量?”
李寻欢叹息一声,笑道:“楚兄实在是个多情的人。”
楚留香没有说话。
李寻欢道:“你我应该已经算是朋友,你说是不是?”
楚留香道:“闲来无事,我一直在想……”他声音极缓极慢,显然经过深思熟虑,他缓缓道,“我在想,你我或许从来都不是朋友。”
李寻欢沉默着,却很快笑出来,“萍水相逢,是不是朋友又有什么分别?不过一个说法。”
楚留香道:“你为何要欺骗自己?你为何不愿意承认?”
李寻欢没有再说话,他一声长叹,却说不出什么。
楚留香道:“我觉得我应该说出来,无论如何,它确实存在。”他紧紧盯着李寻欢,眼神温柔而坚定,“我对你感觉不一样,或许,我喜欢你。”
李寻欢只是叹息,只是有些无奈,却没有震惊。
是不是他早已经猜到?早已经知道?是不是他本也有同样心思?
其实,苗头本就一直存在,若是细心之人,便该发觉,不巧的是,无论是楚留香,还是李寻欢,都是细心的人。
二人自相遇开始,虽一直以朋友之礼相待,也一直以朋友自居,岂非从开始便与朋友所有不同?
既是朋友,看着他受苦,楚留香便不该痛心之余,心生怜惜,不该为他忧心焦急,痛其所痛,哀其所哀。
他本来就有许多朋友,他和胡铁花的感情好得不得了,他可以为胡铁花拼命,就算胡铁花病的厉害,中毒痛苦的厉害,他也不过痛心焦急,却绝对不会对胡铁花感到怜惜,这种感情付出的对象是个男人,岂非本身便是异常?便是匪夷所思?
若是一般人遇此情景,定然要心生烦躁不安,痛苦不堪,但楚留香从来不是一般人,他是个很冷静很细心的人,他更是个善于掩藏情绪的人,他的喜怒哀乐从来不会太过明显,就算胡铁花,也不敢妄言对他的情绪完全掌握,他一向认为把感情完全暴露出来不仅很愚蠢,并且很危险。但他又从来不是伪君子,从来不是期瞒自己的人,他一向对自己控制的很好。
感情走势固然有异,他虽有心,却未有机会细想,也只有在这等昏暗地,思绪完全平静下来,才能仔仔细细整理思绪,诚然自欺,何谓欺人?
李寻欢岂非也有不该?他固然是个心软的人,他固然对人温柔,但他又岂是软弱之人?他又何曾为任何人软化过?在那个早上,在那个楚留香的怀抱,他竟然感觉到温暖,竟然心生留恋,他是不是便该想到什么?他是不是早就已经察觉?他本是个多情的人,更是个细心的人。
他若没有察觉,又怎会在落日山庄为了楚留香自杀式的救人?救人岂非本有许多种方法?既然救人,他又何必要避开楚留香的关心追问?他或许比楚留香有心的多。
他却不仅是个善于掩藏自己的人,更是个对自己不太友好的人,若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的感情可以被苦苦压制不被人发觉,那个人一定是李寻欢。
无论如何,无论他心思如何,如果楚留香不捅破这层无可奈何似有若无的感觉,他除了让自己更痛苦,绝对不会有任何表示。
但楚留香说出来了,因为他实在是个诚实的人,对自己诚实的人。
李寻欢却只有叹息,除了叹息,他又能如何?
他们本该是很好的朋友,却似乎,朋友已经是奢求。
楚留香是不是已经有些后悔?他岂非本不该如此冒失孟浪?他本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如果明知难堪,却为何还要将事情捅破?
但熟悉楚留香的人都知道,他一生固然会做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却从来不会后悔,至少,目前为止,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又何必说?
李寻欢道:“你是个勇敢的人。”
楚留香笑了笑,没有接话。
李寻欢道:“我却不是。”
楚留香笑道:“所以?”他竟然没有失望,或许一切本早已料到。
李寻欢道:“或许我们依旧可以是朋友。”
楚留香笑了笑。
他的笑容却忽然凝住。
因为他听到了另外一种笑声,那声音又尖锐又难听,像磨碎了的沙子。那既不是他的声音,更不会是李寻欢的。
那是谁?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那怪异声音道:“原来楚香帅竟然喜欢男人?”
又道:“原来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
再道:“楚香帅风流之名,竟可如此解么?”
更道:“原来楚香帅也是委曲求全之人,好笑啊好笑。”
……
声音竟然四面八方而来,一连数句,又急又快,却没有任何两个声音相同哪怕相似。难道竟有许多人再此?难道这人竟有口技变音之能?
楚留香忽然开口,他只说了一句话,四个字,那个声音忽然便消失。
他说道:“柳三,是你。”
他的语气那么肯定,他的眼睛也钉在一定的方向。
那是一面墙,黑灰的墙壁,一点特殊都没有,但声音再次从那里响起。
柳三咯咯笑道:“早便知瞒不过香帅,厉害,厉害。”
楚留香叹息一声,“你岂非本便有意让我猜到?你又为何不变出几个女孩子的声音来?”
柳三咯咯笑不停,说话都有些打结,他笑道:“这倒是个有趣的注意,下次我可以试试。”
楚留香叹息一声,“柳三……”却没有说什么。
柳三忽然不笑了,他声音里颇有些遗憾,“我许久不与人说话,让我说说有什么要紧?让我笑笑有什么要紧?”他说话又急又快,却异常清晰,宛如耳畔。
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