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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手冢的眼神望去,巫女会心地笑了。
“元和元年的那场大火,我带着周助叛逃大坂城,如果不是您和板仓大人伸出援手,恐怕我不会有机会在这里给大人泡茶了。”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只是那些被战争夺去了幸福的人,他们真的可以忘记仇恨吗?大人,难道您可以忘记吗?”
手冢抬起眉毛。
“正是因为不能忘记,所以大人才会年纪轻轻就上阵杀敌,是为了向丰臣的后人讨回父亲血债吗?”巫女低下头,手冢的眼睛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水,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逃避。
“由美子。”
“很遗憾的,七年前大人让我寻找的答案,似乎还是没能找到。我即便在这个清修之地苦苦修行,也没有办法抹去哪些记忆,让心灵平静下来。在这座繁荣的江户城里,有人因为荣耀忘记仇恨,有人因为怯懦忘记仇恨,也有人是背负着仇恨才能活下来的啊。”
“请好好活下去吧。”手冢的声音有细微的颤抖。
“诶?”巫女察觉到了,有些惊讶。
“这是不二对我说的话,我被战场上的杀戮和仇恨蒙蔽心智的时候,他对我说,就算暂时还不能忘记,以后一定会找到办法,所以请先好好地活下去。”
“手冢君……”
“虽然要放弃憎恨是很艰难的事情,经历长年战火之后,想必这是难以避免的社会彼端。但是,仇恨并不被目前的时代所需要,为了珍惜用无数的生命换回来的和平,应该放下刀剑,用双手来建设家园。现在,我是为了守护这样的时代而挥剑的,过去的种种,已经不想再过问。而你,由美子,就算暂时不能忘记,也请为了不二,好好地活下去吧。”
请好好活下去吧。
这是手冢告别前的最后一句话。
由美子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反复地在心里念着。伸手拂去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手冢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了,再一次地。
“手冢君,真想拥有啊,你说过要给我的幸福。可是我和周助要走的路,从一开始就是不能回头的……”
元和七年,师走③,初八。雪霁放晴,江户城的浅草神社,手冢七年后的告别,也成了永别。
注:①②京都所司代:是幕府在京都的代表,负责京都的治安,司法等事项,同时也监察朝廷、公家贵族和关西地区各大名的举措。板仓重宗是德川幕府第二任京都所司代。
③大坂之阵:即大坂之战。
③十二月的和名。
马不停蹄地回到京都,已经是一周之后了,家家户户门前的腊梅花开始飘香。大雪纷飞的午后,在川端通告别了板仓的官轿之后,手冢踏着积雪走上熟悉的御池桥。
这里是御城番的队员们每天去城东巡逻都会经过的地方,是横跨在鸭川上的木桥中最大的一座。过桥之后就是河原町了,可以一眼望见京都所司代直辖的二条城门御城番所。
这座建于镰仓幕府①时代的古老官邸,是御城番在成立之初征用的。大门口执勤站岗的几个队员正脸色凝重地嘀咕着什么,一看到手冢走过来,慌忙让开路,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执勤的时候疏忽大意,这是我教你们的纪律吗?晚饭后打扫庭院和道场。”
“是!”带着哭腔。
阴沉着脸进入院子,手冢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气氛。虽然从道场一如往日地传来的呼喝和竹剑碰撞的声响,一切看起来秩序井然,但是从门卫的诡异表现开始,到来往队员脸上的不自然神色,到处显示着令人不快的异端。
“手冢——你总算回来了啊!太好了!”大石这种如释重负,过分热情的表现,更加确定了手冢的怀疑。
“怎么没有看到不二?”以前,那个家伙总是第一个就扑上来迎接他的。今天是菊丸和乾负责巡逻的,难道又无视他堂堂队长的禁足令番所去外面胡闹了?
“呃……”大石的表情好像是准备上战场赴死一样沉重。“不二他,又病倒了。龙崎老师不准他走出屋子。”
“什么?”
糟了糟了,手冢的脸果然立刻就变臭了。“本来几乎痊愈了,因为海堂在吉田神社附近执行任务的时候被袭击,消息一传到番所,不二他就一个人……悄悄地去了清水屋……”
大石的话被掐断,是因为手冢突然停下了脚步。
清水屋是被御城番的密探监视了很久的一个浪人居留地,根据情报显示,最近在吉田町出现了异常的浪人集合。这些在战乱后失去主人的武士突然聚集到一起,看来确是人为的行动了。
冷冷地瞥了一眼身边僵硬中的大石,“继续。”
“呃……我赶到的时候,不二他……解决了包括旅店老板在内的二十七名非法聚集的武士。”
“二十七名,吗?”手冢的眉毛已经拧得不能再紧了。
“是的。当场就因为体力不支倒下了。不过龙崎老师仔细检查过,并没有受伤。”
“海堂呢?”
“龙崎老师说已经没有大碍了,我让他安心休息,这两天正吵着要出门去执行任务,说什么不能让桃城抢走他的管辖范围,真是可爱的孩子们呢,呵呵……”试图缓解气氛的大石心虚地笑了起来。
手冢叹息。
除了叹息,他还能做什么呢。
“手冢,都是我的责任。你不在的时候,我没有管理好番所的事情。”
“一口气歼灭了群聚的危险分子,这无论如何也应该算是功劳一件吧。”现在轮到手冢苦笑了。
“其余的事情,我在两个时辰后的会议上再报告吧。现在我去道场看看,海堂和桃城那两个精力旺盛的孩子搞不好又在乱斗了。不二想必也在房里闷坏了,他那里就拜托你了。”大石拍拍手冢的肩,“旅途辛苦。”
看着大石匆匆朝道场去了,手冢转身向队员寝所走去。白天,屋子总是空荡荡的,沉睡一般的寂静。
经过一座跨越庭院水池的廊桥,再沿着长长的回廊走到尽头。番所的高层寝室和其他队员的住所相隔了整整一块院落,是严格区分开的。
若是其他的季节,院里的山石池水景色是很怡人的,可是到了雪季,白茫茫地被覆盖,就显得寂寥单调。覆着冰雪和残荷的池子,光秃秃的樱花树,看上去有点哀鸿遍野的味道。
但是显然有人不是这么想的……
通往庭院中央的一串役石②边,伫立着两个白色的人影。确切地说,是一个人——
淡薄的背影穿着白色和服,蹲在一个已经成形的胖雪人身边,蜜色的长发没有绑成马尾辫,发梢几乎就要垂到雪地上。已经被冻得通红的手,还在为了加固雪人而拍打着冰冷坚硬的雪团。
“咳,咳,咳……”冷风钻到喉咙里,细弱的肩膀不停地耸动着。
手冢手里若是有把刀,可能早就飞过去了。可惜他没有,飞过去的只能是他的人。
似乎是发觉了背后传来的杀气,不二站了起来,转身迎向一张比雪人还要冰的脸,笑得很灿烂,也很无辜。
“手冢桑,欢迎你回来。”
“不二,请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呐,手冢桑,你看——快要完成了哦,也该给它起个名字了。叫什么好呢?”自顾自地指着身后的雪堆。
“不二周助,给我回房间去。”
“嗨咿嗨咿。”被连名带姓地叫了……不二暗自吐着舌头。
嗒,嗒,嗒……木屐踩在露出积雪的役石上,“呐,手冢桑,我最喜欢木屐的声音了,每一次都好像走在夏天去庙会的路上。”
“啊。”
“马上就是新年了呢……呀!”
在役石上蹦蹦跳跳的不二因为距离没量好而踩空了一块,左脚的木屐飞了出去,整个人往后倒去——
身后的手冢伸出手稳稳将他扶住,然后像抱小孩似的,一手捧住他的腰,另一手环过他的膝盖窝,“呼”地一声抱了起来。
“喂喂,手冢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二笑着说道。
“是吗,我只知道,只有小孩子才会摔跤的。”上了台阶,手冢没有马上放下他,而是一路走进房间里。不二的身体很轻,握在手里极不真实的感觉,比他临走前看上去更加苍白虚弱了。这样的身体,真的属于那个弹指间就扫平清水屋的人吗?
“手冢桑,我没关系,真的。”乖乖地被捧着,又乖乖地被放下,不二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
手冢从暖炉上端起铜壶,在桌上的白瓷茶壶里注入开水,倒了一杯热茶塞到不二手里。
“你回来得比我预料要早呢。”茶杯温暖着被雪冻僵的手指,不二隔着朦胧水汽的脸,表情有些怅然。
“不希望我回来的早吗?还是做了什么坏事所以不想看见我。”
“……”
“不二,在不确定对方实力的情况下就贸然进攻,况且增援的力量暂时无法赶到的情况下,也许你会被杀。在御城番学习了那么多年,难道你不明白这一点吗?”
“嗯……”
叹息。“是因为看到海堂受伤,所以才会失去理智?”
“……”
手冢提起手,掌心覆盖着不二蜜色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他的眉心不再皱的那么紧了,“不二,我在江户城的时候抽空去了浅草神社。”
不二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
“姐姐她……还好吗?”
“啊。很好。”
“说了为难手冢桑的话吧。”
“啊。”手冢忍不住摇头,这对姐弟还真是互相了解啊。
“其实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小时候总是由她代替去世的母亲照顾我们。后来发生战乱,也是她把我从火海里拉出来,可是裕太他……没有来得及救他,是姐姐心里一直的伤口。”
“不二……”
“呐,手冢桑,从今以后,不要再有战争就好了。”
注:①镰仓幕府:公元一一九二至一三三三年,是日本幕府政权的开始,其建立者是武将源赖朝,他于日本平安王朝的末期打败了贵族阶级的实权派平清盛一族,并逼迫在源平之战中为自己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兄弟源义经自杀。
②役石:庭院里用作铺路的石块或者石板。
入夜后,大雪渐渐停止了。
外出的密探回到所内之后,番内的会议一直进行到深夜。
在番所的后院,有一块水池,和别人家的池子不一样,是天然形成的,所以形状不规则。池子最窄的地方,弯弯的木板廊桥架空在水面上,连接了南北两边的屋子。宽的地方形成一个椭圆,正对着手冢和不二的寝室。
水面结了一层薄冰,石灯笼被雪盖满了,旁边还立着不二堆起的雪人,看上去有点滑稽。
一个黑影立在对面屋顶上,俯瞰着院子里的奇特布景。
“这样可以吗,忍者先生。你应该注意的不是在下堆的雪人吧?”
黑影猛然一惊,敏捷地向旁边一跃,亮出了十字钉。
不二微笑着朝对方摇摇食指,“不可以哦,如果我此刻发出一点声音,你就跑不掉了呢。”
蒙面忍者唯一露出的部位,稚气未脱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和他各据一半屋顶的人穿着不便于行动的和服,脚踩木屐,却可以稳稳地站立在高地不平的瓦片上。如果对方带着武器,恐怕早就没命了。
还是一个孩子么……不二轻蹙起了弯弯的眉。
“你走吧,这里不是给小孩子捉迷藏的地方。”
忍者恶狠狠地睨了不二一眼,噌噌地翻过两座屋檐,一下子消失在西面的外墙后。
好像还不领情的样子呢,看来也是个倔强的家伙。只是那双充满怒气的深棕色眼睛,在哪里似曾相识的感觉。
“哈——啾!”半夜的屋顶上果然不是适合纳凉的地方呢。
元和七年,十二月十六,子半,不二周助迎来生命中第二次宿命的邂逅。
第一回完
之二 龙马参上
新当流……作为古老的剑术流派之一,早在镰仓时代就独步一方。擅长刺突,奥义为“一击必杀”。中段的起势姿势,刀剑正对敌方,利用缩地术和超快速的动作,使目标在一招之内毙命的必杀技……在大坂城丰臣的武士团中被发扬光大。
“途经岩代海滩边,手系松枝许愿签……”
久喜贵一,新当流的上级武士①,曾经跟随真田参加大坂之战,担任过近卫,真田军失利之后就下落不明。近日在京都洛东区内的清水屋被杀,一起被肃清的还有二十六名不明原因聚集在一起的浪人。
“鸦鹊啼声何切切,安还与否靠苍天。”②
漏网,一人。重伤御城番队的密探海堂熏后逃逸,身份不明。海堂身上留下的伤是双刃太刀的杰作。新当流内能够挥动此刀之人不超过十人,在七年前的那场血战里全部战死。
“乾先生教的古诗真是温柔呢。”身旁传来一个无忧无虑的声音,把手冢的心绪拉回到吉田山下一间宁静的草堂里。不二手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