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开始,我只是和可爱的童子开了个小玩笑。没想到童子竟然放出了这样的话——‘如果现在我杀了千岁桑,会怎么样呢’。可恶,一半笑嘻嘻一半杀气腾腾的样子,把我吓坏了啊。”
“于是座敷童子就变成滑头鬼了?”手冢揶揄道。现在他的神色分明是在说“那是你自找的”。
“真正恐怖的是接下来的内容哦,手冢殿。”千岁收起了懒洋洋的笑容,“虽然不是认真的,要杀我的理由却是句句都在情理上啊。连我这个被害人都被说服了呢……你知道吗,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自己会送命在那把漂亮的剑下。”
手冢沉默着皱眉,千岁的话引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商人是不会随便作出没有意义的拜访的,在一点上他早就有了戒备。
正在对话的两个人各自拥有全然不同的气场。如果说手冢是一片冰冷的望不到底的深水,那么千岁就是一本摊开的书卷,看上去一目了然,其实深奥到难以解读。如果单就危险性而言,无疑是后者更胜一筹的。用后世的眼光去看的话,武士即便经历了数百年的辉煌,最终依然难逃没落的结局。而商人这一行却是生命力旺盛地存在至今并且代替了武士主导着社会的财富,自古以来就是不容小觑的职业呢。
这位被不二形容成萨摩特产的千岁家年轻当主,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和口吻,尽管这样的语气和浓浓的樱岛讹音很不相配,和他接下来说的话就更不搭调。
“能心甘情愿地被一个人杀死,这样的心情是不是代表我已经坠入爱河了呢,手冢殿?听说不二君没有亲人,你作为师匠就算是家长了。不如我们亲上加亲,成全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
啪——
番代大人手里的蝠扇很不给面子地响亮合起。
“千岁君,你急着效仿‘心中’之道①,我当然不会阻拦。可惜这条路是要两个人去走才对,难道商人们都是如此一知半解武士道的吗?”某人从来不屑于在开玩笑上浪费口舌,今天却不知道为何来了兴致。
千岁默不作声地盯着手冢看了一会,突然泄了气一般地笑了起来。恢复了先前平易敬人的态度之后,商人的眼神却渐显辛辣。
“我说手冢殿,你就快要娶妻生子了,莫非想给一知半解的吾等演一场完完整整的‘道行’作为授业解惑的教材?”
“若是真的如此了,血本无归的人不是千岁君吗?”
“所以说我最讨厌跟头脑冷静的人打交道了,”千岁吐出一口烟继续说道,“在下跟随父亲走遍了全国各地,但是最令我惊讶的还是京都这个地方。因为遇到了你,之后又是不二君。不知你发现了没有,你家的这个孩子拥有一种特殊的才能,让身边的人不知不觉放下各种戒心和伪装,露出软弱一面的能力。也许……我可以理解为是让人情不自禁去热爱他的力量也说不定。我是一个商人,向来讲求的是公平交易。事先要申明的是我绝对不会放弃你这位盟友,哪怕我们的交易没有谈成……”
话说至这里,完全印证了手冢的警惕不是多余的。而千岁此刻如同在谈论一块西阵织买卖一样轻松的语气加剧了他的不悦,所以手冢又一次打断了以上那段看似冗长繁复却目的明确的演讲。
“千岁,他不是一件商品。”省去了所有缀词和礼节性的话语表示一向彬彬有礼的番代大人已经失去了把对话进行下去的耐性。
“难道说……那孩子已经是你的宠侍所以不能转让别人?”
出乎千岁意料的是,手冢还远远没有到达被激怒的程度。换作是一般的武士,刀刃也许早就向他挥过来了,而面前这黑衣翩翩的武士只是不以为意地移开了目光,用特别的混杂着京都腔的优雅语调轻松驳回他的试探。
“如果不二是侍童,这个世间恐怕没有配得起他的主公。”
“哦?将军大人也不行吗?”
千岁这个问题纯粹是一个无心的天马行空,手冢选择以沉默作答却不是因为问题本身的无稽。这一次,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反驳的是那个姓氏。
江户幕府开设二十二年,没有人再能够质疑德川家的权威。这种敬畏并非出于旗本八万骑的铁炮,也不是将军手中七百多万的石高,而是无法违逆时代的自觉。
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手冢握紧了手里的白木扇柄。
“手冢殿,我在想到底是因为你这个父亲大人太骄傲于自家孩子的才能,还是根本就没办法把他让给别人呢?”
手冢抬起脸,发现正对着他的是柔和而恳切的视线,随之一个恭敬的欠身。
这个没有被画上句点的话题如同一个带着警告意味的梦魇,在来访者的背影连同烟草的气息一起消失在长廊尽头的时候“砰”地一声惊醒。
他知道千岁千里对不二的浓厚兴趣,与其说是来自仰慕,不如以利用来形容的更为贴切。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商人有着无人能及的狠准眼光,短短的几次擦肩,就看清楚了他用八年也不曾明白过来的事实。
入秋之后风铃被收起的走廊上显得有点冷清。叶子红了大半,在地板上映出艳绯色的光。目光落下的地方,曾在不久前发生过他有生以来的第一个誓言。那个夏花沉睡的静夜,不二清冷如水的目光和冰凉的体温分明就在他的身边,却遥远得根本无从触摸。
他以为自己可以无所畏惧地单独走完这一生,现在却发现原本空荡荡的掌心里,已经握满了回忆。
再次摊开信纸。上面明明都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但是被大石重复写到的名字,每个都在触痛他的心脏。
注:
①江户时代被称为“心中道行”的时代。“心中”说白了就是殉情的意思。相对而言,“道行”指的就是私奔。
呐,我回来了。
如果这是一个开场白。
首先是英二开开心心地飞扑到他的怀里。隆一边“嘿嘿”笑着一边细心地拿出前一天准备好的他最喜欢的芥味莲藕。因为是白天抵达所以碰不到海堂和桃城,但是他知道,属于他们的问候方式是冒着被手冢处罚的危险在半夜经过他的房顶。最后,少言寡语的小少年龙马拽拽地说了句“不二桑,大石桑,好慢啊。”
番所里的大家时不时都会接受手冢的任务而出远门,彼此都很习惯这样的场面。虽然是第一次经历,眼前这个画面基本上和不二到达前在脑中预演的不差分毫,包括他们比预期的时间晚了大半天到达的结果在内。
就守时的问题而言,这里除了手冢和海堂,其他人似乎都没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别人。菊丸和河村都会比通知的时间抵达的要早,有一次为了赶回来过节,菊丸甚至有提前整整七天的暴走记录。常常迟到的人是桃城和大石,但是原因是截然不同的。桃城是喜欢放大话,所以准确的到达时刻是在他通报的基础上根据路程远近酌情加上半天至一天不等。大石的情况就比较复杂,除了沿途插手帮忙年迈体弱或者负重的路人之外,还会匪夷所思地遇到各种突发状况,比如突然摔倒在路边的孕妇和桥梁被洪水冲垮等等。所以一天前不二看到他把马背让给一个赶路的老者时,索性作出了把老人家送回家的提议。
幸好受助者的目的地就在九条街,不然结果就不会是大石像捣年糕般地向手冢赔罪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不二调整了一个轻松一点的坐姿,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存在——心慌意乱的老好人似乎是把额头粘在了地板上,而另一位穿着银灰色直垂衣的家伙则一直手捧着茶杯全无表情。虽然保持着唇边的弧度,不二发现自己的状态还停滞在前一刻被欢闹包围的场景里——喜欢以喂饱他作为副业的河村那里还寄存着普通人无法理解的食物。
然后突然被大石拉进这个安静的、散发着熟悉熏香气味的环境里,风尘仆仆的疲倦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唤醒了有些打飘的视野,迟钝的听力,还有一直潜伏在心底的某种不适应。
过去他也有过很多次奔跑过长长的走廊去迎候归来的人们,特别是手冢要回来的时候。菊丸说,只要看到不二的笑眯眯的样子,马上就能忘记旅途的劳累了。因此,只要没有因风寒感冒什么的被龙崎医生和大石妈妈禁足在房间里,不论刮风下雪一定会在院子里等候。等着那个人一句淡淡的“我回来了”,等着那个手掌轻轻地抚一抚他的头顶。
尽管如此,却没有被那个人迎接的经验。谁让八年以来,他都因为主公的“特别关照”而避开了所有长途跋涉的机会呢……
咚——院中竹筒的声响吸引了不二一部分涣散的注意力。
京城八月晴朗的薄暮,院子里大片还夹杂着星星点点黄绿色的红叶就和他想的一样,如往年的此时一般绚烂。与三月连起天际的樱花不同,繁盛飘落的花瓣有漫天飞舞的姿态,而叶子的狂欢看起来要寂静得多。哪怕是从枝头坠落的堂皇一瞬,也只有轻微眷恋的几个回转而已。
秋天是手冢最喜欢的季节,不二记得他每次眺望有雁群飞过的天空时,目光总是笔直去往比那些羽翼还要高远的地方。而站在他旁边的自己只会让视线的焦点漫无目的地悬浮在空气里,不想去看到雁鸟离开后寒冷寂寞的高空。正因为这样,在这里等候的人向来只会是不二周助。
“不二,你累了吗?脸色不好呢。”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石已经停止了捣年糕,关切地伸手过来探他苍白的脸。
自顾自发呆的人愣了一下,在被大石吸引过来的另一道目光里,没有来得及恢复嘴唇和眼睛松懈下来的弧度。于是氤氲着水汽的蓝眸一时之间有点怔忡地,进入一个深不见底的凝视中。
不二的思绪开始飞速地转动,考虑着要怎么开口。
在回程的路上,想说的话还可以装满一条船,现在却已经连张开嘴的力气也化为乌有。那句“手冢桑”在喉咙里转了许久,最终还是被咽了回去。不二默默地越过大石的肩膀呆望着对面那张仿佛冰雕一般匮乏温度和缺点的脸,而渐渐蔓延过来的紫云香和宇治茶的芬芳浓郁起来。房间里很安静,竹筒在这个沉默的间隙又“咚”了一下,隔着两张榻榻米的距离,他们一时无言以对,却又彼此镇定地守着各自的心绪。
呐手冢,这样陌生的感觉究竟是什么呢。他似乎并没有离开太久才对啊……
只是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呼吸着共同的空气,为什么他的心里有控制不住的感怀正在满溢。伸手按住胸口,隔着帛衣可以用掌心触摸到御守符上铃铛的形状。
终于还是脱力地笑了出来。
这时有人轻轻推开房间另一侧的移门走进来。因为这股浓浓的药草的气味,即使不用抬头看也能知道来者是谁。在他只能依靠嗅觉和听力辨别周围环境的那段日子,这个气息和紫云香是连做梦的时候也陪在他身边的存在。
“哟,不二君,漂漂亮亮地回来了呢。”龙崎医生向手冢欠了欠身,就坐到不二身边。
呐,手冢,此时此地,我开始想念琵琶湖边的凤君。
“龙崎先生,你还是那么有精神。”
我很想把他的故事告诉你,但是心中充满恐惧。如果这样的故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不确定是不是能有凤君的勇气去继续想念你。我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像大石说得一样,努力地把你从记忆里抹去。
“不二君,看来说那边的温泉有保养皮肤的效果,看来是真的啊。”龙崎凑近他说道,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像看上去虽然是位严厉的老婆婆,医生的手却是异常柔软而且温暖的。这双手曾经无数次试探过他的体温和脉搏,为他包扎伤口或者是换药。
大家都还是老样子,真好,手冢。
“琵琶湖真是个好地方呢,医生。”他的微笑带着很复杂的含义。
呐,手冢,只可惜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我是多么的愚蠢。又是多么的幸福。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手冢,我回来了。
在入夜后骤凉的晚风里,早已不是适合乘凉的光景了。
只有池子里的锦鲤依然一副是悠然自得的样子。穿越月光下湛蓝泛着光泽的池水,一片半透明的鱼尾和雪白的鳞片。
“呐手冢桑,你看。”
“嗯?”
“一条白色的鲤鱼哦。好漂亮……以前没有见过呢,是新来的么?”
“啊。前几天千岁送来的礼……”
“呐手冢桑,你试过烧烤鲤鱼的料理么?”说是这么说,但其实现在不二脑中重复着的场景是把萨摩特产的鲣鱼晒干后刨成木鱼花煮汤的过程。
“……”
不二听到一阵低沉的冷笑,然后从身后伸过来的大手,带着熟悉的气息轻揉他的头顶。
和手冢像这样没有重点地说着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总是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