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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手冢像这样没有重点地说着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总是很容易就忙碌到几天见不到人影,和奈良、伏见等地的直辖官员不同,手冢要负责监视的不是一般的大名,而是以天皇为首的公卿御家。
毕竟和前朝的幕府相比,德川家和公家的关系都要复杂的多。那些总是把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的公卿大夫们其实是非常难对付的吧,虽然与其他大名一样领受幕府的俸禄,却又不愿意放下骄傲。当然,也是因为手握实权的江户那边马不停蹄地着手于削弱公家的权力,京都的波涛暗涌一直也没有停息过。
而自己这边也不停地在给他出状况……
手冢说过,他们都像是这个池子里的鱼。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希望手冢有一天可以像它们这样悠闲地度日就好了。哪怕是一天也好。
“不二,你在看什么?我的脸有什么奇怪吗?”
藉着月色,手冢微蹙着眉头的侧脸变成一个朦胧的剪影。不二本来想对他说,这样温柔的表情其实很适合你。为了让这个脸暂时保持原样,他还是决定把这句话保留给池中悠游的鲤鱼们了。
“手冢桑,你好像瘦了一点呢。最近很辛苦么?”是因为大石不在身边,有很多事情都必须亲历亲为的关系吧。
“我没事。”
“手冢桑,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移步上前,让那张向着月光的脸正对着自己,不二笑眯眯地抬眼寻找到了那个深邃的注视。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到雕塑一样坚毅的轮廓时,被透过皮肤传递而来的温热触觉吓了一跳。原来看上去又冷又硬的,其实手感意外地好呢。
“周助。”手冢低头看着熟悉的笑颜,此刻在他脸庞上的触摸就像寒夜里打湿他衣裾的露水一样,是一种凉得让人感到痛楚的温度。“要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吧。”努力地隐去语气里的艰涩,他把那片冰冰的掌心牢牢地按在自己的脸颊。
“诶?”
“你已经长大了,我还是习惯性地去给你诸多的束缚。明明知道你总是为别人考虑的个性,还是自私地要把你困在我身边。其实以你的剑术,早已经不需要我的指导,从现在开始,你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话音落下之后,皎洁的蓝眸黯然垂落下去。“手冢桑说过让我哪里也不要去的话吧。”
“啊。”
“也说过要守护我的话吧。”
“啊。”
“那么,这就是你认为最好的结果么?”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不二从手冢的掌心里抽回了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胸前的衣领,“就算是你有婚约在身了,就算你不愿意再当我的老师,我都不在乎。但是如果要把我从视线里抹去,就用你的日月则实堂堂正正打败我一次。”
“不二……你在说什么呢。”手冢叹息,在他领口攥成拳头的手因为太用力而轻轻地战栗着,诉说着主人镇定表情下的别样情绪。“没有搞清楚我的意思之前不要随便做出无谓的威胁啊。”
不二疑惑地皱起眉。
“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学生,也不是我的家臣,你就是你,用不二周助的单纯身份来回答我。”在抓着他衣领的双手手滑脱之前,被他及时捉回放到了左胸的位置。“我们再也没有逃避的余地了,不二。”
被手冢的一字一句强行敲打进头脑的同时,手心隔着衣物感觉到的是一个强烈而又稳定的心跳。不二本能地想要缩回手,不过即便是在道场里过招的时候,手冢比他大两圈的手掌,只用单手就可以轻松对付他的双拳。
不二有些沮丧。他无力去改变什么,于是一直在躲避着那个选择。手冢的婚约是铁定的事实,而自己无法从手冢身边离开也是。他知道除了妥协没有别的办法,尽管这个结果难以避免地吞噬着他自诩理智和清醒的坚强。必须躲避,因为害怕,因为不能一次又一次地面对这样的疼痛和令人讨厌的无奈的感觉。
“不二周助。”每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叫总是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
“手冢桑要我回答什么呢?”迎上如同这个深夜一样漆黑深刻的瞳,不二微笑着问道。
“让我成为你的旦那。”
像突然被剥夺走意识一样,不二怔在了那里。手冢扬起的唇角,和手心里坚定跳跃着的节奏,那么真实地传递到他这里,又仿佛是一个睁开眼就会消失不见的梦魇。所以青空色的蓝眸再一次地瞪得大大的,生怕一旦移开注意力就会失去焦距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修长瞳孔。
如果时间倒退回到千岁家出现前的夏天,他也许可以光明正大地叫手冢一声旦那。只是现在,在他的心里,早已准备好收藏一段永远不会被实现的诺言。偏偏这个时候,手冢他……
“手冢桑,你刚才说什么?”
“不二周助,你愿意放弃京都的生活,跟着我回到动荡不安的日子么?”
“手冢桑难道你……”不二的脑筋常常比手冢预料的转速更加惊人,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露出惶恐的表情。
这个孩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不是经常可以看到的景象。手冢俯视着那张惨白的脸,像一朵被寒意浸透的纯白色的花瓣。一旦失去了笑容,这张脸呈现出来通常不是忘我的杀意便是挥之不去的哀伤,两样都是可以轻易地毁灭他冷静的东西。
慢慢松开了不二的手,把他轻微颤抖着的身躯拥进怀里。“不用担心,我并不是要背上切腹的罪名带你逃走,也不会伤害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只是我们无法继续留在京都,我也不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能够提供的,只是我用生命承诺给你的守护。”
“不要开玩笑了……”不二用力挣扎着想要推开手冢的臂膀,他的想法把他彻底吓到了。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此刻他还残留着一点点理智,让他鼓起勇气去拒绝那双温暖的手臂。“千岁家的婚约是板仓大人,还有近卫家的共识,如果脱离了他们,不要说是京都了,不管走到哪里你都是没有立足之地的。况且,你要割舍近卫家的母亲吗?这怎么可以呢?她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不二……”
“你是不是打算僭越过板仓大人直接向幕府提出请求?安藤大人已经去世了,你认为有人会帮助你吗?就算答应把你调往别处……你就会降格成一个普通的旗本武士,跟着你的家臣们怎么办?大石,英二,隆……”
“不二,你不愿意相信我么?”
“手冢桑,我什么也不需要。你要你好好地,大家都好好的……”低下头,不二颤抖的声音和表情一起淹没在阴影里。
“大家都好好的?”手冢冷冷地重复道,“所以说我不喜欢聪明过头的小鬼。你觉得我去娶一个无关的人,然后从此平步青云,就是你所说‘好好的’了?”
不二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点点头。
“不二,人们向神明许愿要守护一个人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是要他坐上老中①的位置,还是希望他可以幸福地度完此生呢?”
注:
①虽然大家应该都知道,还是啰嗦解释一下。如果没有设置大老的话,老中就是幕府的最高官职,定员4…5名,负责分工管理全国事务。有点像内(tf)阁的性质吧。
不二桑,最让我后悔的事情,是我为什么没能不计较一切地继续跟随在他身边。
离开江户两年后,凤君这样说道。
凤君,你的旦那桑准备抛开一切地带你踏上旅程时,也许是你此生最幸福的时刻了。即便一切从头来过,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去走上相同的路吧。
凤君,如果你在这里,一定会痛骂我一顿的吧。
不二定定地望着手冢。总是走在他前面的背影,现在用生怕一松开手他就会飞走的力道紧紧地抓着他。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习惯对周遭的事情保持沉默。生病的时候,孤独的时候,害怕的时候。隐藏自己真正的心情,用笑容去阻止旁观者的担忧和不安。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手冢面对他的微笑时会常常露出这样疼痛的表情。
“手冢桑,我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不知道父母是谁,甚至连生日也不记得。除了给你添麻烦,什么也做不到。这样的人,你依然愿意为他放弃那么多东西,成为他的旦那吗?”不二笑了,用手指去轻抚眉心那个紧紧的结,“别人许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不清楚,但是我很盼望我的旦那桑不要再皱眉头了,这样会变成老爷爷……”
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放下戒备和坚持,手冢的呼吸深埋进他的颈窝。
“手冢桑,很狡猾呢。你是在偷偷地笑吧?”
被包裹进手冢的气息和温度里,不二抬头去看夜空。虽然已经过了中秋,半轮明月足够照亮这一方角落。连秋虫也已沉寂的深夜里,他可以听到叶子在风中飘落到地面上的声响。
也是在初秋降临神社的时候,那时他还是手冢身后的一个小小的影子。就这样被他牵着从江户种植着高大银杏树的参道一路走到了红叶飞舞的二条大街。然后八年的光阴就这样过去。
“不二,天凉了,回去吧。”
“嗯。”被手冢拉起的手,不再是从前细小柔弱的样子了。现在他已经有力量去握紧自己不想放开的东西。
“不二,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你有没有后悔八年之前跟着我离开浅草神社?”
“手冢桑,那你有后悔在道顿堀边把我捡回家吗?”
“小鬼,你就不愿意乖乖回答一次我的问题么。”
“呐,旦那,这样叫你好像很有趣呢。”
呐,凤君,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你会看到我身边的这个人。我在这里衷心地祈祷着,在我离开京都的那一天,你也能够鼓起勇气回到江户去寻找你的心愿。
未来会怎样谁也不知道,命运也许就此改变。
水池中倒映的月亮,还有静静漂浮着的鲤鱼,你们每日随波逐流地飘摇,一定也像人们面临选择的时候一样迷惘无助。即便如此,有一天还是要坚定地向着某个方向而去的我,愿意把明天的答案交托在那个温暖的掌心里。
呐,手冢,只可惜到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的我是多么的愚蠢。又是多么的幸福。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手冢,我回来了。
在入夜后骤凉的晚风里,早已不是适合乘凉的光景了。
只有池子里的锦鲤依然一副是悠然自得的样子。穿越月光下湛蓝泛着光泽的池水,一片半透明的鱼尾和雪白的鳞片。
“呐手冢桑,你看。”
“嗯?”
“一条白色的鲤鱼哦。好漂亮……以前没有见过呢,是新来的么?”
“啊。前几天千岁送来的礼……”
“呐手冢桑,你试过烧烤鲤鱼的料理么?”说是这么说,但其实现在不二脑中重复着的场景是把萨摩特产的鲣鱼晒干后刨成木鱼花煮汤的过程。
“……”
不二听到一阵低沉的冷笑,然后从身后伸过来的大手,带着熟悉的气息轻揉他的头顶。
和手冢像这样没有重点地说着话,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总是很容易就忙碌到几天见不到人影,和奈良、伏见等地的直辖官员不同,他要负责的不是一般的大名,而是以天皇为首的公卿御家。
毕竟和前朝的幕府相比,德川家和公家的关系都要复杂的多。那些总是把半张脸藏在扇子后面的公卿大夫们其实是非常难对付的吧,虽然与其他大名一样领受幕府的俸禄,却又不愿意放下骄傲。当然,也是因为手握实权的江户那边马不停蹄地着手于削弱公家的权力,京都的波涛暗涌一直也没有停息过。
而自己这边也不停地在给他出状况……
手冢说过,他们都像是这个池子里的鱼。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也希望手冢有一天可以像它们这样悠闲地度日就好了。哪怕是一天也好。
“不二,你在看什么?我的脸有什么奇怪吗?”
藉着月色,手冢微蹙着眉头的侧脸变成一个朦胧的剪影。不二本来想对他说,这样温柔的表情其实很适合你。为了让这个脸暂时保持原样,他还是决定把这句话保留给池中悠游的鲤鱼们了。
一杯香气馥郁的清酒,是温软甘醇的伏见御女。轻点唇边,冰凉的微辛之后是满嘴暖意四溢的酒香,就连捧着酒碟的双手也跟着被温暖。不二垂下眼,一口,两口,三口。
这个小小的仪式,是手冢的坚持。
虽然不二还是不能承受这种强烈的液体,被辣出来的眼泪怎么也眨不去。但是这和他从手冢手里抢过来的滩酒不一样,和他在武家的宴席上喝到过的大吟酿不一样,和他在公家的庭院里尝过一口的伏见酒不一样。和他厌恶过的所有酒精刺鼻的气味都不一样。
淡淡地笑了出来,真是如同女孩一般善解人意的酒呢,能让他像这样流着眼泪,心里反而停止了哭泣。
所以说你还是个孩子。
记得被手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