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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二拉紧了衣领,向夜空仰脸,看著唇边的呼吸带著些微暖意消失在雪夜的寒意中。
“呐,真田桑,喵先生的主人曾经对我说,人总是要在看到死亡的样子之後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我见过一次,所以知道很多普通人没办法感知的东西。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想要安安静静地待在喜欢的人身边。什麽也不想去追逐,只抱著最简单的愿望。我很感谢他救了我一命,让我能站在这里对你说这些话。”
再没有争斗存在,所有人能和平共处的时代,一定存在的吧。在不久远的将来。
在它到来之前,好好地守护著身边的人就可以了吧。
“快跑吧,不二。”
真田注视著不二,低声说道。
“待在这里等不像你的作风呢。快去你的家主身边吧,他需要你。”
如同有所预感般地,不二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被冻结。视线中出现的是他做梦也在想念的庭院,大石的花园,手冢的书房,还有卧室里那面收集了如画风景的圆窗……
“原本我并不同意这个计划,那是因为他一直被手冢软禁著,而我必须顾忌他的安慰。不过他既然已经不在人世……不二,从一开始我们的目标就不是什麽江户城,而是小田原口的佐云藩邸。”
“你说什麽?!”
“为了增加守备而几乎把所有藩士派去镇守市镇的藩主大人没有想到,他的家反到会成为整个江户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吧?过於无私有时候也可以称为愚蠢呢……”
砰!──
真田的意识虽然只间断了一刹那,只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将他死死地压向门柱上,银色的剑光在面前一闪而过。视野平稳下来之前,他只意识到紧紧抓著自己的衣领的手指,还有脖子边阵阵涌起的凛然寒意是来自白樱逼近的刀刃。
不二的冰蓝色的眼中第一次涌起猩红的狰狞杀意。不自知的眼泪从这双眼中崩落的瞬间,压制在真田领口的手颤抖得更加剧烈起来。
“我什麽都不要,什麽都可以为你做,为什麽……为什麽还要……”
“你说的对,原来一直以来都是我的错。”真田忍著窒息的痛楚一边苦笑,“可惜的是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失去想要守护的人,这种心情不想让你也体会到。所以快跑吧,不二,去你一心守护的人身边。”
新年到来的第一个时辰,江户一定是无人入眠的。家家户户都会亮著一盏灯守候新岁,最喜欢泡澡的江户人在这个夜晚是不洗澡的,等到第二天一早,去井边汲取“若水”来泡茶,成群结队地到神社参拜,然後回到家痛快地洗个澡,这就是完整的庆祝仪式了。
一直向上延伸的台阶上偶尔会出现被烛光照亮的窗格,从矮墙里伸展出来的腊梅花,被人遗弃在路边的酒坛子,还有隐约的酒香。
不二用尽全力地奔跑著。
踏踏踏踏……
静谧的街道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刺骨的寒风吸进肺部,像被刀割一样的疼痛。擦过脸颊的雪片留下的水痕和已经浸透额发的冷汗混在一起,刚才紧抓著真田的左手由於用力过猛直到现在还在轻微地战栗,即便他竭力地跑动也无法握紧五指。明明没有受伤,腿却像使不上劲般导致脚步有些趔趄。
令所有人引以为傲的大江户,其实是犹如看似繁盛的山茶花一样脆弱。只需要一点火星,那些延绵无际的长廊和松涛可能在顷刻之间将吞噬一切的火焰传递到数里之外的长屋──在人口过度密集的区域将会造成怎样的後果……
呼吸被激烈的心跳影响到,以至体力下降得比预期要快。然而从真田告之藩邸有危险的一刻起便重重压在胸口的分量却不知何时消失了。像这样不顾一切地,目的明确地狂奔,丝毫没有犹豫地,卸下所有的负担和顾虑,身体仿佛就要脱离地面。
裕太曾经不止一次地质问他,为什麽九年前没能握紧他的手。那场火毁了半座大阪,也断了他们之间的骨肉维系。
好像对如今不知身在何处的裕太承诺一句,哥哥不会再犯那样的错误了。
在横亘於长街尽头的高大町门前,他稍作调整,然後轻轻一个跃身翻了上去。啪嗒──木屐与石砖清脆的撞击声踩折了心中紧紧绷著的那根弦……
不二站在屋脊上,呆呆地望著他的家所在的方向,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
“城主赶回来的时候火势已经开始蔓延了,他把我带出来之後听说还有两个藩士被困在里面,所以又冲进去救人了……”
在四处呼喊著救火兵荒马乱的庭院中,衣服上还留著焦黑痕迹的龙崎死死地抓著不二的手臂。不断地有使用各种器具向著火的房屋运送井水的藩士飞快地经过他们身边,四周充斥著杂乱的脚步声。
地上的积雪化成了灰黑色的泥泞,时不时地有人不慎滑到在肮脏的积水中。
有一个声音在不二的心中哭泣。他抬头看向面目全非的屋邸,在火焰的炙烤中传来木材断裂的悲鸣。
“不二,马上就会有人赶来救火的,不要害怕……他不会有事……”龙崎满脸惊恐地用力拉著不二手臂阻止他靠近火光。虽然一直之间不二过於安静,不要说什麽过激的举动,没有畏惧,也没有悲伤,只是愣愣地盯著前方。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火光和烟雾所笼罩,那双澄净的眼眸却像是被水洗过的星子。
龙崎知道,面前噩梦般的场景在这个孩子心中会唤起怎样的记忆。
不远处的房舍传出一声倒塌的巨响。烟灰中夹带著浓重刺鼻的灯油气味,即便大雪还在窸窣落下,火势却越灼越旺,北方陆地而来干燥而强势的风力开始把火势推往山之手地区下游别的大名藩邸。
“呐,龙崎先生,”不二像是在费力地思考什麽,皱著眉费力地说道,“不管祈祷多少次,噩梦还是会变成现实的吧?”微微泛红的眼角,像是不知所措的孩童一样积蓄著不敢掉落出来的泪光。
“不二,不会有事的……”龙崎喃喃重复著同样的话,不知是在安慰不二还是自己。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神明的。
实现愿望的人只能是自己。
“不能原谅呢,明明就和我约好了……”不二弯起眼睛的瞬间,站在睫毛上的雪花融化了,顺在眼梢落下来。
龙崎已经不记得为什麽自己松开了手。是因为此刻不二脸上不属於尘世的表情麽?她什麽也不能做,只能隔著朦胧的视线沈默地看著。周围的藩士在见到这一幕时,所有的救援行动有那麽短暂一刻的停滞,每个人都用惊愕的表情目送那个清蓝色的背影没入吞噬一切的火光……
不二跨上台阶,转动目光打量著他无比熟悉的走廊。今天坐在这里既看不到月亮也没有花朵,他的家园和身後满头满脸灰土藩士们一样,曾经熟识的一切都在短短的顷刻之间变得陌生。
真的可以吗,手冢桑?
像这样把整个江户的灾难扛在自己身上。
不二抽出白樱,一刀挥断了挡住去路的半面竹帘,在火海中打开了一个小小缺口。回头去望望呆立在原地的龙崎先生,她的身影很快就被再次窜起的火苗挡住了。
被浓烟包裹著的屋子里已经难以辨别方向,木结构的房屋中,从墙壁到榻榻米,从家具到门窗,凡是可以见到的设施全部都是容易燃烧的材料。火可以来自任何方向,根本无处可躲。昔日的字画书卷在灼烧的火舌中变成带著火星飞扬在空气中的浮尘。为了阻止他们进入眼睛,不二只能半低著头依靠熟记在心中的路线行进著。
这栋曾经被称为山茶屋敷的宅院发出沈重痛苦的呻吟,还有不断响起被烧断的屋梁轰然倒地的毁灭之音。
“手冢!”
“手冢!”
他用尽身体里的力量喊叫。
新鲜空气开始变得越来越贫乏,嗓子被滚烫的气流和烟尘撕裂到凄惨无比的境地,不二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一只破旧泄了气的皮球撞击在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嘶声。
他不停地挥动著白樱斩断染满火焰的窗格和榻榻米,然而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道路转瞬就在身後再次融入火海之中。他的额头开始冒汗,手心却麻木冰凉,几乎快要负荷不了白樱的重量。被烟熏住的眼睛泪光朦胧,再也看不清前面的路。
恍惚间,红光包围中出现了一个孩子拼命哭泣的样子。不二向他伸出手,突然从上方砸下的大片火焰阻隔在两人之间。浑身被烧得千疮百孔的一整面格子门朝孩子所站的地方笔直压下去──
剑身纤细的银色光芒在无声地划落,布满火苗的纸门就如同过去那些劈开的身体一样瘫软无力地倒下去,然而当不二收回剑势准备救人的时候,孩子向他缓缓地抬起了脸。褐色的眼瞳带著潮湿的泪痕,“哥哥,这里好烫,哥哥──”
不要怕啊,裕太。这就带你走。
不二无意间垂眼看到的白樱,银白的濯濯刀刃上沾满了比火焰更加鲜红炙热的液体。
他抬起衣袖抹抹眼睛,刀身依然白净如初,而裕太不见了。
四周除了地狱般的炎,什麽也没有。
不二跨过地上纸门的残骸继续往前走,用他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嗓子不停呼喊著心底的名字──
手冢,手冢,请你快点回答我。
你最喜欢干净,怎麽能待这种脏乱的地方。所以快点出来吧,我们一起回家。
请你原谅我。这一次,绝对,绝对不会再松开手了。
四十三回 完
之终 彼岸
这一年,本丸的燕子花开的比往年都要好。
清晨,家光在做完参拜之後去往“大广间”(1)之前,特地绕路去御池边站了一会。水边大片清蓝色的花朵在还未散尽的晨雾中亭亭绽放著,身著黑色正礼服头戴乌帽子的将军嘴边浮现了一抹怀念的笑意。
“上样。”一旁的小田原城主轻轻提醒他时间不早了。
“喂,正胜,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呢。”
“上样,这些花开了又谢,九次了。”
“是吗。”家光笑笑。
水面上映出来孤独站立的人影,已经不再是多年前初生牛犊时的青涩少年了。像一个真正的领导者般欠缺表情的脸,只有在这样卸下防备後的浅笑中才能找到曾经清秀敏感的线条──曾经在西之丸对著整整一池花朵痛声哭泣的世子样,早已不复存在。
“正胜,在仪礼之前我想先见一个人。你把佐云城城主叫来。”
“可是时间……”
“时间什麽的,不是由我这个江户城主人来决定就可以了吗?”
正胜连忙点点头,转身离去。
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是自己脸上隐藏不住的感伤。
今天是接见来自京都的朝廷使臣的日子,家光却感觉有些提不起精神。
在这些年之间,江户幕府的统治日趋稳固,而以天皇家二万石的寒碜收入,连中等大名都不如,家光不卖面子也是无可厚非的。他不是一直以来对朝廷恭恭敬敬的父亲,大权现家康公才是这位年轻将军心目中的范本。
虽然这是继大御所秀忠去世之後,家光首次独立接见天皇的使者。
母亲崇源院在宽永三年去世之後,父亲的身体状况也一度告急。之後虽然康复了,病情一直无法摆脱反复,终於在去年入冬前陷入了恶化的阶段。最後在正月里拉著他的手离开人世。而在葬礼上面对全国的国主挑衅道“如果在座哪位心有不满,尽管将铁炮带来与我宣战”的家光,藉由这番惊世之语解除了二元政治,终於在登位将近十年之後得以独揽大权。
父亲刚去世时,身为骏府城城主的弟弟忠长请求入城送葬,家光以他曾经在母亲葬礼上出现过不智行为而将他拒之门外。自此忠长的势力完全遭到了幕府的隔离,而正感到洋洋自得的家光没有想到的是,一年之後忠长跟随父母离去时,自己会是以怎样懊悔的心情送别又一个骨肉至亲。
迎面来的微风擦过池面,花朵和叶子沙沙地响成一片。这初夏的光景再一次驱赶走了家光心中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