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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压的一片煞是骇人,这时际,背后陡然传来一记声音,不是附和窗外气氛的低哑粗音,却是清澈悦耳的男声。
那人自下课后便一直坐在最后一排等待自己,他莫名所以,那人也只有一迳温笑着。交往后他才从他口中得知真相,原来起初他只是好奇前面这个清丽脱尘的男孩何时会发现自己坐在他身后,久而久之,等待转变为甘之如饴的守候,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他后面任天色流替,看他专注绘画的神情,他说,那是最美好的享受。
一个星期过去了,那人天天等在他后头,等他画完图,等他回眸对他一笑说‘学长,你还没回去啊?’。历经一个星期的奋斗后,那人总算战胜了他的粗神经,在周末的午后,他在宿舍门口巧遇那人,终于弄清楚原来那七天里,那人是专程留下来陪伴自己,并非恰好也留到那么晚。于是,接下来的告白顺理成章地发生,而自己也自然而然地答应了对方。
美术教室是他们结识的场所,也是他们初吻与第一次做爱的地点。那日是暑假前一天,午后下了场雷阵雨,所有学生几乎都跑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回家,一整排的教室空荡无人,只剩下他和那人。他留下来练习油画,那人照例拿了本书坐在他旁边看他画图,他怕那人无聊,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在上色时找话题陪他闲谈。交往以来,那人很少在他面前画画,他本觉纳闷,便趁此机会开口问他。
那人却意外地激动,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时,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不料却碰翻他手中的调色盘,连书本也滚落地面。媒剂与颜料糊了他一身,那人见状,神色转为羞赧,连声道歉之余,不忘手忙脚乱地欲替他清理干净,这一拉扯,竟扯落了他半敞的衬衫。
两人一阵静默,那人的唇随即凑了上来,他吓了一跳往后瑟缩,那人却强硬地再次攫获他的唇舌,唾丝递渡着淡淡的颜料媒味,一进一退使两人碰抵到身后墙壁,那人的手迅速摸索到彼此的火源处,焦躁地燃火,火苗飞窜焚遍两人。他反手攀搭着窗棂,双腿大张任由对方在自己体内不住冲顶,痛楚与快潮同时在他昏茫的眼里炸开,由黑转白、由白反黑。
闷窒而压抑的呻吟淹没在滂沱雨声里,辗转由十多年后的自己嘴里,找到出口。
“袭…嗯……”自从分手后,他不曾再思索性欲方面的问题,尽管偶尔他也有生理需求,然而缺少对象,欲念往往萌兴于一刻,消弭于俄而,此刻却似乎无法任其自行消退。
手掌巍颤颤地抚上股间火热,半挺立的兴奋蓄势待发,一步隔着睡裤轻缓地揉压欲望,檀口轻启吐气徐徐,额间沁布密汗。“袭……”
双拳攒得死紧,一道人影由此方黑暗迅疾没入另一端黑暗。念及后日即要远行,袭灭心有杂事无法安稳入睡,便起身来至一步卧房,打算提前告知一步决定取消展览压轴展示的主意,并和他商量是否有替代方案可行,却毫无预警地瞥见惊人一幕。
耳闻幽幽呢喃那顷刻,他只感到自己的理智,正快速地随着大量汗液被排放体外而蒸发无形,他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稳住自己暴窜的情绪与悍然进房的冲动。
一股懊恼的郁闷排山倒海袭向他,数年来的压抑,到头来也只沦为,自欺欺人。
※
来到一幢古老的房舍门前,袭灭仔细地比对门牌上的地址,和征信社所给的相符无疑。
确认无误,袭灭正要伸手按压门铃,旁边一声乍然迸响岔开他的注意力。
水桶滚落,佝偻老人手中的水杓因手臂的颤动而摇晃不止。“小……小少爷?!”
这是间简朴却设备齐全的老旧房舍,至少,对一名垂垂老矣、生活简约的老人家而言,所需的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炉子上的水壶滚滚作响,蒸腾水气劈啪劈啪地冲开壶盖,和风吹拂檐下风铃,替单调的音节注入新元素,一个孤单老者的住处周围,连交缠的声响都辨得分明,在充斥的静谧里,更显单音的清淡寂寥。
意外的不速之客,替安逸却稍嫌索然的生活带来一丝惊喜。
“看来,一步先生把您照顾得很好呢。”添注新茶于空杯,袭福慈眉笑目,眼尾的皱纹全挤兑在一块儿。“小少爷是如何得知这里的?”昔时他为了不增添一步先生的麻烦,在老夫人辞世后便返回老家安居,否则依照一步先生的个性,定然连自己的生活也一并承担,他不能无故加重一步先生的负担。
他无子无女,一生全奉献给袭家,小少爷既已觅得安身之所,他心垒已卸,再不求其他的了。本想无缘再见袭家后代,岂料老天眷顾,竟让他在有生之年得偿宿愿。小少爷人高马大,俊朗的长相青出于蓝,看得袭福频频点头欣慰不已。
“我请征信社调查的。”跪坐在旧式木榻上,袭灭默然细瞧,福伯远比存留在他记忆中的模样苍老许多,果真是岁月不留情,然残酷的岁月却未曾在一步脸上刻画痕迹,他仍旧一如初见时的清丽。思及一步,袭灭忆起今朝拜访的目的,眸色转为冷沉。“福伯,我来找你是想问清楚一件事,我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
“没问题,小少爷,您想问什么?”
“一步和我父亲是什么关系?”
“他们在大学是就读同一科系的学长与学弟,当年少爷因为出国的关系而办理一年的休学,回国后进入T大美术系,升上研究所二年级时一步先生恰好入学就读,他们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好到宁愿自己不结婚也要照顾对方留下来的儿子?”从以前到现在,他没想过这一类的问题,直到昨夜,才猛然惊觉长久以来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事其实是处处藏着不寻常。
“这……”被堵得哑口无言,袭福一张老脸满是窘难。“这是一步先生的隐私,也许小少爷应该向他询问。”
“福伯,你刚才才答应我,不会隐瞒我任何事。我只想知道,我父亲和一步的关系,是单纯的学长学弟吗?”
“……唉,”轻叹,从袭灭眼中的坚决,袭福已知装傻是行不通的。“不是,他们曾经是一对恋人。”
“意即,一步是我父亲的外遇?”稀薄的印象中,他一直到七岁半才真正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斯文尔雅的勉强笑容令他感觉十分陌生,而父亲与他的情感也如同初见时他的那记微笑般,若有似无清淡如水;父亲与母亲之间更是不用提,即便年幼蒙懂,也看得出这对相敬如冰的夫妻之间,没有任何情份可言,只有责任。
“不,认真计较起来,没有人是第三者,不论是您父母或一步先生,没有谁犯了什么错,或许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小少爷,我不知道您问这些要做什么,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追究于事无补。”
“但伤害确实存在,怎么可能没有人犯错?”他不会接受这种文过饰非的说法。“若不是我父母也不是一步,那也只剩一个人选。”
“唉,小少爷,您何以执意问个水落石出?”于情于理,他身为袭家老仆,实无立场在女主人过世许久后,再告诉她唯一的孙子当年她的所作所为,那是变相的逾矩指责。“就算我已脱离袭家,我还是很难启齿,看您现在过得也很幸福,就让过去随风消散不好吗?”
“好,我不会为难你,”撑起端坐的下半身,袭灭续道:“但我想知道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自己查出来。”失去这个管道,他还有别的门路。
“等等,”唤住袭灭离去的脚步,袭福喟叹。“坐下吧,小少爷。”与其让他自行挖掘拼凑得来的残缺资料,不若由彻头彻尾参与其中的自己来揭露真相。
6。
他喝了点酒,心情挫败时,酒精是最佳疗伤圣品,一醉解千愁……
解个鬼!烦躁地将空酒罐砸向墙壁,袭灭抱着马桶第N度呕吐。他愈喝脑子愈清醒,愈清醒就喝愈多酒试图灌醉自己,怎料他喝到味蕾麻痹尝不出酒涩,脑子依旧清明如常……反而是胃部很给面子地翻搅不休,恶心感每五分钟发作一次,持续吐下去,大概连肠胃都要给吐出来了。
“今晚你给我睡厕所,免得半夜吐到我床上。”跨过呈现一滩烂泥状的袭灭,吞佛气定神闲地打开冰箱拿了罐啤酒,咕噜咕噜优雅地喝光,抹抹嘴,轻吁满足的酒气。喝酒是种享受,只有神经病才会藉酒精荼毒自己。“看不懂你在郁闷什么。”
“…少啰唆…你不是我……怎么会懂我的心情…呕……”
没有爱的窃精,原来自己是以这么诡异的方式诞生的。母亲因外祖父利益薰心,被迫当颗巴结袭家的棋子,接受了祖母的安排;而父亲在自己七岁半时,才发现祖母的计策与自己的存在。他是母亲的妥协、父亲的无奈,以及祖母用来砍断父亲羽翼的利斧。
没有人是怀着纯粹的期待,来迎接他的降临。他觉得很可笑,或许也有一点沮丧,可最令他感到挫折的,却不是自己诡谲的诞生由来,而是一步与父亲的一段情、是一步迄今仍未忘却父亲的事实,以及自己从未放下对一步的执恋。
这几年来,他以为他付出的努力够多,不断说服自己十四岁的冲动只是源于对性的好奇或者荷尔蒙的作用,不断告诫自己如果想要维护与一步共同缔结的承诺,他唯剩否认、斩断自己真正的感情一途。一步需要的不多,一个孝顺优秀的养子可安养天年、一个能干精明的好友可互相依赖,只要能守住这些,就是一步的幸福。他想守护一步的幸福,就像一步守护自己的幸福一样。
他不愿意去破坏一步的努力,不愿意去破坏自己的努力,然而昨夜一幕,却让他有如噩梦乍醒,惶然地质疑着自己守护的究竟是谁的幸福,他无法确定,只知道他不想要这样的幸福,他无法再隐匿自己内心真正的渴望。
他想起了车祸当时,坐在汽车后座时,前头传来的父母的争执声,那些小时候听来蒙懂的内容,在他得知所有真相后,重新被赋予意义。父母亲吵得厉害,印象中是唯一一次的大吵,卡车就在两人吵得昏天暗地时分撞了上来,碾碎了车身,也辗碎了他父母亲,卡车撞击的威力甚钜,绵延至今,余波的震晃犹使他与一步之间的关系,摇摇欲坠。
“你不说,自然不会有人懂,但我多少还是懂的。”每回袭灭谈及他养父,凝视他养父的神情都令他不由自主地起鸡皮疙瘩,只有这笨蛋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配合一步老师那针对某些方面跟钢管一样粗的神经,这项对他而言早不是秘密的秘密,才能一直被当成……秘密。“你明天真不去韩国?”
都这个节骨眼了,他还有心思去玩吗?白了吞佛一眼,袭灭懒得回应他,双手撑起马桶边缘狼狈地爬起来。
“意思是,你要躲在我这里四天?”
“不欢迎可以直说。”但他还是要住就是了。
“没有不欢迎,但也称不上欢迎,”皱眉漫看一地狼藉,吞佛忍住想将人踹出门的冲动,这人舍不得弄脏自家一块地板增加一步老师的工作量,到他这里来倒无禁无忌得很。“只要你答应,等我从韩国回来时,我还认得出我家,我就让你住。”
“你放心地去。”袭灭不耐烦地挥挥手,将自己抛丢进软绵绵的床铺。吞佛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爱好干净,从棉被散出的阳光干燥气息清爽又好闻,禁不住地,袭灭渐感眼皮沉重。
“那我要出远门了。”思及新拐到手的情人天真无辜的秀致面孔,吞佛心情登时飞扬快意,四天三夜的甜蜜假期自要好好把喔。“对了,”走到门边,吞佛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补充道:“画下来吧,你不是苦无灵感吗?那就把你的心情画下来吧,不管完成度如何,也许你的郁闷能得宣泄也不一定。”又或许,可以获取意想不到的收获,谁知道呢?
不待袭灭回答,吞佛耸了耸肩,嘴角噙着抹淡嘲,吹着口哨消失在无月浓雾下。
※
袭灭将自己锁在吞佛屋里三天三夜,除了基本的吃喝拉撒睡之外,他足不出户,全副精神皆投注于绘画上。他的思潮有如江水,滔滔不绝地涨了又退退了复涨,但思潮并不等同于灵感,虽然浪涌不息,可惜也夹带着许多淤沙枯枝,灵感只是其中的一小把贝壳,有时候幸运一点,浪潮退后它们会留在沙滩上,但绝大多数的时候,它们是随同浪花更迭起落。
留在沙滩上的,泰半只剩枯枝和垃圾。
“垃圾。”烦闷地扯掉画布,辛苦了大半天的心血毁于一撕,袭灭却不觉可惜,横竖都是垃圾。地板上横躺着数十张‘画尸’,袭灭赤着脚踩过满地‘尸首’,从冰箱取出一罐冰啤,最后一罐。
喝了一大口,方得暂抚心中燥火,袭灭颓丧地拉开百叶窗的一角,让阳光透洒进斗室,脑子暂时休兵的此刻,他才有余暇视清自己连日来的‘战绩’,这下吞佛回来不把他宰了才怪。
吁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