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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立刻接口笑道:“哪能呢!老祖宗乃是长辈,合该我母亲前来拜见的。只是这一段时日来,只听府上说老祖宗身子骨不太好,最烦人在跟前叨扰。因此才不敢上门的。”
贾母闻言,倒是轻笑着点了点头,满意的说道:“原是这样的缘故,这也就难怪了。那几日我确实身子骨不大好,倒也越发烦乱的不爱动静。时常连腻在身边的宝玉和凤丫头都训斥了。想来家里人嘴碎,将这些个小动静传了出去,才吓得你母亲不敢登门。我还道是你们薛家如今飞黄腾达了,瞧不上我们这起子的小家小户。不欲往来了!真是老了老了,越发不讲理了。”
薛蟠听见这话,淡然的勾了勾嘴角,未曾搭腔。
贾母见状,细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只是人越发老了,却也时常想着膝下小儿女围绕,热闹热闹。回去和你娘说,若是有空的话不妨来看看我,这也是看一天少一天了。”
贾宝玉闻言,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当下腻歪进贾母的怀里,搂着贾母的脖颈说道:“不兴老祖宗说这样的丧气话。老祖宗长命百岁,精神着呢!”
贾母见状,立刻拍了拍贾宝玉的后背,一脸慈爱的说道:“我不过是随意说说,你还当真了。真是……你放心,不将你们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老祖宗是不会有事的。你个猴头,快快下去,别让你薛大兄弟看笑话了!”
只是口上抱怨着,眉宇间满意的神色却是一览无遗。想来,对于亲孙子的亲近依赖还是十分受用的。
薛蟠将这情形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不论薛蟠对于贾家人如何偏见嫌弃,但是他不能否认的是,贾府中人也有真情存在。比如贾母对于贾宝玉,王夫人对于贾宝玉的悉心照料是毋庸置疑的。两人都是掏心掏肺的对宝玉好,生怕哪处慢待委屈了。结果养出宝玉一个不知世事,软弱轻薄的风流性子。
甚至贾珍对于秦可卿,虽乱、伦背德,但其死时万分悲痛恨不得以身代之,也未必就无情。至于贾琏对尤二姐,袭人对宝玉,更是一番情意绵绵,多有迁就宠爱。只是他们的情意太过畸形,而她们所处的环境又太过迷乱,最后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正可谓是——
红尘自有痴情客,情到深处自转薄。
红楼一梦六十载,不知黄泉与碧落。
146
146、皇商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贾敬丧仪之事;牵牵扯扯将有两个多月的功夫才算是全部了结。而在这期间;朝廷上面关于大军粮草后勤乃至各级官员的调动也是十分紧密。算算日子;薛蟠也约有一个多月的功夫没见过徒臻了。
五月初三的生日早就过了;因为两个人全都有事的缘故,自然没来得及去庄子上。薛蟠对此;倒有些小小的遗憾。只是看着每日早出晚归累得都有些形容消瘦的薛之章,再思讨着深宫之中责任愈发沉重的青年天子;薛蟠心中的遗憾也就烟消云散了——
不管怎样,只要两人好好的。任何约定都有实现的时候,又何必争这朝夕之瞬?
这么想着;薛蟠的心倒也宽了许多。于是在这日闲暇的功夫,薛蟠倒是决定去宫里头走走看看。
只可惜刚刚穿戴好外出的衣物,门上的小厮就来传报,说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到了。
薛蟠有些惋惜的耸了耸肩,吩咐人将宝玉迎了进来。开口笑道:“今日是吹得什么风,怎地把你吹到我们家来了?”
宝玉的脸上一反常态的沉重,微微叹息地坐到薛蟠面前,沉声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拿不准,可是事关家族鼎盛,我又不敢寻旁的人说。只好来找你商讨一二。”
薛蟠一愣,这么多年和宝玉打打闹闹的,倒是很少见到他如此忧心忡忡又郑重其事的模样。当下将心中的一番打趣说笑搁置一旁,理了理思绪开口问道:“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怎么把你烦扰成这幅模样?”
贾宝玉唉声叹气的摇了摇头,伸手拿起桌上红袖刚刚奉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薛蟠眼尖的发现,宝玉的双手有些细小的伤痕,不由得狐疑的挑了挑眉。却见宝玉双目四下打量了一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薛蟠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将屋内的丫鬟全都撵出去了。贾宝玉这才低声说道:“我隐隐听起琏二哥哥身边的旺儿提起过,说我大伯派了琏二哥哥去平安州办件机密大事……我思来想去,总觉得心不安稳,想来找你问问,能否打听到我大伯派了琏二哥哥究竟有什么机密大事?”
薛蟠听到这里,心下微微一沉。他犹记得当年看红楼的时候,贾家获罪抄家,其中有一条罪名是私通外官。按照大雍律例,这可是革除世职,查抄家产的罪名。当时薛蟠看到此处还有些奇怪,毕竟贾家众人世代居住京中,府中外男和朝中大员也并无太深的瓜葛,如何会落了这么一项罪名?
如今想来,兴许就应在了这一桩事情上头。
薛蟠皱了皱眉,他依稀记得红楼梦中的这一段情节,贾琏确实是去了两次平安州,之后贾赦还以他办事妥当为名,赐了一个丫鬟给他做妾侍。并且在平安州回返京都的时候,贾琏还定下了尤三姐和柳湘莲的婚事——
想到这里,薛蟠心下一突。连忙起身吩咐道:“去外头叫招财、进宝两人进来。”
守在廊上的红袖闻言,立刻应了一声。使唤一个跑腿的粗使丫头往外头去了。
薛蟠这才回过头来冲着贾宝玉笑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此事我会吩咐招财悄悄的打听,一旦有了音讯,会使人告诉你的。”
贾宝玉又是神色惶恐的点了点头,有些惴惴的看着薛蟠,口中喃喃说道:“这个事情托付给大哥哥,我便是没有任何担心的了。只是……”
“怎么?”薛蟠见贾宝玉此番形状,有些愕然的问道:“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事情?”
贾宝玉脸色通红的点了点头,犹豫半晌,方才低声说道:“徒战要回西南了。他说想让我跟着他一道回去……我已经答应了。”
“徒战?”薛蟠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的看着贾宝玉,没反应过来徒战是谁?
贾宝玉见状,脸色越发红的光亮。小声提点道:“就是忠勇亲王。”
薛蟠恍然大悟。
贾宝玉一脸不自在的扭捏道:“他说云南大理四季如春,花开的特别美。我又向来喜欢调制胭脂膏子,去了那里一定喜欢。”
薛蟠一脸鬼祟的看着贾宝玉,意味深长的调笑道:“你若是欢喜了,他定然也喜欢。”
贾宝玉白皙的脖颈霎时间都红透了,讪讪的低着脑袋,死不言语。过了约有半日的功夫,才细不可闻的辩解道:“我只是想着,云南的香料花草与神京大相径庭,若是真制出了胭脂膏子,一定是质量上乘又别样新奇的。若是真有了那么一天,我便将老祖宗和太太以及家中的姊妹们都接到西南去。相信那里四季如春,花开不败,她们一定是欢喜的。至于别的……倒也未曾想过那么多。”
薛蟠看着贾宝玉此番形状,也不由得一阵怅然。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慨叹?!
他和宝玉相识那一年,宝玉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娃娃,成日里闹着和姊妹们玩耍调笑,最讨厌的便是世俗经济,骄矜纨绔的连半点儿周旋都不肯做。如今五六年过去,曾经的天真娃子也长成一个俊逸秀美的翩翩少年。不光识得了情之一字,甚至开始担忧起家族兴衰来了。
虽然他如今的手段依然稚嫩柔和,但是薛蟠相信,贾宝玉早就有了大厦将倾的觉悟,并且在凭借着自己的努力试图造出一个安乐窝,让自己关心的亲人们全都住进去,依旧欢欢乐乐的过日子。
不论这样的想法是否不切实际,薛蟠唯一欣慰的便是,贾宝玉终于在自己明里暗里的影响下,做出了不同的改变。
虽然他依旧纨绔,依旧绵软,依旧无法承担太大的风雨和重担。但是薛蟠相信,只要他肯努力的话,将来的生活一定也能如意和美。毕竟,他有自己和一众亲友们的帮助,还有着虽然不明显但依旧存在的主角光环。
“大哥哥,你觉得我的想法如何?”
薛蟠回过神来,看着眼睛明亮一脸期待的看着他的贾宝玉,轻笑一声,开口说道:“我倒是觉得你的想法很不错。一来我薛家商铺在西南也有分号,有什么事情自是可以照应你的。二来,忠勇亲王在西南经营多年,想来其势力影响不可小觑,有他照看着你,绝对不会出什么太大的漏子。至于京城这边,如今你我二家虽然不比早些年亲近,但好歹还是亲戚,我会尽量照应的。”
贾宝玉点了点头,一脸信赖的看着薛蟠,开口笑道:“我信你。”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纸张递给薛蟠。“这是我这半年来鼓捣出来的胭脂方子,越性就全交给大哥哥了。我已经决定了,三日之后和徒战一道转回西南。此番离京,不知多少时候才能反转。今后若是研制出了什么胭脂方子,我会直接交给胭脂水粉在西南的管事,叫他转回京中。等我到了西南之后,也会尽快将我的落脚之处传回京中。大哥哥若是有什么事情,届时联系我便是。”
看着贾宝玉难得一见的斩钉截铁的干脆利落。薛蟠不由得一愣。他虽然猜到了宝玉心中所想,但却没想到此番举动宝玉竟然如此的快刀斩乱麻,竟然丝毫没有犹豫。
难道忠勇亲王对他的影响真就这么大?想到这里,薛蟠越发担忧的叹息一声,开口问道:“你就这么轻易的决定了要和忠勇亲王一道离开。有没有想过……若是他的心意并不坚定,届时你要如何自处?”
贾宝玉有些怅然的勾了勾嘴角,神思茫然的开口笑道:“大哥哥做事向来干脆利落,宝玉最是敬佩不过。而我这一辈子,犹豫的时候却太多了。难得有这么一次机会,我倒是不想再犹豫下去。”
说着,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何况我虽然纨绔优柔不理世事,但到底不是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到。冯大哥和卫大哥他们总是请我吃酒玩乐,有些东西,即便你们都不说,我也是知道的。自圣上手握大权以来,京中风云变幻,几乎每个月都有离任调职的官员。而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四王八公一脉。想来圣上羽翼已丰,很快就要朝着我们下手了。我此番举动,也不过是孤注一掷罢了。”
“圣上不在乎四王八公的牵连缠护,恨不得全都处之而后快,好将自己的心腹顶上去。而四王八公不干束手就擒,必定暗中谋划算计。这些都我是改变不了的。但是徒战和我说,只要此番我随他去了,必能保我贾家众人无性命之忧。毕竟忠勇亲王身份特殊,他还是圣上的兄长,又抛弃富贵尊荣戮战西南这么多年,看在这些的份儿上,圣上总要给他三分颜面。只要贾家人不出什么谋朝篡位的大纰漏,想必圣上也不会太过为难我们贾家。何况京中还有薛大哥哥和林大哥哥等人斡旋,想来大厦倾颓,我贾家也至多是抄家革职,但也到不了灭族发配的份儿上。”
“即便是真要发配,若是发配到了西南,也算是我们一家团圆了。”贾宝玉说到这里,有些恍惚的轻叹一声。“至于大哥哥所说的……我相信徒战不是那样的人。何况大哥哥曾经说过,两个人相处,并不能将所有的压力都放在一个人身上。我也会努力养活自己,倾我所有的对他好。尽量做到不依靠他的势力,或者努力帮他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间之情变幻莫测,谁又有把握能得到亘古不变的情谊。如若真有一天他不喜欢了……那也是我们两人缘分已尽。归根结底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人无尤。”
薛蟠听着贾宝玉一番话,有些心酸也有些惘然。他虽然和贾宝玉相交多年,但是从未有过贾宝玉这等痴念。世人皆说贾宝玉便是个天生的风流种子,可是看在薛蟠眼中,却一直觉得贾宝玉只不过是个从未开窍的孩子罢了。他总是将世间的一切事情想得太过美好,可是他又天生异禀,太过聪慧。因此他便可以轻易看透世情人心,可是他又没有与之而来的承担和责任,所以他便描绘了一个看似美好的镜花水月将自己圈了进去。不肯抬头面对外面的真实,也不肯长大,
可是如今,他的一切假想却被自己经年不断的事实冲击打破撕裂了,他终于肯走出来面对现实。只是事实的真相通常并不美好,也总会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