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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臻缓缓坐到薛蟠对面,瞧着愁眉苦脸的薛蟠,开口笑道:“不过是一两日的功夫罢了,忍忍就过去了。”
“若是没人来救我们怎么办?”薛蟠眼巴巴的看着徒臻道:“我来的时候只说了进宫给四爷送东西,后来出宫的时候也忘了和父亲说明缘由。若是没人知道我们在哪儿……”
“怎么会呢,别忘了我们的身体里还被人下了蛊呢!”徒臻神色淡然的说道。
“你是说……”薛蟠看着徒臻淡然的模样,一脸古怪。
这么多年经历了生生死死,徒臻对于这种伎俩早就习惯了。若不是血滴子的人每次都会在危难关头及时出现,他也不敢什么人都不带的跟着薛蟠乱跑。
想到这里,徒臻眼眸一暗。凡事有利也有弊,蛊毒一事虽然让他受制于人,可到底也便宜了许多事情。
薛蟠可不知道徒臻心里头再想什么。他也想起了上京城之前师先生和他说过的话,连忙集中注意力鼓捣起体内的强身蛊来。只是鼓捣了半天,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异状,更不知道那边的师先生感应到了没有。浑身乏累的薛蟠只得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的,很像睡觉的样子。
徒臻看了看依旧燃着的油灯,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起身冲着薛蟠说道:“若是困了,你就去床上睡吧!”
薛蟠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徒臻,也不推脱,起身过去躺下。片刻,又转身冲着徒臻问道:“你不睡吗?”
徒臻沉吟片刻,也起身过去了。
两人并排躺在床上。这并不是第一次,当然徒臻也相信这并不是最后一次。昏暗的油灯将屋内的各种摆设拉出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影子。深蓝色带着一点小白碎花的棉布床帐挂在头上。隐隐有一种发霉了的味道。
徒臻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盯着床帐,恨不得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薛蟠转身问道:“怎么了?”
“第六十九次。”徒臻低声说道。
“什么?”薛蟠有些疑惑的支起了身子。
“这是我从金陵回来之后所遭遇的第六十九次暗杀。”徒臻淡淡说道。他的神色平静安详,好像在说我今天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的漫不经心。
薛蟠抿了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许是被压制到了极点的情绪在作怪,也许是这个时候很适合谈心。总之徒臻突然起了两分说话的心思,将这些年来强制压在心底的话缓缓说出来——
“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当皇帝。父皇当初就说过我性情不定,太容易受人蛊惑并不适合这个位子。二哥才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要不是……”
要不是忠义亲王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实在忍不住了,要不是所有的兄弟们都很快的长大渐渐威胁到了他的地位,要不是后来父皇置人于死地的猜忌之心……恐怕二哥并不会疯狂的策划逼宫。
可惜世事无常,最容不得的就是如果二字。所以本来没有争储之心的他成了帝王。而当年蹦跶的欢快的大哥二哥三哥五弟六弟七弟……
一个死了,两个被圈禁,还有一个被过继给了皇叔父……而徒臻最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的就是,这当中他自己出了不少的力。甚至三哥……也是被他亲手逼死的。
他想德太妃一定是隐隐知道了什么,才对他这般冷漠敌视。毕竟老三是她的第一个儿子,当年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为她谋取了不少利益。而且太皇太后死后老三也回到了她的身边。并不像自己,顶着一个皇后嫡子的名头,甚至都没有机会接近一下自己的亲生母亲。
德太妃怨恨,他又何尝没恨过。他的恨更深,更刻骨铭心。每当他被人刺杀的时候,每当他被人下毒的时候,身上每多了一处伤痕,他就觉得自己的怨恨越重。到了现在,他已经分不清当初看到德太妃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了。他只是无时无刻的憎恨着德太妃,为什么她这个卖子求荣的女人能够安享富贵,为什么三哥十二弟能够无忧无虑毫无忌惮的成长。而自己却每行一步都要谨小慎微。三四岁的孩子,骤然知道了自己并不是母后亲生的,惶恐之余却不敢大哭大闹,反而要处心积虑的讨好母后,让她不要放弃自己。还要煎熬在德太妃不忠不孝的谴责下度日。
而那个女人,却因为献上了他的人生而被封妃,从此平步青云,一帆风顺……
为什么她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还能恬不知耻的用一种眼中钉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还敢用一脸你欠我的神情要求他以皇后嫡子的身份助老十二上位,为什么她竟然没有半点情分的冷眼旁观着老三几次下手害他……看得他恨不得毁了她所有的一切,恨不得将她所有的儿子都弄死……
他早晚要让她知道一件事,没有他的话她什么都不是。她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因为她当初卖了他才得来的。
徒臻想到这里,干涩的眼睛眨了眨。其实不光他想杀了老十二,老十二也是想杀了他吧。要不然的话,这次的雪崩又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忠顺亲王,其实一点儿也不“顺”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因为所有的情分都在一次次的伤害中消失殆尽,剩下的也只有欲望和仇恨了。
皇城的红墙黄瓦看起来喜庆热闹,其实不过是想要冲刷那些日积月累的怨愤罢了。若是退却了那一层鲜亮的外衣,可能连眼前的青花棉布都不如呢!
薛蟠歪着头,看着徒臻只说了两句话就沉默不语的模样,了然的挑了挑眉。歪在一旁眯着眼睛也不说话了。过了约有半日,徒臻突然低声问道:“你后来怎么不给我写信了呢?”
薛蟠茫然的抓了抓脑袋,困顿的想了半晌,才明白徒臻问的是什么意思。低声回道:“父亲说四爷已经不是四爷了,国事繁忙,怎么还有耐心看我那罗里吧嗦的东西。何况我的信上有用的事情也没多少,大都是平日里经历的琐事。岂敢烦扰了圣上。”
徒臻闻言,沉默半晌,缓缓将身子转了过去,背对着薛蟠。昏黄的油灯透过徒臻消瘦的背部照过来,一点点亮光投在薛蟠的脸上。薛蟠这才发现,退却了繁重宽大的龙袍之后,徒臻的身影瘦的有些触目惊心。
薛蟠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一阵心烦。他小心翼翼地转过了身子,面冲墙壁。迷瞪了一会儿,渐渐睡过去了。
不知什么时候,只觉得身体被人环住了。是徒臻搂住了他,冰凉的手臂冰凉的指尖,薛蟠闭着眼睛,只感觉到脖子上有股湿湿的,凉凉的。
一个极轻极轻,极细极细,仿佛并不存在的声音在耳旁飘忽的响起——
“蟠儿,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只靠着你每次寄给我的信活着。只有看着它们,我才知道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而不是个只会算计争斗,任人拉线牵扯,摆布戏弄的木偶。你曾经说过会一辈子效忠于我,我也答应过不会让旁人欺负你。朕贵为天子,金口玉言。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也可以拉扯帮助你想要帮的人。这是交换条件,我不会过问。只有一件事,你不可负我,不然的话……”
薛蟠眼皮子轻颤,最终也没有睁开过。《
59
59、皇商 。。。
第五十九章救驾有功薛家封赏赈灾得益路遇闲人
徒臻的算计果然很准。
当薛蟠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乾清宫。头顶是很熟悉的浮龙彩绘;明黄色的床帐。
薛蟠眨了眨眼睛;翻身坐起来。
守在一旁的小太监立刻凑到跟前问道:“大爷醒了?”
薛蟠茫然的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圣上呢?”
“圣上在御书房处理折子。”
薛蟠脸色黑了黑,果然是个工作狂。
盥洗完毕;薛蟠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在小太监的引路下到了御书房,此时天色渐晚;御书房一片灯火通明。徒臻就端坐在龙案之后,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的折子。薛蟠走到地中央站住。
徒臻抬头,伸手冲着薛蟠道:“过来。”
薛蟠默然不语;不过却是很乖顺的走到了徒臻的身边。
“你睡着不久,东平郡王带着御林军前来救驾。我看你睡得很熟,也就没叫醒你。”徒臻淡淡说道。
“东平郡王?”薛蟠疑惑的挑了挑眉,不是说师父回来救他们吗?
徒臻看了薛蟠一眼,并未解释。
薛蟠抓了抓脑袋,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
“大概有十来个时辰。”徒臻说着,稍稍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可曾觉得头疼?”
薛蟠摇了摇头。
徒臻又问,“是不是饿了?”
薛蟠又摇了摇头。
徒臻见状,轻叹一声,开口说道:“你这又是闹得什么别扭。人越发的大了,性子却愈发小了,简直和暄儿一样。”
“暄儿?”薛蟠恍惚觉得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徒臻轻叹一声,开口说道:“是朕的大皇子。”
薛蟠脸色一黑,终于想起来世间传闻的那个早慧宽厚的大皇子徒暄。貌似过了年才七八岁的样子。
薛蟠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低头说道:“大皇子天潢贵胄,龙质凤章。薛蟠何德何能,竟敢与大皇子相提并论。”
一句话未尽,徒臻突然轻笑出声,将手中的奏折放下,转而伸手摩挲着薛蟠白皙光滑的脖颈,柔声笑道:“就连生气时候嘟嘟的脸都和皇儿很像。”
妹的你才像,你们全家都像。薛蟠气鼓鼓的看了徒臻一眼,十分不满于他将一个八岁小儿和自己对比的举动。
徒臻见状,笑的愈发开怀。眼中闪过一抹真切的宠溺,伸手从御案上抽出一封奏折递给薛蟠,道:“瞧瞧吧!”
“圣上的奏折,我怎么敢看。”薛蟠说着,将奏折撂在了案脚。
徒臻摇头笑道:“朕叫你看的,你怕什么呢!“
薛蟠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开口说道:“规矩如此,薛蟠何德何能让圣上如此。若是传出去了,薛蟠倒是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也不愁。可总归会影响圣上的清誉的。”
徒臻脸色一黑,开口斥道:“不学无术的东西,清誉二字不是用在这里的。”
薛蟠嘿嘿一笑,认错道:“蟠儿知错,知错。”
被薛蟠这一番折腾,徒臻倒也不再执意让薛蟠看折子。径直开口说道:“朕已经下旨,从今日起,会将内务府的所有采办都交给薛家——”
薛蟠大惊失色,开口说道:“这怎么可以。”
宫里头的事盘错复杂,人际关系也十分晦涩。尤其是内务府的事儿更是牵连甚广。如今徒臻这一举动,看起来是恩典,可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大祸。薛蟠脸色铁青的看着徒臻,开口问道:“不知薛家反了何错,圣上如此——”
徒臻挥手打断了薛蟠的话,旋即宽慰的笑道:“你不必害怕,朕说过会让你随心所欲的做你想做的事情。换句话说,你不喜欢的话,朕是不会逼迫你的。只是内务府的事儿,朕希望你多加考虑。”
薛蟠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徒臻眼光明明暗暗,黝黑的眼眸牢牢的盯着薛蟠,看得薛蟠浑身僵硬不已。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眼睛瞥着地砖嘟囔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圣上——”
“因为天下之大,朕只信你一个。”徒臻突然开口说道。
薛蟠一愣,莫名其妙的抬头,呆愣愣的看着徒臻。
徒臻向来淡然的脸上露出一丝清浅的笑容,看着薛蟠柔声说道:“皇城之大,却没有朕能安心的地方。内务府一事事关重大,朕现如今还没办法全部插手。可是朕希望朕能插手的地方……你能帮朕。”
薛蟠看着目光灼灼的徒臻,有种怪异的违和感。伸手搔了搔脑袋说道:“可是……”
“其他的事情朕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其实这件事情忠信侯本来就是知道的。你只需要回去和你父亲说一声万事俱备即可。”徒臻继续说道。
薛蟠狐疑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圣上的意思是说……”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而已。”徒臻淡然一笑,伸手拍拍薛蟠的肩膀,陡然转移话题道:“饿不饿?”
“啊?”刚才的话薛蟠还没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