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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情也掌不住嘴角弯了一弯,方应看马上笑得一脸轻薄,“崖余笑起来真好看。”要不是戚大侠挡得麻利,小侯爷又差点被明器扎两个窟窿。有了银子,戚大侠理直气壮地出去了一趟,除了搞到几件衣服,还买了不少干粮作料之类,居然还有一床大棉被!
三个病残人士折腾着终于洗了澡,换了衣服。当然无情又被方应看趁机揩了不少油,两个人只差没把别人的澡堂又拆了。戚少商看看无情,又看看方应看。此时两人的头发都是湿湿的,身上一件月白的单衣,发黑如墨。烛光下,两个同样俊美,清丽,白衣冷傲的青年互相气鼓鼓地对视,真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方应看瞄着那床大棉被,又看了看这间房,小心翼翼地问无情“这房里只有一张床——”话未说完,只见店主又拿进来一块木板,铺成了另外一张床。然后说:“只找到这么一块合适的,您看——”戚少商挥挥手,道了一声多谢。但是结果并没有像小侯爷想的那么美好,而是变成了戚少商和方应看睡一张,无情睡另一张床。
戚少商睡得并不安稳,前尘往事如决堤的洪水般涌上心头,不免有些辗转反侧。方应看这家伙,连睡觉都似乎笑意盈盈。睡着睡着,脸就蹭到戚少商的枕头上,估计是晚上没吃饱。居然还一手摸着戚少商的脸,嘴里喃喃地咕哝“包子——”
正欲把这个越来越过分的小混蛋踢下去,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戚少商想起那年自己救方应看的情形,又叹了口气,替他把被子掖好,也沉沉睡去。
接下来的一路上,无情极少说话,来手中也不知在鼓捣什么。戚少商满腹心事,除了赶车,也极少开口,而方应看虽然受着重伤,却是斜倚在车内,膝头横放着一把古琴,漂亮的黑发束在肩头,时时撩拨几声琴弦,居然一派翩翩佳公子的闲散风流。
血池
昆仑的山有种睥睨天下的雄峻之气。
此刻正是寒冬天气,风雪弥漫,苍茫的山上覆盖着惨白的雪,极深极厚,每踏一步,就好像被命运的手勾住,生生将人往地狱底下拖
再好的武功在天地的威力前都渺小得可笑。
莲花峰上四野无人,骤风卷尘,一片苍茫死寂苦寒之地。极硬的岩石上结着薄冰,滑不留手,攀附极为吃力,饶是戚少商内力极高,此刻也觉得甚至吃力。加上硬梆梆的雪粒夹杂着冰雹砸在身上,甚是难行。
戚少商穿着玄色长袍,披了白色裘毛,发上落满了雪,脚下踩着雪,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他身边是一副样式简单的雪橇,拖着雪橇的却是一只全身覆着长毛的大犬,模样甚是狰狞。
方应看此刻却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雪橇上,睫毛似一只蝶,覆在白玉似的脸上,唇角还微微翘起,恬美如幼童。
无情没有内力,此刻已经裹在厚厚的狐裘之内,坐在雪橇上,一张脸已经是惨白得没有半分血色。
月华苍苍,雪色皑皑,三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是三更时分。
无情脸色甚至比这月华雪色更苍白上几分。
站在雪山之巅,方应看在漫天风雪之中,如一朵净土莲花,有一种遗世而独立的美。他正在将山字经的功力运至极致,此刻他全身洋溢着一股金色,眉目姣好,轮廓优美,整个人都让人有纯洁乃至圣洁的感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如羽化登仙,竟全不似凡俗世间之人。这等天人之姿,连无情都不禁动容。
“咔——轰——”似是哪里发生了雪崩,闷雷般的断裂声中隐含着天地之威,方应看却似浑然不觉,手成半弧,渐渐连全身上下全部罩在一层金色之中,脚下的响声越来愈大,戚少商都在考虑是不是该查看一下的时候,方应看依旧立于崖上,笔直修长的腰身迎着风,白衣猎猎,墨色的发丝飞扬,似欲乘风归去。
风雪似乎突然静止一般,方应看的指影之间,幻出金色的光芒。
妖艳的金,妖媚的金,妖娆的金。
他的动作很缓很慢,却优雅至极,诡异之极,手挥过之处,指影却仍留着并没有消退,如此繁复翻转,生生不息——直到金色的光芒又幻出莲花般的形状,脚下极硬的黑岩开始颤动。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纹样。方应看将手放入那个图案的中心,一口鲜血呕出,喷在那纹样上。。
山壁缓缓地裂开了一道一人宽的缝隙。方应看此时已经是虚弱至极,脸色惨白,戚少商连忙上前扶住他,按住他的背,注入真气。
方应看感到一股暖意,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回头却看见无情正全神贯注在那道缝隙上,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地宫终于打开了。
无情坐在轮椅上,举着火把,率先走了进去。。
三人一进地宫,只觉暖意袭人,外面一片苦寒,此处却甚为温暖。晃动的火光之中,可见到此处甚至还盛放着五彩斑斓的鲜花,薄雾萦绕飘渺如仙境。
正中间一方血池,红的妖异夺目,红的鬼魅妖艳。
戚少商提着一盏风灯,走在方应看的身旁,他看着这个人的侧脸,方应看的脸如白玉一般,却隐隐带着病容。戚少商低低地开口问:“临死前,可想说什么?”
方应看微微愣了愣,转过头看他,眼神澄澈,“我要是说,为了天下苍生,我心甘情愿,你信吗?”戚少商苦笑,这个人,真是到死都不肯服软。
“看见了吗,血池里面起浪了呢。”无情突然说道,他手中的血河剑已经插在在一个石盘的中心。而红袖、不应,挽留也正好插在这个盘四周的缝隙里,严丝合缝。
这个石盘似乎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玄卦。随着外面月色映着雪原,头上的一丝雪光正好照在血河剑柄上,一道红影印在池心。
两人闻言全都回身,看见血池里果然起了浪,一波波血潮拍打池岸,池底有什么即将破地而出。空气也也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让这黑暗中有一种让人恐惧的死亡气息。
血浪越拍越高,露出了一方小小的寒玉石台。。
血池里,石台之中,竟然开出了一朵纯白无暇的莲花。
这花刹那间已经长出一人多高,茎优雅的弯着,花色莹白,花瓣合抱,皎洁得澄清透彻,带着慑人心魄的美丽,仿佛笼着一层银色的华光,在极清极静之处反而生出浓烈的艳。
戚少商看着这绝世风华,竟然想到佛家《法华经》中提到的那种三千年一开花,花开即谢的优昙花。旁边无情也缓缓念道“佛告舍利弗,如是妙法,如优钵昙花,时一现耳。”
方应看也闭上眼,轻轻念道,“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光明广大,功德巍巍,身善安住,焰网庄严过于日月;幽冥众生,悉蒙开晓,随意所趣,作诸事业。”
话音一落,无情扬起了血河剑,毫不犹豫的挥了下去。
方应看还是没有张开眼睛,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连戚少商都闭上了眼,即使明知方应看作恶多端,他还是不忍见到这莲洁如玉的公子被剜心的惨状。
红色的河流缓缓流淌,顺着红色的剑端滴落。
嗅到血的腥甜,戚少商才猛的睁开一双含着沧桑的眼睛。
无情的右手上拿着带血的血河剑,左手却握着一枚注满了血的心脏。
血是方应看的。
心脏却是无情做出来的。
精于机关暗器的无情果然不凡,也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注入鲜血的心脏甚至还在微微跳动,戚少商看着,悄声问:“你这样欺天罔地,真的可以吗?”
无情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孤傲清丽异常,甚至带着一种不祥的艳色,如极寒时候,枯枝上脆弱易折的花。
他傲然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欺天罔地的人是我,如果有什么天谴之类,尽管来好了。我,成崖余,自愿与这苍天,赌上一赌。”
语音一落,飞身腾起,白衣翩翩,如一只飞鸟朝着血池之中激射而去,掠过血池之上。
无情将还在跳动的温热的心脏放在了刚刚绽开的花苞之中。细的花瓣,就像是最纯净的羽毛被呵护着。
雪白如颜的花瓣,映着鲜红滴血的心。
方应看突然觉得不对,轻呼一声,“崖余——”戚少商也发现了,立刻纵身跃起,而无情此时已经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坠向血池。戚少商堪堪抓住了无情的腰带,而无情的小腿以下已经没入了血池。
无情还没什么感觉,方应看却是看得分明,浸入血池的部分已然全部变黑,黑气还在蔓延。戚少商与方应看对视一眼,微一颔首,戚少商剑光一闪,将无情的腿齐刷刷地斩了下来!只见斩下的部分瞬间就变成了白骨,两人骇然。
而此时,血池里也泛起巨浪,两人迅速将无情伤口包扎,将他放在“燕窝”,回头一看,石台上的莲花已经已经慢慢合拢,当血液吸尽,血肉顿萎。霎时间,莲花颓然枯败。
芳华一谢,尘埃落定。而无情也如一方白纸,满头青丝竟然全部转为雪白,似乎一瞬间生气顿失,年华逝去。
外面传来隐隐的沉闷之声,戚少商立刻反应过来,“快走!”三人向外疾奔,血浪已经打了过来,幸而无情“燕窝”上机关甚多,三人才一路有惊无险地出了地宫。
到了洞口,一条几乎是直泻而下的白色雪龙,腾云驾雾,呼啸着声势凌厉地向此处冲来。“雪崩!”身后是汹涌而无孔不入的血池剧毒,眼前是挟着天地之威的雪崩。
情势危急。
不能进,也不能退。
紧要关头,无情醒了过来,他立刻打开了杜雷氏天衣,三人挤在一处,缩在黑岩之后,惊天动地的雪崩之后,一切归于沉寂,金色的阳光再一次照在晶莹的雪山之上,寂静的雪原之上,杳无人烟。
方应看身上的伤口不小,狐裘上也沾上了点点血迹。一醒过来,他立刻查看无情的情况。只见无情苍白似雪,刀锋般的薄唇没有一丝血色,身体也冷得几乎没有温度,但是万幸的是,他还活着。
戚少商此时也醒了,他皱着眉头看了看无情,又发现方应看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了,于是连忙给方应看止血,手指掠过他冻得冰凉的肌肤,想起方应看手上的累累血债,有点恨自己的心软。
他应该趁现在杀了他,这个优雅狠毒的少年,像那个一身青衣,跋扈而残忍的人。
很像,甚至太像。
他下不了手。
方应看挣扎着站起来,屈了中指,弹出一枚烟花。
果然不多时,一帮数十人出现在这雪峰之上,领头的是一个羞涩少年,任怨。
戚少商看了一眼方应看,心中暗自后悔,刚刚自己就该杀了他,眼下他的人已经到了,若要杀了重伤的自己和无情,简直易如反掌。
失血过多,方应看的脸色亦是苍白,如玉的色泽淡了下去,仍是纯白似莲,全身没有一点血腥味。他看着赶过来的下属和车队,软软地靠在了戚少商的怀里,戚少商握在剑柄上的手松开了。
方应看低低地说:“要救崖余,我得去找一个人,你放不放心把他交给我?”戚少商有点犹豫,无情却醒了,他睁开了眼睛,开口,“戚楼主,你赶紧回京城看看,生死由命,不必挂怀成某。”
戚少商沉默地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万事小心。”他放开怀里笑得像朵花似的小侯爷,飞身急掠而去,远远消失在雪原之上。
任怨等人很快就到了,一番折腾之后,方应看和无情都坐进了厚厚的毡幕马车里,小侯爷财可通神,加上这些人带来的东西齐全,下山之路远比上山要轻松许多。
风雪归途
一行人下了雪山之后,方应看也不知哪来的神通,什么千年雪参,百年灵芝之类的东西弄了一堆来喂给无情,但是无情每天清醒的时候却依旧是越来越少。
朔风呼啸的荒漠空无一人,极目苍茫,一片白雪,朔风如刀,大地如砧,一行人却一直都在赶路。这些人平日在京城都是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等极寒荒地的苦楚,但是谁都不敢吭声。自家主子那般尊贵,尚且不顾重伤,日夜兼程,做手下的又岂敢叫声“苦”字?
“侯爷,前面有马市,要不要再买马?咱们这三天这般赶路,已经死了三十多匹良马了。”说话的是萧布鲁,口气带着一丝痛惜。“再买。”方应看的声音很冷,“另外,让鸽盟继续找药材。”
任怨看着马车里那个发白如雪的年轻人,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看到任怨掀开车帘,方应看接过了那只匣子,神情依旧是矜贵谦和的,“我来吧,你去安排一下江南的事。赵构那小子大概已经登基了吧——”任怨答应一声,放下了帘子。
替无情换好了药,方应看皱起了墨色的眉,神色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