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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罹给小凤凰顺顺羽毛,“你家离少难道不知道,唐柔是少年早夭的命?”
翠羽小凤凰颇为受用的拿脑袋曾莫罹掌心,“这个离少没说。”
离郁虽然喜欢闯祸,但还不至分不清事情的轻重,既然他连“务必”这样的字眼都说出来了,那莫罹也就不再去想别的,只需好好照看唐柔一生就好。凡人的一生不过百八十年,只怕等自己看着唐柔老死,离郁还不定出关了没有。
养伤的日子枯燥而繁琐,于莫罹而言却是最喜欢的平淡,待到唐柔伤愈之后,莫罹和他一起走出繁华如许却能自得清净的宛云楼,不由得生出几分恍惚之意。
回过神,唐柔已沿着官道撒欢的驱马奔驰,莫罹自觉自己已经过了那个年岁,便不远不近的跟着。
忽然,唐柔一勒紧马缰,放慢了速度,“莫罹,快过来看!”他回头眉眼带笑的冲莫罹招手。
莫罹驱马走过去,“看什么?”
唐柔指着一处炊烟升起的村庄,无辜的眨眨眼,“我饿了。”
莫罹面无表情,驱马朝村庄行去,唐柔笑着跟上,“莫罹,你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像对什么人都很客气,其实一点都不好亲近。”见莫罹没有回头搭理自己的意思,又道:“不过,熟识了之后才发现,其实你也蛮有趣的啊。”
莫罹继续听而不闻,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将马拴在村口的树桩子上,就要往村庄中走去。
唐柔拴好马,一把拉出他,“嗳,跟着我走。”说着,不等莫罹再说什么,就拉着他走向一个坐在门槛上的老婆婆处,笑的甜甜的,“婆婆,我们急着赶路,错过了宿头,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一个晚上?”
老婆婆何曾见过这般清秀俊美风姿翩然的人,愣了一愣,才道:“可以可以,就是老婆子房子小,怕两位小公子是要挤一挤了。”
唐柔眉眼弯弯,笑道:“婆婆肯收留我们,让我们不用露宿荒野就很好了,挤一挤也没什么。”
老婆婆带着笑的温柔的唐柔和一脸拘谨的莫罹到一间空置的房子,“这里本来是老婆子我的房子,今晚我跟我家丫头住一起,两位小公子住在这里。”
“谢谢婆婆。”唐柔兴致盎然的点点头,将老婆婆送出去,回头对莫罹道:“你住不惯这里?”
莫罹摇头,不答反问,“你不是饿了么?”
唐柔摸摸肚子,“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去问问婆婆有没有吃的东西。”
莫罹叮嘱道:“你身上伤口虽然好了,但还是要忌口一段时间。”
唐柔鼓着嘴咕哝,“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每天说这句话没有十遍也有八遍了,简直比学堂里的夫子还要能念叨。”
莫罹充耳不闻,目光四顾,并不曾发觉什么有问题的地方,便坦然坐在炕角,盘腿打坐,眼观鼻鼻观心,一副外界诸事都与我无关的模样。
“公子,娘叫我来请公子去吃完饭。”少女看着屋中烛火映出一道人影,便叩了叩门。
莫罹睁开眼走出去,“有劳姑娘。”
墨绿衣袍的男子逆光而来,眉目疏朗如月,少女“啊”了一声,忙低下头去,诺诺的道:“不……不用谢。”说着,又忍不住稍稍抬起头看莫罹,轻声道:“公子,这边请。”
莫罹跟上。
唐柔一见他,立时招手,“阿罹,过来过来。”
莫罹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唐柔口中的“阿罹”叫的是自己,他走过去,坐在唐柔跟前。
唐柔笑道:“阿罹,我听婆婆说,明天就是中元节,不宜出行的,我们在这里多住一天,后天再走好不好?”
莫罹看他眼神狡黠,便知道他心中必然是在盘算着什么鬼主意,但他们的行程本就不急,莫罹也就无可无不可的道:“随你。”
“阿罹你最好了。”唐柔无甚诚意的对莫罹一笑,转头去跟那个少女说话,“桃子姑娘,你可说了要带我去放水灯的,我还没有见过中元节的水灯呢。”
桃子姑娘羞涩的点点头,道:“好。”
农家的粗茶淡饭,唐柔仍然吃的很开心,饭后强拉着莫罹帮老婆婆洗碗。“婆婆你都不收我们吃饭住宿的钱,那我们帮你洗洗碗也是应该的。”他甜甜地笑着把老婆婆哄回房间。
桃子姑娘揪着衣角看着他们两个大男人挤在厨房,诺诺道:“两位公子,还是我来洗吧。”
唐柔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桃子姑娘,我们不会把碗砸了的。”
“不是……”桃子姑娘咬着唇角,“不能让公子……”
唐柔哄道:“好姑娘,你不让我们做点儿什么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啊。”
好不容易将桃子姑娘哄出去,唐柔挽挽衣袖,拿起一块抹布,冲方才开始就面无表情站在厨房里的莫罹笑道:“帮忙啊,你不是没洗过碗吧?”
莫罹不答,暗自腹诽:他何止是没洗过碗,自修炼成人之后,五谷杂粮他就再不曾沾口。侧目不去看唐柔狡黠的笑,“你会洗么?”他想着,是不是把唐柔支出去,直接施法将这些碗变干净。
不等唐柔回答,屋外胡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混着桃子姑娘和老婆婆哭泣的哀求声。
唐柔抹布一丢,“我出去看看。”
唐柔一离开,莫罹松了口气,袍袖拂过,原本油腻的碗碟变得光可照人。莫罹颇为满意的检查了一遍,又将唐柔丢到一边的抹布捡回来摆好,方施施然走出厨房。
唐柔没有贸然就闯进去,而是贴在墙角偷听,听了半晌之后,秀气的眉毛拧成一片。
莫罹脚步悠悠走过去,以眼神表示疑惑。
“土匪,要强桃子姑娘去做压寨夫人。”唐柔贴在莫罹耳边,低声道。
莫罹狐疑,“我只听过中元节祭祀鬼神,难道还可以娶亲?”
唐柔道:“土匪有什么忌讳的。”眼眸一转,“阿罹,你和这伙儿土匪比,谁的武功更厉害?”
温热的呼吸尽数打在耳上,莫罹肩胛缩了缩,随口道:“一群乌合之众,没有高手。”如果真的有高手,他和唐柔两个活生生的人站在窗外窃窃私语岂能瞒得过去。
似乎是定了明天就要来“娶亲”,挤在屋中的土匪开始往外走,唐柔抓着莫罹的胳膊闪身隐藏在暗中,直到土匪离开才从黑暗中出来。
莫罹从唐柔掌中抽出胳膊,往屋中走去,“碗我洗了,我先回去休息。”安抚此时屋中惊慌失措的老婆婆和桃子姑娘的重任,还是交给唐柔吧,莫罹自觉自己不擅长安抚人心,就不去多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时易
红衣红裳,长发用簪子盘起,铜镜中映出的笑脸,比之春桃多几分明艳,比之夏荷多几分秀美。而铜镜中映出的另一个身影一如以往的神色寡淡至面无表情。
“嗳,阿罹,我打扮成这个样子,不好看么?”唐柔转了个身,问莫罹。
莫罹上下打量他,点头,“很好看。”
唐柔拨弄着挽发的簪子上垂下的一缕流苏,“难怪唐大小的时候把我和方姊一样打扮。”
莫罹道:“方姊?”这个名字,莫罹在唐柔口中不止听过一次。
唐柔道:“方姊叫唐方,是唐老太太的孙女,也是整个唐门我最喜欢的人了。”他眼神中闪耀着明媚的光芒,“方姊是唐门最善良最美丽的人,自爹爹和娘过世之后,就是唐大和方姊带着我的。”
莫罹“嗯”了了一声。
“方姊说,她真想屋子顶上开个大窟窿,那晚上就可以欣赏着美丽星空入睡。”唐柔扬扬下颌,“你猜猜我是怎么做到的?”
莫罹无甚新意的猜测,“你真的把她的屋子顶掀了?”
唐柔鼓鼓脸颊,道:“那下雨的时候要怎么办啊?我就把唐大大哥的送我的水晶瓶里边装满了萤火虫,挂在方姊的床头。”
“确实比把屋子顶掀了要好得多。”莫罹如是道。
唐柔转个身不理他,对着盖头发呆。
莫罹张了张口,半晌才道:“人来了,我暗中跟着你。”话音落下,人已经隐藏在暗中了。
唐柔拿着盖头蒙住脸,装模作样的肩膀一抖一抖,也不知是真的“梨花带雨哭的哽咽”,还是憋着笑憋得辛苦。土匪破门而入,推搡着将“新娘子”压上花轿。
莫罹先一步躲在土匪窝里等着唐柔,结果花轿在厅上一闪而过,直接送入了洞房。
唐柔双手掩在大红的喜服下把玩着铁蒺藜,一边分心听着有人满身酒气脚步沉沉的走进房中,掩上房门,朝着自己走过来。唐柔站起身一手掀了盖头,一手蓄势待发,待看清那土匪面貌之时,不由“咦”了一声,“你……”
土匪面目温文如书生,看到唐柔也愣住了,“怎么不是桃子?”
唐柔转念想到:必然这土匪是认得桃子姑娘的,可桃子姑娘昨夜哭的可怜好似不认识土匪一般……
“桃子呢?”不等唐柔想明白,土匪急着问道。
唐柔道:“桃子姑娘当然是在家里了。”
土匪见唐柔一身红装,立时问道:“是桃子她不愿意嫁给我,才让你来顶替?”
唐柔有些摸不着头脑,“桃子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三媒六聘上赶着娶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会愿意被你绑来坐压寨夫人……”他说着,忽然狐疑问道:“桃子姑娘知道自己嫁的是你么?”
土匪道:“大哥昨日派人提亲了啊。”
“提亲?”唐柔撇撇嘴,“我可只看到威逼利诱,强抢民女!”
话说到此,唐柔倒是明白了,大抵是这位书生样貌的土匪想娶桃子姑娘为其,而桃子姑娘大抵也不是不愿意,却因为昨日“提亲”的那伙土匪不大懂的“提亲的礼仪”,更是没把话说清楚,才生出了这一场闹剧。
念及此,唐柔摆了摆手,“你要娶人家姑娘,也得挑个好媒人吧。”
土匪也明白过来,更觉委屈,“大哥说全由他做主……”
唐柔自觉没有再和他说下去的必要,三两下将头上的钗环卸了,又脱了外罩的红衣走出去。夜风微凉,唐柔白衣墨发,尽皆随风飘摇,他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坐轿子坐的腰都疼了。”
一见墨绿长袍披在了他身上,莫罹道:“当心着凉。”
唐柔穿上他的外衣,一边说“阿罹你真啰嗦”,一边将松松垮垮的领口整了整。奈何莫罹身量比他高,他整理好领口,袖子便长了,挽起了衣袖发丝还在领口处压着。
莫罹只好替他整理,将散乱的发丝拢成一把顺手折了跟树枝固定住。
“阿罹,你肯定猜不到,刚才那个土匪看到我之后脸上的表情有多精彩。”唐柔连说带比划,“眼珠子都要瞪得掉出来了。”
莫罹默默听他说着。
唐柔又道:“阿罹,原来昨天的那伙儿土匪是去提亲的啊……向他们那个样子提亲如果真的有姑娘嫁给他,那才真是奇了怪了。”他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嘴角翘起,“以前有人给方姊提亲,聘礼满满的摆了一院子,还是被方姊让人给丢出去了。”
莫罹看着唐柔翘起的唇角,不知如何,忽然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嘴角。
唐柔愣住。
莫罹也愣住。
四目相对,唐柔先一步移开目光,向后退了一步,“嗳,好困了,阿……莫罹,我们不回去老婆婆那里了,就在这里找个地方凑合一夜,然后明天再赶路吧。”
莫罹低低“嗯”了一声。
翌日天色微亮,两人便策马疾驰,此后数日星夜兼程,直至到了浣花萧家。
唐柔飞快下了马就往府里跑,莫罹跟随在他身后,四周打量着,暗自道:“浣花萧家山水相依,能建出来如此精妙林园的人胸中必有丘壑。”——哪怕昔日浣花萧家亭台楼阁此时已然付之一炬,只有断壁残园之处依稀可见昔日的繁华。
直到看到第一具压在房梁底下的烧焦尸体,唐柔猛然回头,嘴唇颤抖着,要哭不哭的唤道:“阿罹……”
莫罹蹲下身将那具尸体翻出来,“不是你的那三个朋友。”
抬头对上唐柔半是惧意半是慌张的眼眸,莫罹顿了顿,道:“这里死的人,没有你的那三位朋友。”想了想,又道:“如此毫无顾忌的杀了人,又不是图财,那就没必要再多此一举的放火烧庄。必然是因为他们没有杀了要杀的人,所以才烧庄泄愤。”
莫罹心里清楚,自己说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但是对于此事的唐柔来说,他需要的也不是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而是一根“浮木”,而这根“浮木”并不需要多么可靠。
唐柔咬着唇角忍着泪,转向萧秋水卧房的方向。
莫罹纵身而起,站在废墟的最高处,微一合眼。再睁开时,他的眼眸之中只余不加掩饰的冷寂,正如高高在上无悲无喜的的天神俯视人间,看着世人挣扎尘世恨别离求不得,而他不过一眼瞥过。
时光在这一瞬停止,曾经发生在此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