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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些年怎么还是长不大。”财前无奈地说,“一直以来都麻烦越前君看顾他。”
“那家伙说财前君越来越像家长了。”越前接的却是看似毫无关联的话,“其实惯了也不觉得麻烦。”
“小金的原话应该是‘越来越像白石’吧。”财前嘴角微弯,想起从前丁子茶发色的男子敲着小金的脑袋教训他的场面。
“他经常想起白石君。”越前说,“只是一直没什么好话。”
“有好话才比较奇怪。”财前并不否认,“白石前辈管他很严,而且动不动就拿‘毒手’什么的威胁他,偷溜也会被白石前辈派人抓回来……”他说到这里时声音莫名一滞,难以为继。他想起来许久以前,是谁跑来自己的房间大声抱怨白石没有良心每次都让他出去抓“小金那只活猴子”,每次都被烦不胜烦的自己毫不留情地踢出门去。
“但我觉得他是想念白石君的。”越前没有察觉到财前的异样,“就算嘴里说着‘讨厌白石’,‘白石是坏人’,‘没有白石管我真好’,可是他的眼睛骗不了人。白石君离开了,他很难过。”
财前只觉得喉咙干涩的说不出话来。是这样吗,那些想要隐瞒的一切其实早就从藏不住秘密的眼里泄露,在说着绝情的话语的时候眼神却反复高喊着依恋和挽留。是这样吗,所以从来就忘不了那个人,从来就放不下那个人,即便自己说了那样的话,做了那样的事,也抵挡不住那个人站在月光下只一抹不知是真是假的凄迷眼神,费尽千辛万苦竖起的心防就在读秒的瞬间坍塌,溃不成军。
“财前君有没有非常想念一个人?”回过神来听见越前在问。财前侧过脸,少年没有看他,只是仰着脸望着被层层云翳覆盖的天穹。云翳是四天宝寺最常见的景观,长年累月不见青空。但是越前所在的青学不一样,天空明净能扎痛双眼。财前忽然想起那么一天,自己站在回廊上看到有个白衫如雪的少年以同样的姿态仰起头,静静地望着被云翳覆盖的天穹,似乎在找些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呆呆出神。
“我想……没有。”财前答道。
“如果非常想念一个人的话,总感觉,无论哪里都满是那个人的影子。”越前似乎只是在说,只是需要一个人听。他摘下头顶的帽子,放在掌心轻轻摩挲,指尖抚过那个刺绣的淡蓝色字母,是一个精致的“F”。
过了这么多年,这世上已再也没有当初送他这顶帽子的人,发生的事都变成过往,活下来的人却还留着关于从前的最后纪念。
有些事忘不掉,仿佛深入骨血。却未必刻骨铭心,只如斯难舍。
“你恨过手冢君吗?”财前问的有些突兀。
“不……也许。”越前短暂地笑了笑,“手冢前辈对我来说就像兄长,或者父亲。那个老头过世之后,他就像我唯一的家人……我怨过他自作主张,可是仔细想想却恨不起来。”
“可你还是离开了青学。”财前说。
“我不能继续留在那里。”越前的手无意识般地攥紧了白色的帽子,“手冢前辈是父亲,不管他做多少错事,我都可以原谅他。可是不二前辈……”少年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横生阻滞,“不二前辈不一样。他伤害了不二前辈,如果我原谅他,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原谅那个助纣为虐,粉饰太平的自己。”
财前想起来,自己在青学接受手冢国光让他掌管重建四天宝寺的命令时也见到了越前。那时小金悄悄告诉财前怪物拒绝了成为手冢国光的继承人,情愿余生只管理从前赐予他的冰帝。财前一直不明白越前执意离开手冢的原因,直到此刻听到少年嘴里吐出那个名字,那一刹那的脆弱阻滞,一切都清晰分明。
在自己的回忆里也有那样一个名字,他是那样畏惧着将它言之于口。
连低诉也剧痛,哪怕是最微弱的声音。它弥散在空气里被吸入肺腔,割裂出鲜艳的血色,生长成狰狞的冰棱膨胀穿刺,深入骨血。
“不二君不会希望你这样。”财前低声说,“他若知道,会希望你忘了他。”
“是。”越前没有否认,“不二前辈是那么温柔的人,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别人难过。”他低首理着帽子,“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我不能忘,我忘不了。我曾经忘过前辈,我们每个人都曾忘记过……那样一劳永逸。可是等我想起来,等我想起来我曾经那么仰慕前辈,我曾经努力变强只为了能护前辈周全……”越前无意识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等我想起来……却痛得恨不得死去。忘记是需要支付代价的,就像在心里挖个洞,空了也痛,填满也痛。”
越前抬起脸,财前以为他会哭,但他没有。
“每个人都有非常想念的人。”越前笃定地看着财前,“就算想念到让自己痛苦,也没办法忘掉。因为自己不想忘。”
“明知坦途却要选择坎坷的道路?”财前挑起声音。
少年没有回答。他戴上帽子,帽檐遮住了琥珀色的猫眼。财前听见他喊:“走了,笨蛋。”
“无论如何,留在世上的人总归是要活下去的。”小金跑过来的时候,越前回身对财前说,“离开的人总是希望留下来的人过得快乐无忧,可是对活着的人而言,选择遍布荆棘的道路能让自己好受点……像是赎罪。”
“这就是我们会做的选择,好奇心,或者只为满足愚蠢的私欲……其实都不是。”越前说,“只是为了自我惩戒。”
他看着跑到近前的小金,伸指在他发顶弹了个爆栗。“但是,不二前辈希望我快乐,他要我加油。”少年的手覆盖在鲜红的发上,小金愣愣地看他,似乎对温柔的力道感到诧异,“被留下的人选择让自己快乐的道路,是对离去的人的慰藉。”
“我只能为不二前辈做这么多。”
越前和小金离开之后,财前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擎在手心里。
越前看穿了他的谎言。也许他的伪装本身就漏洞百出。
他非常想念一个人,可是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想到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心是空的,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深。
自从忍足第一次擅自给他定下生日,往后每个子时过后的夜晚,财前的窗子就会被轻轻叩响,推开窗就看见那个满头金发的人咧开嘴冲自己笑,说生日快乐。看着那张笑脸,平日里说的顺畅的挖苦的嘲弄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财前记得成年那天的生日,忍足消失了将近数月,朝堂上不见他的人影,白石也讳莫如深。财前努力说服自己绝对不是关心那个人的去向然后去问石田是不是小金又丢了,但看到活猴子般的金太郎在石田的花园里上蹿下跳这个想法立刻被打消。那些个日子财前甚至黑着脸跑到忍足的卧房去,门自然是锁着的,而他做了让他以后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事情——他戳破了窗户纸往里面偷窥——最后仍然一无所获。
他以为那个家伙会失掉和自己的生日约定。
但是那个晚上财前的窗子仍然被敲响,他伸出去推窗的手竟然在微微发颤。忍足站在窗下,月光映亮他唇边的笑容,快乐的纯粹。
“Hikaru,有没有想我?”那人的腔调依然让人生气。
“做梦。”财前把手藏在身后,情绪融进暗色里。
忍足送给财前的成人礼是一把佩剑,财前将它抽出剑鞘的时候,被锋锐的银色剑身晃了眼,锋利的似乎连呼出的气都会被斩断,流连在剑锋上的月光也变得凄烈——是一把美得无与伦比的佩剑,极尽张扬,如同花开荼蘼。
“喜欢吗?”忍足的声音很轻。
“……这份礼物太贵重了。”财前还剑入鞘,递还给忍足,“抱歉,我不能收。”
“你喜欢吗?”忍足没理会财前的手,眼睛直盯着他。
“……”对琴谈牛的熟悉感再次兜头涌上,财前垂下手叹口气。
“你喜欢吗?”忍足还是问。
财前抬起头看着他,月光把忍足的皮肤照得苍白,让眼下那一抹氤氲的乌青分外鲜明。
“你怎么了?”无法控制地脱口而出,财前凑近去看,“这段时间你做什么去了?”
忍足伸手按在财前的前额拉开一段距离,扬起的嘴角一如既往没心没肺:“给Hikaru准备生日礼物啊。”
“就为一个礼物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忍足放大的手掌落进财前的视界,在暗色里也依然分明的伤痕蜿蜒在清冽的骨节罅隙里。
“给Hikaru的礼物当然要自己做才有诚意……痛!”忍足还没说完,财前挥开他的手就势给了他一记手刀。
“白痴。”财前低声说。
忍足到底用了什么材料做出这把剑,垂下的手竟再也无法将其递还。
“何苦做到这种程度。”世人皆云十指连心,是否此刻手里满盈的重量也落到了心底,那些想说的话统统被拉扯着坠下去,最后在夜色里弥散的是比鸿羽更轻软的一声叹息。
“全部都不重要。”忍足说,“我只想要你喜欢。”
他当然喜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有多么喜欢那个在固定的日子敲响他的窗子微笑着说生日快乐的人,那个消失了数月不眠不休耗尽心力只为了给他一件生日礼物的人,那个在越来越深的夜色里靠近他,温柔又笃定地亲吻着他冰凉嘴唇的人。
那个晚上,金色头发的少年的唇片是那么温暖,闭上眼似乎能感觉到日光熨过单薄的眼睑。
那个人说,请一直让我温暖你。
迎着正午的天光,财前缓慢地抽出佩剑,华美到极致,宛如花开荼蘼的剑锋划破静止的浮光,割伤了他的眼睛,酸涩着氤氲出模糊的水光来。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过分美丽的东西都不会长久。
花盛开到极致便是荼蘼,荼蘼之后便是凋零。
那把用来点缀喜悦的剑,那把美丽得如同花开荼蘼的剑,原来是最为苦涩的谶言。
像那些试图遗忘却又变成亘古的寒冰把自己层层包裹的记忆,那个人带来浓烈的温暖融化了坚冰靠近自己的心脏,却最终在仅剩的温热所在种下严冬的种子。
早该知道无论多么美好的铺垫,终究都是悲剧的预言。
他和戴着白色帽子转身离开的少年何其相似,却又何其迥异。
越前说,被留下的人选择选择让自己快乐的道路,是对离去的人的慰藉。
那个选择离开的人有着多么可笑的理由。那个人在最后紧紧抱住自己,满身凄烈的血腥味,他说,我不愿你为难。他说,我只希望你能幸福。
被留下来的自己为什么要如他所愿?
财前光为什么要为忍足谦也做那么多,为什么要让自己幸福。
你说过你只希望我快乐,你只希望我能幸福,你什么事都能为我做到,你答应过你会一直温暖我。
可是倘若你不在了,还有谁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为我做这样的事。
我答应过让你一直温暖我,也只能让你一直温暖我。
这一生只有你对我许下承诺,这一生只有你竭尽全力地,笨拙地爱过我。
那些话,那些事,只有你对我说过,只有你对我做过。
这世上,在我身边,永远不会再有另一个你。
【叁】非离
入夜时分,四下里燃起莲花灯的时候,财前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口称累了想早点歇下,小金虽然对没有生日宴会有点沮丧,但“一晚一百公里”的四天宝寺例行活动还是能让他活力满点地拖着越前在四天宝寺里和众人一起狂奔。
于是四天宝寺的王宫渐渐安静下来,就像缓慢浮涨的潮水,淹没了所有可能的声音。
财前和衣坐在床沿,他发现自己毫无睡意,试着闭眼假寐了片刻仍然不能入梦便索性披衣起身,但在所有人都去一晚一百公里的长途跋涉的时候,他也找不到任何事情来消遣。四天宝寺中人似乎都默认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财前光生日当夜举行一年一度的长途跋涉,这样任何人都不会打扰到财前的独处。
他起身走到窗边,双扇雕花窗子仍然紧紧关闭着,不漏半丝月光。财前伸出手按在窗子上,只要轻轻使力就可以推开的窗户在他掌中却似有千钧重量。
窗外忽然有极细微的声音刺进耳里,财前猛地撤回手,被火烫着了一般。
过了许久,他抬起手伸至颈间,把贴身佩戴的红绳捧出来,托在掌心。
金色和墨色的发丝紧紧地交缠纠错,打成紧密的结。
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人离开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他记忆里最后的片段只是那个人把自己紧紧抱进怀里,在耳边低声地念着自己的名字,鼻腔里涌起冰冷的血腥味,世界瞬间翻黑。
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银的家里,发间怪异的触感让他对了镜子看,天生墨色的发尾紧紧缠结着一缕金色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