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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别死 。。。
先皇去世；皇帝继位七年；温听依也四十有余。想来幼年入宫做公主伴读，少时被先帝册封为后，一生至此；竟大半的时光都是在宫中度过。而宫外的那个家；仿佛已经是极其遥远的地方；纵然此处勾心斗角浑浊不堪，待得久了，倒是也习惯了。若说少时还有激情与梦想；那么在深宫之中；一点一点随着时间的流逝；也都已经被埋葬干净。
风平浪静又一年，转眼一生便尽了……在皇帝遇刺事件之前；温听依觉得这样简单平静的日子真的不错。前朝平稳，后宫有德才兼备的皇后料理一切，作为太后的自己，只需要闲时养花养草，偶尔逗孙为乐就可以了。谁知世事变幻莫测，只是数月间，要操的心，反比之前数年的还要多。莫说安稳的日子，就是一直与皇帝浮于表面的母子关系，仿佛也到了颇为紧张的时刻。一如宫门深似海，自由竟是如此遥不可及。
若说这一片阴霾之下还能透出的那点儿光亮，也就是几个孙辈在膝下叫着皇奶奶的时候了。一晃眼，都是奶奶辈的人了。温听依一生未育，皇帝虽是刚出生就抱在身边养着的，但是在皇帝还很小时，便受人挑唆，不贴心了。于是温听依作为母亲的心，或者说她对于亲情的期待感，在这些年都慢慢转移到了几个孙辈的身上。
大皇子生于皇帝登基那年，本来大皇子生母庄娴雅有望母贫子贵登上后位。哪知皇帝把那些劝着立后的折子都压了下来，像是心里有了别的主意。之后也不过封了个庄华妃，这么多年竟没有再往上升她位分的意思。倒是在后来的两年之间，皇帝先后娶了文凌雪和姜韵茹入宫，明眼人不难看出皇帝对她们的喜欢。更是有人在背后说，皇帝是早早地相中了姜韵茹，这才压下了当年大臣上奏封庄娴雅为后的那些个帖子。而当年姜文两家的权势在庄家之上，那些话，也只是背后议论罢了。太后倒没有过多地干涉皇帝的这些选择，而后陆续出生的大公主，二公主和二皇子已经让她足够开心。皇帝心思，宠幸于谁，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太后闲来无事，时常会招孙辈来宫中坐坐。大皇子严肃古板，大公主骄纵任性，太后都是看在眼里的。只不过自家的孩子，这些就都是小毛病了，太后都是极为喜欢的。不过，后来姜韵茹有了小皇子，因着他年纪最小，又天真可爱，乖巧孝顺心眼又好，太后难免心思有些偏着他。
此时温惜玉去了外间透气，太后在屋里想着温惜玉来回禀的话，突然发现四个孙辈之中，任梦瑶的存在感，一直是最低的。细想想，大皇子因为出生得早，又是第一个男孙，自然多受关注。而大公主的母亲宁昭仪很会做人，总是时不时地在自己面前提起孩子，也总是带着孩子来坐坐，出现的次数多了，自然让人多上心一些。至于小皇子，皇后嫡子，又真是可爱得紧，就算姜韵茹当年并不像庄华妃宁昭仪那般刻意，这个孩子总是让人在心里惦记着的。倒是任梦瑶……文凌雪很少提她，更别提带她过来，只有自己下旨传召或是必须出席的宴席才会看到她。宫中皇子尚有勤奋读书，以得到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至于公主的前程，多半就要靠母亲的经营了。像是文凌雪这般的，任梦瑶的存在感低，那是正常的了。
这些年太后也同旁人一样，觉得文凌雪是因为有些嫌弃任梦瑶是个公主所以才不加上心。太后心中虽有些疼惜怜悯，也曾提点过文凌雪，但是终归不曾特别把这事情拿出来办。而这回温惜玉带来了任梦瑶被虐待了的消息，太后震惊与心痛之余，也是有愧疚和反省之心的。无论如何，若是自己多上心一些，也不会让这么个小孩子，受这么些罪。后宫之中，攀高踩低的事情太多，而没有生母庇护的孩子，总是让人担心的。这么想着，太后更是希望温惜玉能改变主意，从宁昭仪那里带走这个孩子。
就在太后心思烦乱，想东想西又抓不着个重点的时候，李嬷嬷带着小公主，到了。
其实人是很粗心的生物，很多时候，只是匆匆的一眼对望，不会有往深处去想的机会，于是很多的东西都停留在了表面，不会有更加多的了解。但是当受到提醒之后，便会带着想法与观点再去看，看到的，自然是不同的东西了。就像是平日里，太后看小公主，只是觉得这孩子安静又乖巧。可是听完温惜玉方才的话之后，现在太后再看小公主，看到的便是瘦弱，悲伤，畏惧，胆怯，孤独……脑中补充想象着的，便是吃不饱，穿不暖，无人呵护，受人呵斥，身与心的被欺负。太后的心中一紧，突然有些头昏，面前瘦弱娇小的孩子变得模糊，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记忆里涌出，与眼前的身影重叠了起来。前尘旧事，往日种种……太后捂紧了心口，此时并不是沉浸旧事的时候。
太后脸色的突变，让正叩头请安的李嬷嬷心中十分不安。小公主这一日闯的祸太多，若是太后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或者小公主身上的那些伤，正是说出的时候？可是要是说了出来，皇帝……
“梦瑶来，走近些，让皇奶奶看看你。”太后压下心中汹涌而至的悲伤，正如这几十年里做的那样。有些必须忘记的事情，再也不需要，再也不可以记起来。现在她是晋齐的太后，是面前这个孩子的皇祖母，只是如此。过去都不重要，那个人也不重要，太后用牙咬了一下舌尖，重聚了精神，冲小公主招了招手，和善地笑着。
李嬷嬷赶紧地把手松了开来。面对太后，小公主倒是乖巧许多，半点没有方才见到温惜玉时想要逃跑的样子，几步上前，见了礼，在太后身边站着。太后伸手，把小公主抱到了身上坐着，笑问着平日的起居饮食，又问了些在书房读书的功课情况。到底是在太后宫中住过一阵子的，小公主在这般温言的对话中，慢慢放松了下来。而太后则状似无意地将手移到了小公主的膝盖上，用了些力气，按了下去。
面对不善于开口的孩子，与其一方询问，一方扯谎躲闪，果然还是该直接些的吧。太后如此想的，也是如此做的。可是她没想到，小公主的反应，居然会那么大。几乎未加控制的惊呼，骤然而至的眼泪，发抖的小身子和本搭在自己肩膀处因为疼痛一下子抓紧的小手。太后肩上一疼，心里大惊，自己根本没有用多大的力气，这孩子身上的伤，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小公主咬紧了嘴唇苍白着脸色的模样让太后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从膝上收了手，却不知道该不该像是平日哄孩子那般在后背处轻轻拍一拍。这膝盖上的伤都这样了，那身上其余地方呢，其余地方是不是也有伤？太后觉得怀里的孩子宛若易碎的瓷器，让自己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就在小公主哭着，李嬷嬷愣住，太后无所适从之时，温惜玉刚好走了进来。准确地说，是温惜玉在屋外打定了主意要把小公主带回去养，准备进来时，就听到了里间小公主的惊呼声，它像是一支利箭从心口处透过，让人整个的都有些懵。温惜玉慌里慌张地跑进屋里，就见到小公主在太后怀里哭得一塌糊涂，而太后则是一脸尴尬地望向自己。
若是从性格上来说，温惜玉其实是有些认死理的人，就是俗话说的钻牛角尖。不然也不会从年少时喜欢姜韵茹喜欢了这么些年，还执意追进了宫里来。所以温惜玉打定了主意的事情，是一定会做，并且会执意一直做下去的。刚打定了主意把小公主拉入自己的羽翼下护着，免她惊免她忧，结果就看到小公主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这让温惜玉几乎有些头脑发昏。
也顾不得和太后见礼，温惜玉快步走到了太后身边，伸手探向小公主的脸颊。指尖触到那柔嫩脸庞上滑落的泪珠，明明是冰凉冰凉的，温惜玉却有一种被灼烧到了的感觉，迅速地把手缩了回来。倒是小公主，自打温惜玉冲过来，就哭得更小声了，此时虽然眼泪还是一滴滴地滑落，但是声音就半点儿都没了。
“咳……梦瑶这是在哪里弄伤了吗？进里屋来给皇奶奶看看。”太后只是想借一按引出话题，没想到弄成这样，此时只能轻咳着掩饰尴尬，硬着头皮问了下去。幸好之前把宫人都屏退了，没有产生更多不必要的问题。
小公主听着太后突然来这么一句，抖了一下，也顾不得膝盖的疼痛，一下子就从太后身上滑了下来，一副又要开溜的样子。只是刚落地，就被旁边一直关注着动向的温惜玉一把揽进了怀里，抱了起来。
这一次次地落跑是要怎样！若是个没背景的小宫人，遇着点儿事儿，惹不起就躲也就算了。这本就是个公主，被人欺负了，太后也愿意出头了，这再跑，究竟是多胆小！好些天没见了，也不知那伤又变成什么模样了！温惜玉心里担心任梦瑶的伤，见她又要遛，都有些恼了，哪里会容得她再跑了。也幸好小公主真是十分瘦弱，不然大病初愈的温惜玉是决计抱她不起的。温惜玉赶着想看看小公主的伤势，抱着她微微伏身算是领了太后的旨，便走在前头进了里屋。
不过到底是不干重活儿的人，仅是从外间抱进里屋的那几步路，就把温惜玉累的够呛。又担心这每回莫名其妙就会不见还会跳窗的孩子再跑了，温惜玉终归是全程抱回了里屋都没撒手。只是进了里屋坐在椅子上就只剩喘气的劲儿了。
“别跑了。”温惜玉在椅子上坐定，揽紧了怀里还想挣扎的孩子，“好了，别再动了，你再动我命就要累没了，让我歇歇。”说罢，腾了只手出来，抽了丝绢擦了擦额头。这大冬天的，还真能折腾出点汗来。依稀还能听着外间太后在盘问李嬷嬷的声音，要不要出去听听呢，还是等太后进来看伤？温惜玉犹豫着，突然发现怀里的孩子还真好久没挣扎了，非但没挣扎了，感觉是如同僵硬了一般，动都不动了。
“怎么了？”温惜玉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小公主的身上，伸手摸了摸小公主的低着的脑袋，“动都不动了？是哪里还疼么？还是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可好？”小孩子的身子很软，捏起来都像是没有骨头一样。只是小公主的确是瘦，和圆滚滚的小皇子那种软乎乎的手感完全不一样。小公主一直僵着不动，温惜玉有些紧张，也不知怎么是好，只能左捏捏右捏捏，又说了一大堆无用的废话。至于外间太后还在盘问些什么，此时温惜玉真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
“我要是动了，你会死吗？”小公主随着温惜玉伸手抬起下巴的动作，顺从地把脸仰了起来，大滴的泪珠随着眼睛的眨动落了下来，配合着那弱弱的，带着点儿颤的询问，让温惜玉的动作一下子停滞住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温惜玉觉得小孩子的逻辑，自己实在是理解不能。可是小公主那认真的模样却让人无法忽视。“不会，不会的，不会死的。”温惜玉抬手替小公主抹眼泪，可是眼泪这个东西，还真是越抹越多的啊。
“你刚才说会的，你说我再动，你就会死的。”小公主边哭边认真状说着，让温惜玉有一种，自己似乎做了很坏的事情，正在被小孩子控诉的感觉。
好吧，虽然自己是这样说过，但是这句话，不是明显不是那个意思吗？温惜玉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和一个孩子解释，自己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时，小公主突然伸手一把扯住了她的袖子：“我喜欢你，你不要死好不好？”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误解，甚至延伸成了一个有些荒诞的话题，可是为什么，当看到小公主泪眼汪汪，带着恳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温惜玉会觉得难受憋闷，然后不由自主地点头说：“好。”
而当很多年后，两个人回忆过往时，总觉得有些事情，是在冥冥中早已被注定。那些，逃都逃不开的缘分……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下楼去看信箱
如果信没到，就回来继续攒人品
我开始怀疑我的人品是不是已经负了很多万了= =~~
总算是找回了点儿码字的感觉了~~~~（》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