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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劉美夕說，聲音微微發顫。
梁小千也緊張了，四下環顧。如果梁太太派人來跟蹤她們——在這個說大不大的城市里并不是洠Э赡艿摹Ｈ欢蠼稚先藖砣送朗钦l跟蹤自己實在無從下手。
“我們快走。”梁小千說完，拉著劉美夕大步想要踏過街心。
忽然。
一種無以復加的恐懼，從劉美夕的心底涌了上來。
那麼強烈以至於她的心臟在這一時刻停跳。
“小千！”她喊。
梁小千不明所以地回頭。
就在這一回頭。
劉美夕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離自己一米的地方，左胸口，似乎是無聲地尽懦鲆欢溲ā�
一朵妖豔殷紅的血花。
她看著小千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迷茫，仿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似的，可是身子已經慢慢地向後倒去。在她看來這樣的動作仿佛是在一百年里完成，那樣慢，殘忍，真實，讓她瞬間不知道做何反應。
就像在夢裡。
在夢裡，她也是這樣看著梁菀織，在自己面前，慢慢地，軟軟地癱在血泊里。
劉美夕反應過來以後，第一時間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撲上去，在她還洠в械降厣现氨ё×怂�
“小千！”劉美夕瘋狂地摸著她的臉，看著她，緊緊地攥著她的胳膊。
“我……怎麼了？”梁小千弱弱地，迷惑地問道。
“你洠隆！眲⒚老駚y地說，“你一定洠碌模谗岫紱＇有發生過。”
這一定是夢。
這一定是夢。
“我……”梁小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她，“好像流血了……”
劉美夕的嘴唇哆嗦著，全身冰冷。
……
他抱著已經安靜了的她，就這樣呆呆地跪在混雜了血和水的地上，說不出話來。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她還是梳著整齊的辮子，還是別致素雅的面容，但嘴角已經冰冷。胸前尽_的血花，在凜冽的月光下異常鮮艷。她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只白色的簪子。他記得她對他吃力地說出最后一句話：“別壓壞了我的白簪子。”
“菀織。”他喃喃地說。
……
“誰來救救她？”劉美夕絕望地向四周的人群呼喊。“誰來救救她？求求你們！”
她甚至還洠Х磻^來出了什麽事。
忽然，有一個高大的人自人群中沖了出來。劉美夕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看著他站在那個地方狂笑，樂不可支。
“終於……終於……”他前仰後合。“洠в腥四軗屪吣懔恕�
“陳子洛，”劉美夕喃喃地說，“你瘋了。”
陳子洛摚柚盅e的槍，手舞足蹈。“你們算什麽枺鳎课矣袠專∥矣袠專∥腋绺缡蔷欤∫涯銈冞@些垃圾全部槍斃掉……”
他一面得意洋洋，一面把手裡的槍口對準了劉美夕的臉。“你也要死！給我死！接近小千的人統統都給我死！”
扣動扳機。
劉美夕椋涎劬Α�
可咔嗒一聲，任何事都洠в邪l生。
已經洠в凶訌椓恕�
最後的一顆子彈，給了梁小千。
陳子洛還洠淼眉胺纯梗呀洷粵_上來的兩個人制服。他還要瘋狂地掙扎，卻立即被按在地上按得出不了聲。
“畜生……混蛋！”他還要罵。
劉美夕緊緊地抱著，呆呆地看著懷裡的梁小千。
血，已經無聲無息地流了一地。
……
他猶記得，她家院子里那一樹旺盛的紫藤花。她精巧的臉龐，一雙明眸兩剪秋水，惹一身馈J，惹他多少次貪婪地細嗅紫藤花香。
可最后他腦海回蕩的，竟是一聲久久的沉悶的槍聲。
殺手訓練有素，無聲無息。就在短短的幾秒鐘之內，他看著她面露微笑，向他飛奔而來，然后，胸口尽_血花，前傾，簪子無聲地掉落，她像一片輕盈的雪白的花瓣，跌落在無邊的塵埃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流暢，連貫，一氣呵成。
他竟然開始懷疑，世界上到底有洠в凶⒍ā�
……
梁小千的身體已經逐漸開始冰冷。
“我……看不見……”她微弱地說。
“你會洠碌模眲⒚老γ哪槪靶∏В賵猿忠粫t生馬上就到，你會洠碌模 �
那一槍，正中左胸。她看見汩汩的血正在無聲地流出來，與梁小千身上懸掛的那個紅布袋的護身符一個顏色。
劉美夕忽然想起，光孝寺那個路都走不穩的老和尚顫顫巍巍地把它遞到她手上的時候，嘴裡念念叨叨地說：“可以保她平安。保她平安。”
“說了會保她平安的！”劉美夕狠狠地拽下那護身符，摔在地上。
她已泣不成聲。
“爲什麽騙人？！”
她想起同她一起走過的那條梧桐小路。想起她第一次來看她編排的舞台劇。想起她在大堂里第一次與她擁吻，說，我愛你。
走馬燈一樣。真實而清晰。
而她也終於明白了，她是她的梁小千，今生愛的梁小千，不是梁菀織。
銘心刻骨。
……
好快。她洠в邢氲剑簧咕瓦@樣過去。她緊緊握著自己的白簪子，看著頭頂他悔恨交集痛不欲生的臉，慢慢偏過頭去。
好快。
……
“若問今世果，前生作者是。若問前世因，今生受者是。”
“誰？”劉美夕淚眼模糊地抬頭四周看，這清晰的聲音卻不知道來自何方。
“你真個要保她平安？”那聲音似乎在問。
“若能保她今生平安，”劉美夕哽咽著說，“我寧願一死。”
那聲音古怪地歎息。末了，說：“這都是命也。”
劉美夕低頭撿起那護身符，布袋裏面的枺骶谷灰巡灰矶w。
忽然，梁小千在昏迷中抓住了她的手，她連忙反握。“小千？”她叫她的名字。
她看見梁小千微微睜眼，嘴裡呢喃著：“蘇陽……蘇陽……”
“是我……”她握緊了她的手。“可我不是柳蘇陽……我是劉美夕。小千，我是你的劉美夕。”
“我是……”梁小千斷斷續續地說，“梁菀織……我走了……你愛、的、人就能回來了……”
劉美夕目瞪口呆地抱著她。
她繼續說：“用、我們兩個、換、她……”
然後，她的頭漸漸地歪了過去。任劉美夕再怎麼呼喊，怎麼叫喚，也洠в幸稽c點的反應。
醫護人員匆匆忙忙地抬著擔架過來了。醫生仔細檢查了一下梁小千，搖頭道：“已經斷氣了。”
“她洠溃 眲⒚老藿械溃八H口告訴我她不會死的！”
醫生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給梁小千的身體蓋上白布。
“她洠в兴溃 眲⒚老ν崎_醫生，狠狠把布揭開。
“醫生！你看！”有人驚呼了一聲。“她的手指在動！”
醫生也嚇了一跳，連忙俯下身來聽了聽梁小千的胸口。之後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可能？子彈打中心臟還能活過來？”
“搶救！”果斷地一聲令下，梁小千被抬上了救護車。
劉美夕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邊，淚如雨下。
“菀織……”她抽泣著，“小千……”
梁小千雙目緊椋В瑲馊暨＇絲。她緊緊抓住她的手，再不放開。
她抬頭看看灰白的天空。
這一切仿佛都像是一場夢。不切實際。
小千。我用盡今生所有的祈願，保你平安。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後的願望。僅此而已。
她埋下頭去，深深地，吻上了她的唇。
了今生（結局）
窗外微紅的夜，有數點星光。屋裡的陳設，四十年來都洠в凶冞^。一個穿著講究的老人倚在窗口，看著窗簾後面的夜，慢慢撫平自己面前的信紙。
這裡的夜還真的是好冷。
腿腳有一點不臁盍恕Ｋ粤Φ匕烟鹤永舷ドw，在這孤寂的小屋里坐著，筆尖在信紙上微微蠕動。
在這裡住了也已有四十年。一個人。洠в袃号谏磉叀３Ｄ甑墓陋氃谒厩逍愕哪樕峡滔聰档郎钌畹陌櫦y。
〃幫我把暖氣打開。〃她用蒼老的聲音對著走廊說。
洠в腥嘶卮鹚�
忽然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之後，她像平時那樣，無奈地搖了搖頭。
手上卻仍洠в型Ｖ箘幼鳌�
她在寫一封信。
月光如紗，透過窗戶照在那張薄薄的信紙上。字體娟秀，整整齊齊。
〃生活像夜一樣安靜。我說不上來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只是我知道，這種安靜的生活對于一個老人來說，已經足夠奢侈了。
更何況這樣的生活，如果四十年前陳子洛的那一槍洠в写蚱迕祝缃竦奈乙膊豢赡軗碛小�
只是怎會打偏？我明明記得那子彈深深打進胸腔時，那種心臟瞬間停跳的劇痛與窒息感。
所以這么多年來，所有的一切都教會我要感恩并且想念。
是的，我一直想念著她。
中彈的那天我一直昏迷不醒。我根本不記得我是怎么被送進醫院，怎么搶救，又是怎么奇跡般的醒過來。我終于有了意識的時候我看見她的臉在我的上方。
那張秀美的，我熟悉的，滅晟椎亩腆尩哪槨�
她焦急地叫：〃菀織！菀織！你答應過我，用我們兩個換她！你不能說話不算數！〃
菀織？
菀織是誰？我一臉茫然。
我不認識她。
可是我不管。我是梁小千。我知道我喜歡的人，不是李家勤，不是陳子洛，不是R，也不是其它任何人，而是妳，劉美夕。
我只知道，這輩子，我愛你呀。
可是至今為止，亦洠в幸粋�人來告訴我問什麽。
爲什麽我失去了你。
可如果我能夠預知妳在我出院的前一天會發生車禍，我就會再堅持久一點，好好看清楚妳的臉，而不是繼續在妳懷里昏迷不醒。
就這幾天的時間，我失去妳。
我興奮地給妳發短信，打電話，想要告訴妳我終于可以出院，我們可以一起走了的時候，回答我的卻是沉默。
忽然間忘了是誰進來告訴我，妳已經離開。
那一刻，仿佛天地都瞬間崩塌。一切失去控制。
我已經管不了些許其他。我撕心裂肺地哭。仿佛要把所有的悲傷都哭出來，心才不會疼得如同粉碎。
我早已無暇顧及我的中槍妳的車禍是不是他人早有預诌�是上天安排，我只知道我失去妳了。
我愛妳，愛那個紫藤花下慌張地把信撒了一地的劉美夕。
愛那個含淚說你放心的劉美夕。
愛那個會不好意思的摸頭傻笑的劉美夕。
愛那個緊緊把我護在身后，說不管怎么樣我會跟妳在一起的劉美夕。
愛那個笨拙地背著我走在廣州大街上的劉美夕。
愛那個讓我願意拉著手一起跑出教堂的劉美夕。
愛那個為我寫了一出如此美麗的《今生》的劉美夕。
我瘋狂的跑遍了我們一同去過的每一個地方，然后站在那架潑潑灑灑盛放的紫藤花下，對著天空嚎啕大哭。
呵，劉美夕，原諒我事隔四十年依然洠в杏職庹f下去。
那些洠в袏叺姆比A空洞的夜晚，每當我一個人坐在房間里的時候，從心底慢慢襲來的凄涼壓得我不能呼吸，眼淚都不敢掉下來。
如果真是像妳說的那樣，妳是用妳的死，換了我四十年的生，那妳還真是個傻瓜。
洠в辛藠叺牧盒∏В稽c都不幸福。
這不是她想要的，洠в袏叺乃氖辍�
別跟我說我聽不懂的話，別叫我菀織，那些事情那些人我洠в信d趣知道。我只是梁小千，那個愿意跟妳一起逃婚，一起私奔的梁小千，因為失去妳寂寞了四十年的梁小千。
她還是她，而她愛的妳已經不在。
劉美夕。
妳認識的那個梁小千，二十八歲嫁做他人婦，新郎不是李家勤，也不是陳子洛。只是短短一個月后便離了婚，之後生下唯一的女兒，眉目之間竟有些像妳。我給她取名叫梁思美。
我們之間，畢竟還有所安慰。
只是我依然孤獨。我唯一的朋友，郭心玫，因為不堪忍受丈夫的虐待，三十歲時在家裡服安眠藥自殺。那時她已是小有名氣的作家，葬禮不算風光；我靜靜站在臁们翱粗⑿Φ哪槪难e想，她為別人奔波忙碌的這輩子，有洠в袕哪骋粋�那裡，得到過一點點心底的溫暖，有洠в校懶目坦堑貝圻^一個人。
我記得，剛與你認識的時候你問過我，相不相信有前世。
那麼你呢？妳相信有來生麼？
誰說過，鳥離開天空太久就會忘記飛翔，人離開家太久就會忘記故鄉。而我已經離開妳那么久，那么久，久得我忘記了自己。
但我唯一洠в型浀氖俏覀兊拿帧Ｎ疫�記得今生我曾經愛過一個叫劉美夕的女孩，在我人生最美好的歲月。
如是，我真的很幸福。
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