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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所有歌楼妓馆的生意都一天比一天冷清,而原本喜欢飘风戏月的浪荡子们为求保命也只好躲在家里不敢再出门。一时间人心惶惶,武林盟主欧阳莫言不得不下此悬赏令:谁可将那女魔头活活擒拿到手,名震江湖的第一宝剑拂云剑便归他所有。
这一消息传出,引起无数武林高手眼红,在他们心目中,这拂云剑正如艳名远播的蝴蝶仙子楚幽蝶一样,是人间不可多得的至宝。
可他们谁又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作赌注呢?
楚幽蝶的伤已然痊愈,却又生了一场大病,请过的好几位医生都说是心病。
她每日每夜都躺在那芬芳馥郁的罗帐中,茶饭不思,以泪洗面。楚天阔见状终于开始着急,买了全城最名贵的药材和补品供她疗养。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她才渐渐好转,可以下床了。(2)这天,楚幽蝶被大哥郑重其事地叫到他房内。
楚天阔沉默半晌,淡然开口:“蝶妹,虽然你身为女流之辈,不懂得舞刀弄枪,可毕竟是清风山庄的一份子。清风明月之仇不共戴天,只要我们活着,就不能忘记。否则,爹娘的在天之灵也会永不安宁。”
楚幽蝶柔声道:“请大哥有话直说好了。”
楚天阔神色肃穆:“以我的能力,根本不配成为山庄的主人。如今明月山庄的钟汗青从东瀛回来,练就了一身绝世武艺。相形之下,报仇之日遥遥无期。”
楚幽蝶一怔,目光黯淡:“那依大哥之见,我们该如何打算?”
“要血洗明月山庄,完成先人遗愿,就得有贵人相助。而如今我们山庄虽侠名贯耳,终究势单力微。而唯一有能力铲平清风山庄的,只有东方世家。”
“难道欧阳盟主就无力对付他们了吗?”楚幽蝶不解地问。
楚天阔道:“明月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与我们平等,盟主根本没理由偏袒我们清风山庄。可东方世家大公子东方凤神功盖世,又有称雄称霸的豪情壮志……”
楚幽蝶轻轻打断他的话:“可是他与我们非亲非故,如何肯帮?”
“所以,我要你下嫁于他,此后清风山庄和东方世家就是一家人了。”楚天阔脸色愈发庄严,语气强硬得令人不敢去抗拒。
楚幽蝶顿觉一记晴天霹雳在头顶轰然炸裂,化作一声巨响,而后便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浑身似抽搐一般颤颤瘫软在地,冰冷的地板紧贴住她温热的身体。可她总感到自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抛出去,而后一直在半空飘飘浮浮,无从落地。
她依稀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山坡上放风筝的事来。由于她个子娇小,那只色彩缤纷的蝴蝶风筝总是飞不高,在一丛丛茂盛的树间徘徊。直到后来它被挂在树枝上,美丽的翅膀撕得稀烂。而年幼的她,眼睁睁哭得死去活来,却无力救它逃出生天……
而今,她不就是那只风筝吗?而那股强大的力量,也许就是诡异残酷而悲凉无奈的命运。
仿佛这是一早注定的宿命,自从当年她呱呱坠地开始,便已无力挣脱束缚自己的樊笼。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曾几何时,云霞翠轩内数场游园惊梦,已将情苗深深种进她懵懂的芳心内。可为何柳梦梅那般绝情,杜丽娘又如此薄命?
她也不止一次梦想过将钟汗青碎尸万段的情景,是他夺去了自己欢乐无忧的童年。她甚至想偷偷拜师学艺,亲自手刃仇人——然而她万万没想到,达成这样的目的却要她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为代价。
楚幽蝶泪盈于睫地跪在大哥面前,哀恳他放过自己。他不语,满脸铁青,心肠亦如铁石。
“我辛辛苦苦将你拉扯这么大,就是为了这一天!如果你不肯嫁,那就别怪我不顾兄妹之情!”他忽地狠狠掷下这么一句话,而后拂袖而去。
楚幽蝶明白,她是彻彻底底没指望了。(3)一弯暗白的冷月凄凄悬在林梢;秋风无比萧瑟。静寂的夜,不眠的人。
楚幽蝶穿一袭黑纱长裙,满头青丝简单地挽成摇曳的发髻,在月色迷离中倩影婀娜。
她无论如何也要再见花峻寒一面,那怕是最后一面。她必须得知道,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楚幽蝶。假如他真如她所希冀的那般,并肯带她远走高飞,那么她宁可粉身碎骨也要相随;但如果他依旧冷酷无情,她便从此死了这条心,听从兄命嫁入东方世家……无论如何,她必须立刻找到他,弄个水落石出!
她沿着阴森的云栖竹径奔跑,娇喘吁吁。记得半个多月前的那个中秋之夜,他曾与她一起在这里漫步共行。而如今,却只剩下她一个人。为什么转眼之间,就已物是人非?
她被脚下的一块石头拌了一下,险些跌倒。正值此刻,在她不远处忽地飞掠过一朵雪青色的云,阴冷杀气顿时弥漫开来。于是楚幽蝶急忙躲在竹丛后,屏息凝视。
那朵轻云飘然落地,幻化为一个仪态万方的妙龄女子。一块红艳艳的纱巾半遮住玉面,雪青色罗裳迎风而舞,出尘多姿。她的身形苗条如初春杨柳,遍体散发的杀气却似寒冬残梅。
但见她手握狭长利剑,将地上躺着的一具男尸劈成八块,落红飞溅。楚幽蝶遥遥望着,胆战心惊。
那女子的动作矫捷如游龙,洒脱利落。
楚幽蝶震惊地睁大双目,她的一举一动,似曾相识。记得那晚花峻寒赤手空拳击毙两名黑衣人时,其姿态身影正如眼前这般。难道说……
她还未反应过来,却看见那女子伸手摘掉红纱巾,一张象牙色的素颜呈现在残白的月光下。
楚幽蝶像见了鬼一般,骤然间一身冷汗,竟忍不住尖叫起来。
那张脸庞是如此熟悉,曾令她魂牵梦绕千百回。即使被粉墨油彩浓重地遮盖,依旧抹不去眉眼间的清秀凄楚,更何况此时脂粉未施、纤尘不染。那股萧条的书卷气虽已被另一种阴冷戾气所冲淡,可原有的刻骨铭心的容颜,却丝毫未变。
“峻寒……是你,是你!”楚幽蝶声音极度发颤,如片片枯叶被秋风急剧刮落。
身穿女装的花峻寒,长发飘扬,亭亭玉立。一袭雪青笼罩住他瘦削的身躯,看上去冷艳绝伦。七分冷,三分艳。
“幽……幽蝶,你怎么会这里?”他的脸色刷地白了。
楚幽蝶此刻的容色比他还要惨白骇异,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你——为什么要穿女子的衣服?!”
花峻寒怔怔望着她,惊魂甫定,只余一脸苦涩:“我本来就是女子。”
“我不信,我不信!花峻寒,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楚幽蝶拼命摇头嘶喊,如同疯癫一般仰天瘫软在地。
第三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
深宵,秋风愈发狂烈,竹林中寂静如死。
楚幽蝶自一连串噩梦中悠悠醒转,朦胧地看到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花峻寒的背影。那个令她至死迷恋钟情的温文男子,竟会是江湖传闻中杀人如麻的摄魂魔女。
她缓缓起身,强忍心头恐惧地走向他。
花峻寒没有回头,清雅的面容上泪光点点,如一座凝聚着寒露的玉像。
她沉默许久,艰涩地开口:“幽蝶,我并非有意欺骗于你。我女扮男装已经有足足四年了。”
四年前,苏州最红火的青楼飞花楼灯红酒绿、夜夜笙歌。
当时好多达官贵人不惜花掉大把银两来到此地,几乎全为了一睹花魁紫嫣的芳容。
她年方十七,原本是位闺阁千金,不幸被奸人骗到这烟花柳巷里。由于她相貌姣好又会弹唱,身价极高,所以一直尚未接客。直到有一天飞花楼来了一位自称十三少的杭州客人,愿出十万两黄金与紫嫣度过一晚,老鸨欣然答应。
紫嫣见十三少相貌堂堂、风流倜傥,不禁芳心暗动。十三少对她倾慕至极,向她许诺等回家禀明父母后便立刻回来娶她。
他翩然离去,而她等得望穿秋水,肝肠寸断。
后来紫嫣身怀六甲,被老鸨赶出了飞花楼。历尽千辛万苦,她终于在杭州的一家酒楼遇见了他。当时他正与妻妾们饮酒,见到她竟如不认识一样,恶狠狠地将其赶走。
紫嫣在一个凄风苦雨的夜晚临盆,孩子刚落地就死去。她像疯了般趴在惨红的血水里挣扎哭叫,直到昏迷。幸亏有位一身黑衣的中年妇人正巧路过此地,将她搭救。
此人自称忘情客,将一身绝世武学尽数教给紫嫣,而后不辞而别,并留书给她:“杀尽天下薄情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为了报仇而来到杭州,女扮男装掩饰身份,并以唱戏为生。在白天,我是云霞翠轩的红伶花峻寒。而到了夜里,我便化身成杀人如麻的女魔头……”花峻寒幽幽道来,身后的楚幽蝶听得痴了。
“那么,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楚幽蝶声音微颤。
花峻寒凄然一笑:“自从我穿上那身男装以后,渐渐地,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我了。尽管晚上我换回女子衣衫,可我的那颗心……已经变得越来越像男人了……”
楚幽蝶默默凝视着她,眼光中的惊惧不知不觉中竟一点点消逝而去,代之以如水的柔情。花峻寒缓缓闭目,热泪长流:
“没想到我竟遇到了你……第一眼望见你的时候,我就被你迷住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美丽纯真的女孩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与我一共演了四十八场《惊梦》,每一场我都记忆犹新。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杜丽娘,而我……就是柳梦梅……”
楚幽蝶心头一热,不敢相信地望着眼前这名风姿楚楚的女子。在这一瞬间她们彼此的心灵微妙地交融在了一处,《牡丹亭》中的种种幻影电光石火般萦绕闪现。撩乱芳心的满园春光,半晌幽梦中旖旎浪漫的云雨情浓——然而在现实中,却是如此阴错阳差,荒谬可笑。
“幽蝶”,花峻寒柔声轻唤,“现在你明白我那天晚上拒绝你的原因了吧?我们之间,永远不可能有结果。”
“不……峻寒,我不在乎!”楚幽蝶低低喊道。
花峻寒溢满泪水的秀目陡然睁大,漆黑的瞳人深处闪动着的,是楚幽蝶清灵飘逸的倩影,使她避无可避。她咬住嘴唇,企图压抑住急促的呼吸。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地一把将身前的少女拥入怀中,哽咽:“我是真的爱你……”
她的声音轻且飘忽,如暗夜里一缕袅袅燃起的幽香,蓦然幻化作婉转缠绵的情丝,不由分说粘在楚幽蝶那温润起伏的心胸处,令她绝美的容颜刹那间流光溢彩。此时的月色,比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仿似混合了广寒宫内桂花酒的芳醇,就这样汩汩地、无声地流泻而下。原本阴森死寂的竹林顿时获得了重生,欢悦地把千万片纤巧的竹影投在洒遍月光的土地上,画出一笔笔纵横交错的昏黑。
楚幽蝶弱不禁风地躺在花峻寒的臂弯里,轻纱衣裙被秋风吹成一朵青色的睡莲,皎洁如月的面容散发出令世间所有男女都为之心折的绝世光芒。相形之下,花峻寒全部的艳色和杀气悄然收敛了,一种男子的刚毅英姿伴随着那股似乎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一同浮现在那张清癯俊美的脸上。她的双臂紧紧缠住楚幽蝶纤细的柳腰,滚烫似火。楚幽蝶轻轻呻吟一声,双颊晕红得像搽了桃花的粉泪:“无论你是什么人,我都不在乎……我也爱你。”
花峻寒爱怜地捧起她的桃腮,道:“你闭上眼睛。”
楚幽蝶点点头,闭上那对如画的妙目,唇边依然残存着一丝甜蜜的笑痕。花峻寒痴迷虔诚地低下头,朝她柔软潮湿的红唇吻去。月光化作一层朦胧的白纱,轻披在她俩亲密依偎着的身体上,看上去如同一幅香艳销魂的美人图。
楚幽蝶似堕入一个飘渺虚幻的仙境,耳边依稀响起《牡丹亭》里的句子:
“…………
是那处曾相见?
相看俨然。
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1)恨苍穹,妒花风雨,偏在月明中
“你给我跪下!”楚天阔一脸愠色,愤愤喝道。
“大哥,小妹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大哥如此不快?”楚幽蝶低声轻问。
楚天阔冷笑:“你一夜未归,定是去找那个戏子了,你当我是傻瓜?”
楚幽蝶星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低低辩解:“没有,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走走而已。”
楚天阔语气忽转温和:“也不是大哥要说你,你就快成为东方世家的新夫人了,言行举止总要有分寸。下个月他们便来迎娶你过门,这些天你必须呆在家里好好准备一下。”
楚幽蝶粉白的脸庞涨得红了红,随即异常苍白,却没有眼泪。她只恭顺低首:“知道了,大哥。”
她的闺房里依旧弥漫着春暖的温香,粉白的罗帐内卧着这样一位娇艳绝伦的少女,更增添了几分曼妙的迷情。但她的心一寸寸地死去了,烧成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