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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会儿见济兰视线又落回到棋案上,方辩道“我不是惦着她啊。我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因为佟家,因为过去那些事,就这样陷进去。往者已矣,就算她能弄死弘晓,我阿玛也不能再从坟里蹦出来不是?”
“你啊。”济兰手里来回攒动着棋子,道“这碗汤喝下去,脑子算是清明了。”
佟玖仰头倚到布老虎上,伸手抓过炕桌上的顶戴,端详着瞧着上面的水晶顶子,自嘲的一笑“我还说人家,我自己这不是也被圈进去了嘛。我阿玛就是在户部这弯浑水儿里淹死的,如今又把我弄了进了去。说实话,我还真是一遭被蛇咬。”
说着将顶戴扣到自己的脸上,闷闷的道“眼下京里的局面就似这盘棋,諴亲王和怡亲王明争暗斗,皇上便是这观棋人,被拿掉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过河的小卒。”
“既然已经入了局过了河,想不被拿下,就得瞧着些观棋人的意头。”济兰捏起手里的小卒棋子看了看,道“眼界要开阔些,不要只是看着諴亲王和怡亲王前面的条条框框。这天下,终归是那个观棋人的。他想让哪方输,哪方就得输。并不在于你到底是卒还是将。”
佟玖将顶戴从脸上拿下来,端端正正的摆到炕桌上,念叨了句“摆好喽摆好喽,这可是一百万两银子呢。”
“你呀,别跟你表姐似的眼皮子那么浅,心心念念的就那点事。”济兰瞥了眼把脸贴在炕桌上对眼儿瞧着顶戴,正呼呼吹着花翎的佟玖,不禁勾起了嘴角,道“有时候这人呐,不吃点苦头,就不明白这世道有多艰辛。你越是想护着她,她还越不领情。”
济兰说着哗啦啦的往棋匣子里收着棋子,道“支个门面就叫开买卖了?开个大烟馆就想把你从我这抢走?”
佟玖揉了揉额头,从炕桌上抬起脑袋,打着哈欠打岔道“睡觉睡觉。”
待济兰卸妆梳洗回来,佟玖已然做了好几个梦了,感觉到济兰进了被窝,伸手揽了她入怀。
济兰躺下后,细瞧着近在咫尺佟玖已经较初见时长开的眉眼,欣慰的自语着“你是真的成熟了。”
其实,关于佟府灭门的事,的确如木云所说,那笔银子是导火索。
若不是济兰通过怡亲王的关系讨来了银子用去买药,佟家也许不会遭此浩劫。但实际上,佟府是为怡亲王和户部的贪墨顶了罪了。
而且当年一边是瘟疫天灾,一面是金川战事。皇上显然对疫情和黎民更忧心,故此才对那笔银子的去向睁只眼闭只眼,到后来正巧借此由头整治了户部。
自从跟佟玖一起,这件事就压在济兰的心里,之所以一直没说,她却是有私心的,但并非不坦诚。
那时,她是对之前那个还并不算成熟的佟玖没信心,她不知道佟玖听了这些后会不会理解自己当日的苦衷。故而一拖再拖,直到今日借木云之口说了出来。
当她看着佟玖从木云那回来,还能跟着吏部的官员们谈笑风生,若不是从她看自己的眼中捕捉出那抹不易察觉的闪躲和犹疑,济兰真的有种木云并没有对她说的错觉。
☆、第99章
<九九>
第二日,济兰醒后,富察沁伺候她起来更衣洗漱,小心翼翼的道“夫人,天还没亮九爷就带着虹姐儿和华大爷他们南下去了。”
“嗯,我知道。”济兰烦闷的拧了拧眉,道“让她去吧,她心里有疙瘩。终有一天,当她陷入一群贪官和黎民苍生的两难境遇时,她自然就会明白了。”
而这边,南下的商船上。
因着出来时,天还没亮,佟玖心情又是极差,上了船后便蒙头大睡。待睡到一觉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船已然过了天津,可这心里头却也是空落落的。
“吃点东西吧?”虹筱见她自醒了就闷闷不乐的坐在床头出神,问道。
“剃头!”佟玖从身后扯过有些凌乱的辫子,是昨个儿济兰亲手为她编的。一股脑的掀了被子下床,往桌案前一坐,果决的道。
“什么?”虹筱被眼前人的麻利动作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
“剃头。”佟玖复又沉声说了一遍,说完随手散开自己的辫子,晃了晃头。
“哦,好。”虹筱为她斟好了漱口水,应道“那我去备铜镜和剃刀来。”说完便出去了。
不久,虹筱端了盆温水进来,往袖子拧了把热毛巾为她覆在前额上,在铜镜里看着佟玖闭目养神的冷峻样子,若有所思的取过剃刀。
听着头皮上“沙沙”的剃头声,佟玖轻声道“虹姐儿,还记得第一次剃头时,咱们也是在这下江南的船上,当时正是这个节气。此情此景,仿如昨日。”
“怎的会不记得呢。”虹筱将沾了头茬儿的剃刀在水盆里洗了洗,道“那日我还问你,咱们找个地方隐姓埋名不好么?”
佟玖缓缓睁开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边伸手指着,边回头问虹筱道“这个人,还是那个曾起誓发愿,要报仇的佟佳·纳多吗?”
“玖哥儿呀,反正我是觉得,你不应该像表小姐那样总是站在阴暗处看这个世道。”虹筱叹了口气,道“没谁是一帆风顺的,这世上远有好些个事呀要比报仇重要的多。”
“连你也这么觉得?”佟玖感慨的点点头,却碰到了虹筱手上的剃刀,锋利的刀刃在碰到额头那一刻就见了血。
虹筱一惊,忙用手里的毛巾按住不大却已经开始往出渗血的伤口。
“虹姐儿,你觉得我阿玛他。。。。。。是不是贪官?”佟玖忍着疼坐正,有些艰难的道“是不是跟咱们平日里见得那些个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贪官一样,死的罪有应得?”
“玖哥儿,你又何苦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呢。”虹筱拿开毛巾,看着伤口止住了血和她此时头上爆出的青筋,道“以你的见识,怕是你自己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这天下还有不贪的官儿吗?常在河边走,沾得多少罢了。夫人是磊落的人,她没必要跟你藏着掖着,拿着你们俩一辈子开玩笑。”
“我打算去见见韩先生。”佟玖心有不甘的道“若我阿玛当真是那样的人,我此生便安分守己,再不提报仇了。”
“其实你现在想想,韩三爷出家真的是因为韩鹿祈英年早逝了,看破红尘吗?”虹筱继续为佟玖剃着头,道“但凡有他在,朝廷没这么痛快让韩家翻这个身。”
说完用毛巾将她头上剃下来的发茬儿抹干净,道“阳春三月下扬州,这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你别哪次来都哭丧个脸。跟夫人在一起腻了那么些个日子,这趟自己出来走走,别总想着那些糟心的事了。”
佟玖摸了摸冰凉的脑门儿,精神一震的道“是,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好生休息,养精蓄锐,到了江南织造那边也好有精力多方行走。毕竟是纳沐格格的大喜,于公于私都要尽心尽力。”
“九爷,佟扬古大人派了随行送帖子过来了,说是已经先到了,在德州的驿站里备了桌席面,要宴请您。”内跟班的小厮在外禀了句,便将帖子递了进来。
虹筱接过后看了看,递到佟玖手上,道“他不是在包头府做总兵么?何时入关来了。”
“日后咱们为格格置办嫁妆,给王爷购置军火,按规矩军门里总是要出个人随着咱们。一来例行督办,二来跟各处的军门打交道也比咱们明白便当些。我左思右想,若是随他们遣来个不好相处的,倒不如我们自己举荐个知根系的。”佟玖看过帖子,道“自然也是使了银子的,扬古他备几桌席面也不为过。”
“看这水程用不了晌午就能到德州了,让他们伺候你先用些早膳,我去给你拿会客的衣裳来。”虹筱说完便出去吩咐了。
本来出来行商就是一切从简,走运河到余杭顺利不过二十日的水程,故而并未像北上出关那样带好些起居的累赘物。
佟玖坐在船头,草草的用了碗面,虹筱捧了她要换的褂子来,嗔道“怎的一眼没瞧着,还吃到外头来了?仔细呛了风,一会肚子疼。”
“里面闷的紧。”佟玖不甚在意的道,放下吃尽面的碗筷。
就听船头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披哩扑咙”的直撞,闻声寻着才看到原是个大笼子,外面遮了黑布幔,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
“这。。。。。。什么物件儿?”佟玖起身走过去蹲下侧着脑袋细瞧着。
“嗨,还不是那临五爷,说是怕你行商苦闷,给你送来只鹰玩。”虹筱见佟玖说话就要上手扯布幔,忙躲得远远的道“诶,还没熬得的,你可别把它放出来,再啄了眼。”
“要说这临五啊,是真会玩。”佟玖轻轻的拽下蒙在笼子外的黑布幔,看着里面朝自己张牙舞爪的鹰,羽翼一展足有一米多长,点头惊奇的赞道“这品相是真好!”
“看着怪唬人的。”看着直撞笼子的鹰,虹筱往后凛了凛,道“咱还是别养了。”
佟玖站起身,端详道“那等回头到了德州,让人抬扬古船上去吧,他应该好这口儿。”说完重新套上布幔。
船行至德州港靠了岸,扬古等人早就在码头边等了些时候了。
“逐禄——”见到佟玖从船上小心翼翼的下来,扬古不顾河边的水,边大喊着扬着手,边快步上前热络的一把搀过佟玖,上下打量了通。
看佟玖行动如常,辩解的笑道“此次,我奉命进京述职,论日子早就该到的。可因路上风雪阻住,这才迟来了一个月。”
“去岁的雨雪,本来太多。”二人到岸上站定后,佟玖客气的朝他拱拱手,问候道“易先兄,别来无恙。”
“我能吃能睡,反倒是你。”扬古行伍粗犷习气,扯了佟玖便向马前走去,大着嗓门儿嚷道“前些日子,我在关外听闻你染了重恙,竟病的行动不得,害得我好生惋惜!”
说着翻身上马,看着佟玖上了另一匹马,大笑道“待我马不停蹄的入京后,却听你不但病痊愈了,还拜了户部的郎中。你小子,真是有齐人之福。”
佟玖骑在高头大马上,人也神清气爽了起来,摆摆手道“什么齐人之福,有些报销朝廷的福气罢了。”
“逐禄,这次能进京当差,你的大恩哥哥我永生不忘。”扬古拍了拍佟玖的背,感激的朝佟玖拱了拱手,意气风发的道“日后,咱们一文一武,定要干出番事业来。”
“不不不。”佟玖随着他信马由缰的走着,情真意切的道“当初在包头府,若没有你的帮衬,我如何能有今日?易先,你我兄弟不说这些。”
扬古听后,心里更为动容,面上连连点头,不作他言。
待二人到了德州府的驿馆,佟玖看了看有些萧瑟的门庭,拦住欲牵马进去的扬古,道“我夫人在此地设有养正堂的分档和府宅,咱们不如到那去投宿,家里终究随性些。”
“如此甚好。”扬古赶紧打发了小厮进去收拾行囊,随佟玖去了德州养正堂分档。
到了养正堂门口,让小伙计去找掌柜的传话,可左等掌柜的不来,右等还是不来。
累扬古久候,佟玖显然面上有些过不去,便起身道“怕是前面柜上有什么事把掌柜的绊住了,我去瞧瞧。”说着出来后让虹筱和景赋先带着扬古先进后宅安置,自己便往前面的柜上去了。
才进了养正堂的档面,就看柜上的伙计们都围在门口和堂前,闻到呛鼻烧干草的味道,佟玖踮着脚朝里面看着。
只见一灰袍后生正跟另一个中年男子争辩着。
“你烧了我们五十付药就想走?”中年男子冷哼道“小子,你也不看看这是谁开的药铺,想耍横找茬儿,你走错门了!”
灰袍的后生显然也不怕他,不屑的道“你甭跟我玩儿店大欺客,我问你,这炉立在这,是不是但凡在你们养正堂买的药材,只要是有假的次的就可以烧?这是不是立这炉的初衷!”
见中年男子不说话了,灰袍后生又道“别以为小爷我不懂,拿党参充人参,你们这是开的什么药铺?吃出人命来,你们赔得起么!”
佟玖听着这后生一嘴的地道京片儿,眉头一紧,心中觉得此事必有蹊跷。
“满嘴的胡言,我们养正堂百年的老号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中年男子对左右看着的伙计吩咐道“还不快把他轰出去。”
“慢着!”佟玖刚欲拦住众人,只听堂里面有人淡淡的说了句。
这声音莫不是。。。。。。?
佟玖听后挑了下眉,生怕是自己听错了,诧异的朝里面看了看。里面堂上坐着喝茶的戴茶晶墨镜的男子,不是乔装的富察米又是谁。
只见富察米解开茶几上系药的纸绳,捧着那付药走到众人面前,素手捏了其中一块参片出来,给众人瞧着,道“我就问你们,这是什么参?”
“这位爷,您就别跟着起哄了。”中年男子面露难色,焦急的对富察米道。
“掌柜的。”富察米将手里的药丢进炉子里,拍了拍手上的药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