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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富察米将手里的药丢进炉子里,拍了拍手上的药屑,对中年男子轻笑道“周掌柜的,你这掌柜算是当到头了。东家来了,你等着回话吧。”
原来,就在前面档上闹着的时候,济兰带着富察沁已经到了养正堂的后宅了。
听说济兰来了,佟玖一路空落落的心登时就落了底,这种心里微妙的瞬间产生的踏实变化,让她自己都不禁抚了抚心口。
其实,自打负气一出京,她心里就犹豫了,不然也不会在剃头时问虹筱那些话。
她本想剃发明志,提醒自己是背负血海深仇的人,可她却又不能一刻不想她。
☆、第100章
<一零零>
“九爷?”富察米看到挤在门口人群后的佟玖,摘下墨镜,笑着跑过来,惊喜的道“您不是南下江南去了么,怎么在德州啊。”
“哦,走运河上,闻着那码头边儿的扒鸡香味儿,走不动了,就下来了。”富察米不同于她姐姐富察沁,她生性活泼,素日里佟玖喜欢同她开玩笑。
两人说着往后宅走着,富察米深恶痛疾的道“您说在夫人眼皮子底下,他们竟胆敢拿党参来充人参,再将这些人参拿出去倒卖。他们莫不是吃了豹子胆了?着实可恨!”
“确实可恨。”佟玖心不在焉的附和了句。
才到了后宅,离多远就能听到扬古的大嗓门“兄弟,这位玲秀姑娘的好,你是有所不知的。她这双纤纤玉手,能弹得出仙境之音。逐禄每每到霖仙馆,最爱去的就是她的屋子。”
“是吗?”是济兰不温不火的声音。
“快别听佟大爷的玩笑话,他这是拿小女子编排着寻开心呢。”一个女子道。
“我这次进关来,是受了逐禄兄的帮衬,我得好好答谢答谢他。要说呢,他家大业大的,看着是什么都不缺。可他的苦,我知道。”扬古继续说着。
“哦?愿闻其详。”济兰洗耳恭听。
“他那正房夫人,是我们旗人里出了名的母老虎。比他又年长了那许多,能有什么乐趣。”扬古哈哈大笑的道“这女人嘛,还是像这般楚楚动人的,贴心体己。依我看呐,他身边就是缺这么个可人儿的红颜。”
听到这些,佟玖立在门口,悄声的对富察米嘱咐道“那个,我我就先不进去了。晚些,夫人住在哪个院子,让人通报一声,我过去找她。。。。。。”
“二爷,九爷跟我回来啦!”未及佟玖说完,富察米朝里边就是一嗓子通报。
佟玖在门口来回踱了两步,眼着富察米已经进去了,只得为难的迈步也跟着进了去。
看着此刻的济兰正乔着装,一脸的络腮胡子,低头吹着茶碗里的热茶,瞅不出什么喜怒。
“夫,咳。。。。。。傅,傅二爷。”佟玖干干的唤了声。
“老九,佟大爷把玲秀姑娘给你赎出来了,又这么千里迢迢巴巴的送来。这份美意,你可得好好承了人家的。”济兰放下手中的茶盏,说话间站了起来,走到佟玖身边“更不能辜负了这姑娘的情义。”
未及佟玖开口,济兰别过头问身后的富察米,道“前面怎么样了?把那个周敬堂叫到书房来,我要问话。”
“已经在书房候着了。”富察米应道。
济兰再回身,看着尴尬的立在那,有些无措的佟玖。细瞧了瞧,见她里面穿着银灰色的锦袍,外面搭了件月白的坎肩,那块富察家祖传的玉牌在她襟前斜歪的挂着。冷眼儿望着,还是干干净净。
眉目间还是那般讨人喜欢的乖巧模样,带着抹委屈的神情。
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在她襟前的玉牌上抚了抚,摆了摆正后一言不吭的出去了。
看着济兰带着富察姐妹走远,佟玖摘下扣在头上的帽子,摸了摸额上的凉汗,走到济兰方才的椅子上坐下。
“这人是谁啊?倒是好气度!”扬古从门口收回眼,不禁赞了句,好奇的道“是个旗人吧?”
“敢情你不知道她是谁?”佟玖烦恼的揉了揉眉头,道“她是。。。。。。。”
瞥了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浑然不知的扬古,佟玖无奈的道“他是我夫人的堂兄!”
“呦,竟是你府上的舅老爷啊。”扬古虽有些意外,却也不甚在意的笑道“怕他什么?”
“不是,是谁告诉你的我夫人是母老虎的?”佟玖看他嬉皮笑脸的,不快的道“这都哪个缺德的说的呀,啊?”
“你就别不承认了。”扬古揶揄着她,道“满四九城,但凡是认识你老兄的,就没人不知道你是个惧内的。说来这也算是贵府上别样的风情嘛。”
“来来。”扬古朝玲秀招了招手,道“怎么看着你心心念念的韩老爷了,还不赶紧过来见礼?”
“得得得。”有了方才的那一出儿,再看到玲秀凑了过来,佟玖惊慌的起身。
摆了摆手,免了玲袖的礼,打发着扬古,道“你啊还有玲秀姑娘,舟车劳顿的都乏了,咱们先各自回去稍作些休整,晚些席上再叙。”说完拱了拱手,拿了桌上的帽子就要出去。
“诶!哪去啊?”看她拔腿就走,丝毫不领自己的美意,扬古以为她年轻人在情事上面子矮。
遂拽住她,道“我从关外带了美酒,肉干,还有这佳人,就是为的跟你一醉方休的!”
佟玖收回被他拽着的胳膊,解释道“我去洗把脸,换件衣裳就来。”
“大丈夫不拘小节,你怎的像个姑娘家,吃个饭还要梳洗一番?”扬古不依不饶,说着大声唤来自己的跟班。
小跟班们手脚麻利的把他从塞外带来的肉干等吃食一样样的摆到桌上后退了出去。
佟玖捻过盘子里一块奶酪放入口中嚼了嚼,酸甜的奶香冲的她一眯眼,拍了拍手上的奶酪屑,连连点头道“好吃!”
“好吃吧?”扬古大笑着拉她入席,开了坛酒,吩咐玲秀弹曲为二人助兴,道“这关内再怎么繁华富庶,这些东西总是不如关外的口味好。什么东西啊,一进了关就变味儿了。”
说着自己端起碗朝佟玖举了举,先进了半碗,呼着辣气道“关外呢,蓝天草原,干净,人心也干净。关里的人心。。。。。。。”说着摇摇头,将另半碗喝尽。
抓了盘子里的肉干吃了起来,道“旗人进关两三百年了,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至亲之间都有疏远,更何况我们这些远房的庶出小子们。说来你我也算是一个门儿里出来的,我看着你就总是想提提那些个故人旧事。”
“你是佟府出来的包衣,你该知道。”扬古斟满了酒,自嘲的道“同样是姓佟佳,人家府上那是何等的气派。那些年,我同他们府上的几位少爷还算交好,尤其是佟五、佟七,没他们跟他阿玛举荐我,我也入不了这军门。”
听到扬古说起这些,佟玖浅浅地含了口酒。
“他们家被抄那天,我去了。”扬古惋惜的摇摇头,将酒饮尽。
叹息道“后来,我被贬出了关,即刻就要到任。临走时,到牢里去看他们,那样的境遇,也都知此去便是永别了。”
“你这酒辛辣。”佟玖用袖子拭了拭脸,勉强的道“我却喝不惯了。”
“前些日子我到京,看到昔日的佟府已变成学士府了,往日佟家的显赫都做了土。足见这名利一事,不过如此。”扬古为佟玖斟着酒,佯嗔道“少躲躲闪闪,你的酒量我是知道的。”
佟玖摆摆手,如实的道“自上次染了中风之症,酒便极少沾染了。像这样烈的,实属第一次。”
两人说话间,一股带着几丝暖意的微风,拂面穿堂而过。
扬古吸了吸,道“这样的春风,真真是能把人的性子都吹软了啊。看看现在京里的那些旗人,都像个什么样子。我不是自夸,就我这骑射功夫,打他们十个。可就因为没人给我使银子,我回不了京。”
说到这些扬古有些义愤的拍了拍桌子,道“逐禄,长此以往,大清国不保。”
佟玖看他这忧国忧民的样子,倒是笑了,道“我就是个商人。”
扬古摇摇头,拍了把佟玖的肩头,喝干了酒。
俩人一顿酒下来,都已是酩酊大醉。散了席后,佟玖步履虚晃着一门心思的往书房去寻济兰。虹筱劝又劝不听,扯也扯不住,只得紧跟着她后面随着。
书房里本是气氛凝重,门上一响,佟玖迈步进了来,几个人全歪过头去瞧她。
佟玖气喘嘘嘘的看着坐在那的济兰,直直的走过去,一把握上她的手,痴笑道“阿济。。。。。。”
“做什么,讲正事呢。”济兰嗅到她这一身的酒气,过来就旁若无人的连拉带扯,一面收着手,一面低声斥道。
“我也有正事要同你说。”佟玖又去扯济兰的手,看济兰拧着眉毛瞪着自己,索性撇开虹筱搀自己碍事的手,上前将济兰拦腰死死的拥到怀里。
“你!”济兰被她这样当着众人胡闹的圈在怀里,羞得满面绯红。
但见这人喝了酒后耍赖的痴憨模样,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去拧她的耳朵,道“浑闹什么?还不先回去歇着吗。”
看佟玖醉成这样子,富察沁只好让众人先回去。
回了跨院的卧房,济兰轻轻的将她放到床上,看佟玖还死死的拽着她的袖筒,推了她一把,问道“你有什么好说的?”
“我,想你。”佟玖瞧着济兰的眼,伸手去一点点的撕下她脸上的胡子,看着她露出本来的面目。
又是痴痴一笑,道“一处久了,这一分开,心里的滋味儿,着实是难过。”
眼看着佟玖凑过来要亲自己,济兰捂上她的嘴,推开道“你不是下江南么?你去呀!我富察·济兰是杀了你一门,与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咱们离远些,也免得你这心里头,左想对不起祖宗,右想对不起她。”
“早上走,是我的不是。”佟玖握住自己胸前一味往出推自己的那只手,死死的揽在心口。
信誓旦旦的道“素日里,生气归生气,闹别扭也是有的,可我这心里头从来都是喜欢你的,未曾变过。”
“佟老九,你别以为你脾气上来了,给我甩个脸子,说走就走。脾气过去了,说两句好听的,想回来就回来了。。。。。。”济兰挣扎着推着又凑过来的佟玖。
话没说完,感到手里那抹柔软的触感后,手上习惯的盈盈一握,嘴上不再说狠话,只是将头别过去,不去看她。
佟玖顺势的往前一凑,含住了济兰的唇,唇齿间你来我往的熟稔,掩不住二人的情动。
“都是我的错。”佟玖含糊着重复道“都是我的错。。。。。。。”
☆、第101章
<一零一>
翌日,佟玖和扬古有差事在身,急着登船赶行程。
可济兰药铺的事还没处置完,一时走不了。权衡再三后,留了富察米与随行的几个管事在德州,自己带着富察沁随佟玖南下去了。
扬古的官船走在前面,后面是韩府的商船和富察家济兰自己的游船,一行船前前后后的彼此呼应,随波而下。
后面的游船里,济兰坐在二楼的摇椅上晒着太阳,偶尔悠然的晃悠几下,手上漫不经心的翻动着医书,很是怡然。
虹筱从前面船上过来,手里拿了件薄披风,为济兰覆到腿上,抿嘴笑着道“玖哥儿让我送过来的,说是春寒料峭。”
“新做得了莲子羹,我去给虹姐儿盛一碗来尝尝。”富察沁说话儿便下楼往后面去了。
济兰又翻了两页医书,看虹筱还立在那,便将手里的书卷搁到下手的小几上,边从摇椅上坐直身子,边让着她,道“坐吧,有话要说?”
虹筱捋了捋被风吹乱的下摆坐下,看着行船两边岸上的风景,道“难得这样惬意,就小坐片刻。”
济兰拿起几上的西洋望远镜,朝前面的船上瞧了瞧,见扬古和佟玖正对着笼子里的鹰比划着说着什么,玲秀坐在另一边弹着琵琶。
轻笑了下道“临五这一只鹰,倒是把他们俩圈住了。”说完将望远镜递给虹筱。自己转身去斟了盏果酒,倚在栏杆上喝了起来。
“起初这个扬古来,我还有些忧心。毕竟是旧时门儿里的人,怕玖哥儿她哪顿酒喝尽兴了,字里行间的再露了什么出去。”虹筱举着望远镜看着。
欣慰的道“两日看下来,她自己心里头倒还是拎得清的。”
济兰吹着风,轻啜了口药酒,没说什么。
虹筱又道“只是扬古每每提起那些人那些事,终究骨肉至亲,难免惹她伤怀。她也是憋在心里没法子,朝亲近的人发发脾气,使些性子,夫人年长,不要同她计较。”
济兰依旧啜着药酒,面上淡淡然。
“说起那些人,兄弟里,玖哥儿同七爷最亲。俩人年岁挨得又近,小时候常常是今个儿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明天又说不准因着争什么,连祖宗都骂了出来。”虹筱笑着讲道“可等脾气过了,才想起,两人原是一个祖宗。”
“当初我们往关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