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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耳尖微动,她正要转身的步子一顿。
站定在溪边,她淡淡问:“事情准备的如何?”
这话像是问在空气中,突兀的没有任何的预兆,那被问的人好像也是一愣,片刻后半空中不知是哪里,有人恭敬的回答:“回王妃,咱们收到了钟苍的吩咐,所有王妃需要的咱们都已经准备好。”
这声音忽远忽近,似是在每一个地方发出,可见来人内力不浅。
冷夏动作不变,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开半分,只定定的望着溪水里不断跳出的鱼儿,若是从极远的驻扎营地看过来,也不过以为有个小兵,正在溪边乘凉罢了。
“狂风三人呢?”
“钟默给属下传来消息,金鳞卫化整为零,从楚海由北向南的各个海岸线,分别运送硫磺回楚,咱们的暗卫堵截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巡逻水师抓获,应该还剩下少许几个,狂风雷鸣闪电便混在其中,昨日已经进入了汴荣。”
“唔。”
她应了一声,这就是当初吩咐三人所做的事,这么看来还算顺利,也亏着东方润以自己吸引了她和战北烈的注意力,同样的,她和战北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以自己吸引了东方润的注意力,让他以为二人全力对付他,另一方面全力追拿海上的金鳞卫,势要讨回被劫走的硫磺。
自然不会想到,有三个人混在金鳞卫中,堂而皇之的进入了东楚!
甚至可以打入神秘的东楚皇室密卫的——内部!
“身份没有被揭破?”
那人犹豫了片刻,才纠结道:“暂时应该是没有的,他们易容成被抓住的三个金鳞卫的样子,如今在哪里并不知晓,只有上岸时留下了暗卫特有的记号。”
她负手而立,再多问了几句。
终于伸个懒腰,吩咐道:“辛苦了,转告钟默,待我去汴荣大概还有半月的时间。”
那暗卫似乎是不解,半天没有反应,估计在寻思着转告钟默这事有什么意义,毕竟他们在东楚消息灵便,这一路上的行程都了解的很,皆闻小王妃睿智过人,怎么干这种多此一举的事?
不对,一定有深意啊……
某个不知名的暗卫,就在这深意中,想啊想,想啊想,终于想破了脑袋,悟了!
小王妃这是,要转告给爷啊!
半空中抓耳挠腮招了虱子一样,发出扑扑簌簌的声响,终于耳际传来一声恍然大悟,冷夏翻个白眼,她的确是想告诉战北烈的,倒是没有约好什么,只是想着那人应该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他,所以嘱咐间接的钟默,让他记得时时传回去自己的消息。
而此时,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真心不愿意承认,战北烈的这群暗卫,一个个身手凌厉隐匿专业其他各方面的能力也强,可这智商……
太他妈寒碜了!
这边冷夏狠狠的鄙视着,等了半响,那人竟然还没走。
老长老长的时间过后,一声纠结的哀怨的疑问,传了过来:“王妃,你刚才怎么确定属下来了?”
某个暗卫,自认自己功夫过人,尤其是面对毫无内力的小王妃,竟然连怎么被发现的都不知道,这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上的一次巨大侮辱。
柳眉高高的挑起,冷夏慢悠悠的转过身,朝着营地晃悠去。
路过一丛丛树荫之时,忽然顿住,朝上面眨眨眼,露出两排白玉一般的晶亮牙齿,只一瞬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砰!
一声巨响。
那片树荫中栽下一个暗卫,可怜巴巴五体投地。
四下里看看终于确定没引起任何的注意之后,欲哭无泪的爬了回去,亏他还自诩内力深厚轻功高绝,小王妃刚刚那一眼,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不只知道你来了,我还知道你在哪。”
瞧瞧人家那淡定,瞧瞧人家那从容,瞧瞧人家那明明彪悍到变态,还丝毫没有傲娇的神色。
他这傻不拉几的行为,叫啥?
自取其辱啊!
某个暗卫自问自答,哗哗淌着两行眼泪,向着那个走远的纤细身影,飘去一个敬畏崇拜的目光,暗暗握拳,坚决完成偶像交代的任务!
转告爷,小王妃到达汴荣,大概还有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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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初秋的汴荣又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了上次冷夏来时的繁花似锦,厚厚的落叶堆积在地面上,也没人去清扫,踩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被以文治国的东楚才子,认为是文人雅韵,小桥流水上偶尔飘落几片,便能时不时的在秋季手持折扇的白嫩书生,称颂着吟上一首悲壮的酸诗,倒也颇有意趣。
自然,这是别人认为的。
要是换了冷夏,只会翻个大大的白眼,轻叱一声:“脑子有病。”
而此时,众人方方进入到汴荣城内。
长龙样的大军队伍迈着噼里啪啦的雷霆步子,正前方东方润高骑马上,一身月白华袍,飞银绣线,熠熠生辉。身侧后方一个马位,是白裙拖曳的莲公主,高挺的背脊抚平了丝丝柔弱,多了几分英姿飒爽。
而这本应是帝王亲征,凯旋而归的阵仗,换来的则是满大街百姓抗拒的目光。
整个东楚都飘荡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嗡嗡的小声议论,在喧闹的长街上响起,对于站在后方的冷夏耳力,自然听的清楚之极。
“听说了没有,上一场大战,咱们输了!”
“这是和神女作对,大秦现在可是有上天保佑!”
“可怜我儿就在军中,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啊……”
愤懑有之,叹息有之,悲哀亦有之……
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疯狂的向着大军扫荡来,冷夏勾起唇角,看着某个皇帝端坐马背依旧挺拔的背影,极是戏谑的挑了挑眉。
唔,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身边一声疑问传来:“老大,你笑啥?”
冷夏极不习惯这个叫法,奈何连续半个月的时间都没纠正过来,这三个实心眼儿的认准了一个事,那就是一个事。
她转过头,身边一侧是邓富邓贵两兄弟,比起邓富的矮矮壮壮,邓贵绝对是另一个极端,细长细长的瘦竹竿型,和孔云看上去也不遑多让,他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左臂处空余大半个袖管,在秋风中飘飘摇摇。
两人的性格差不多,都是实在汉子。
而另一边,是她在东楚军营里,最早遇见的憨厚青年,张荣。
三双朴实的眼睛望过来,冷夏翻个白眼,难道要说她正在幸灾乐祸,他们皇帝的窘状么?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骚乱,东方润的座下马蹄高扬,长嘶高鸣,马惊的声音直上九霄!
大军停了下来,后方的众人探头探脑。
只听远远的传来一声凄厉的痛呼:“皇上,草民恳请皇上休战!”
笑意更浓了,冷夏眯着凤眸,越过人群远远的眺望过去,看了个不亦乐乎。
那是一个年约弱冠的瘦弱青年,在头顶高高的束了个学士髻,一身儒袍一手折扇,文人才子的标准配备,他跪在地上离着马蹄不足一步,青涩的面容上写满了固执,大义凛然再次长呼:“为了东楚的江山社稷,为了东楚的百姓,草民恳请皇上休战!”
喧嚣的长街上,一瞬变的静谧窒息,连空气中都流动着不安的因素。
每一个人都紧绷着神经,紧紧的注视着分毫不敢偏,暗暗为那青年忧心。
忽然,人群中不知是谁跟着高喊一声。
“请皇上休战!”
这声音极为突兀,却让那弱冠青年神色大振,他麻溜的爬起身,纤细的身子在秋风中仿佛随时能被刮跑,稚嫩的头颅却扬的比天高!
已经出现拥护跟随的人,他也没了先前的试探性高呼,张口就是诛心之言:“草民请皇上多多三思,莫要罔顾咱们百姓的声音,执意对大秦开战!皇上是否要为了满足称霸天下的一己私欲,置东楚百姓于水火之中,置江山社稷于分崩离析!东楚千百年来的基业,就因着皇上贪婪的自私的**,将要毁于一旦,皇上,你一意孤行刚愎自用,如今可敢说自己俯仰无愧?”
他挺着胸膛,字字铿锵:“上无愧于朗朗青天,下无愧于泱泱百姓?”
这振振有词的一番话,一字一句刀子一般朝着东方润的心口射去,他只是轻笑一声,马上的坐姿都没改变分毫,脑后的青丝跟着悠然的晃了晃,从后方看去,只那一个背影,写意尽显。
“你又是如何认为,朕对大秦开战,就会置百姓于水火,置江山于分崩?”
见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给予了回应,弱冠青年立马像是战斗鸡一样摆正了神色,理直气壮:“大秦的烈王妃,可是上天派来的神女,那二十字谶言上明明白白的预示着,神女将会一统四海,天意难违,皇上就是再自恃甚高,也不该妄图挑衅!”
冷夏淡淡摇了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在这君权至上的古代,这等激进分子……她叹了口气,已经能预料到他的下场。
青年却不自知,见东方润不言不语,神色亢奋的振臂高呼:“停战!停战!停战……”
寂静的长街上,这极具鼓动性的口号清晰的响彻,开始有百姓小声的跟着应和,声音越来越大,开口的人越来越多,那振奋激昂的呐喊仿佛要将这段时间的憋屈,一股脑的发泄出去,渐渐变成一股风暴……疯狂席卷!
“停战!”
“停战!”
“停战……”
军中的将士,不少人的脸上呈现出赞同,自然也有少许的人露出愤愤之色,比如说在东方润之后的莲公主,她在马上转头四处看着,脸色已经涨的通红。
虽然看不清东方润的脸色,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还是那般温润,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容,狭长的眸子,应该冰寒的彻底,空濛如雾又杀气氤氲!
冷夏在后方暗暗思忖,忽然一愣……
原来不知不觉间,在一次次尔虞我诈的对峙中,她竟了解这个对手至深!
果然,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在弱冠青年已经兴奋的红光满面的神色中,一声温润的嗓音,似早春新生的清茶,悠然轻缓,却毫无例外的飘荡入了每一个人的耳畔。“妖言惑众,午门斩首!”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所有高声呐喊的百姓,张开的口形都僵住,那振聋发聩的声音仿佛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没有丝毫预兆的瞬间消失,只余下一声声的回音轰轰回荡……
弱冠青年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脸白如纸,颤抖的如筛子一般,还在极力的镇定着神色,高高的仰着头颅:“斩……斩首……我犯了什么罪?你……不怕东楚万千才子的口诛笔伐么!”
东楚以文治国,刑罚并不苛刻,言论也极为自由。
如此养成了这满城街的一干酸儒们,有事没事吟吟诗作作对,操着一口之乎者也谈论谈论天下大势,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在酒楼里那二十谶言,最先从东楚流传了出来,若是别国的百姓得知这样的晴天霹雳,没有哪个敢当众高谈阔论,偷着摸着聚上一堆说上两句,都要提心吊胆。
而汴荣这闻名天下的“文人之都”,亦是一把双刃剑,上位者以才子冠绝天下为傲,同时也为之头疼,这些吃饱了没事干的才子们,每天就盯着上位者的功过了,一丁点的行差踏错,都会让他们双目振奋,眉目飞扬。
或口沫横飞,或游龙笔走……
东楚的这些白面书生们,也许上阵打仗并不在行,甚至连街头打个群架都不是对方的一招之合,但是论起非议君主的胆子,那绝对是一个顶俩!
口诛笔伐,一点也不夸张!
所以此时,弱冠青年虽说害怕,却不怎么相信东方润敢杀他的。
斩首已经算是这个国度最为森严的重刑,他不过吆喝了两声心里话,竟然就斩首……难道真的不怕东楚所有的才子一跃而起,每天变着花样的在茶馆说书,一连三百六十五天不带重样的唾骂他么?
想到这里,弱冠青年又有了胆气。
他刚站起身,眼前白影一闪,东方润身后飞快的冲出一人,瞬间将他撂倒在地!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那人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枚令牌,他大喝一声:“大秦的探子!你是奸细!”
黑色半掌大小的令牌高举过头顶,暴露在所有百姓的视线下,暗沉的材质在阳光的反射下,出现了三个金色的大字,鲜艳耀目。
烈王府!
青年惊恐的张开口,一声解释的嘶吼还没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