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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想什么啊?”
白轶拉拉秋纭歧的头发,她“咝”地咧嘴,用死人指头戳了白轶一下。白轶跟被蛇咬了一样“哇啊!”地跳开了。“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好恶心!”
“这是报复。”秋纭歧说,“那个人跟莲因有仇。原因大概只出在公告栏上。”
在宿舍楼门口有一块很大的黑板,禁止涂鸦,但可以贴传单手写报这种东西。秋纭歧把书页撕下来贴在黑板上过,因为有很多人这样做。六院没有互联网!这是它最最不人道的地方。他们就用一块黑板代替了那个本来可以交流,可以获取大量信息的网络。
“公告栏。”
白轶脸上现出一抹微笑,“我从公告栏上找到过一本完整的书。”
“还有人把一整本书贴在上面?”秋纭歧一个眼大一个眼小。白轶说,“这本书贴的人太多了,这个贴第二页,那个贴第四页,我花了一些时间把所有纸页都找齐了,撕下来就又订成原来那本书了!”
那只能是特定某本书。秋纭歧跟白轶很有默契地连对视都不用两个字就同时脱口而出。“守则!”
“可是书页空白处都写了各种各样的话。我的‘合订本’又破又脏,而且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本书,我不知道该看印刷文字还是那些手写字了。”
“好吧,我们去公告栏看看……”
“我不去!我讨厌公告栏!”
“怎么了?”
白轶在阳光里微微颤抖着。咯咯咯咯牙齿对碰的频率和她抖动的频率是一样的。她慢慢远离窗台,那儿让她恐惧,厌恶,鄙视。秋纭歧摸摸她的头发,“怎么了?你干嘛这样?”
“因为我很害怕!”白轶急切地说,“我不能看那个该死的布告栏!……如果你有炸弹,就帮我轰碎它!”
“时机未到啊。”秋纭歧说,“我保证会有那么一天的。”
“你保证?”
“我保证啊。”
秋纭歧说,“我保证会跟你一起离开六院。”
“真的吗?”
白轶对着秋纭歧的嘴唇亲了上去。温柔,甜蜜,平静,幸福??欢乐比悲痛更难表达,而且我无法述说我到底站在哪一边。秋纭歧推开白轶,“我不喜欢这样。”
“啊?”
“我不喜欢接吻。”秋纭歧拒绝道,“所以我们不要这样。”
“可是我很喜欢接吻啊。”
白轶不知所措地在房里来回踱步。她问长孙酮,“你喜欢接吻吗?”
长孙酮瞪着她,“喜不喜欢……反正肯定不喜欢跟你接吻。”
“谁说是跟我了啊。正常人不是都应该喜欢接吻的?”
“那不一定。”长孙酮说,“有些人没有嘴唇你让他怎么接吻?”
“残疾人不在讨论范围内。”白轶呈大惑不解状。长孙泓说,“是不是秋纭歧说她不喜欢跟你接吻?”
“不是!”
“不接受吻就代表对方不喜欢你……这话很灵的。有些女生她会跟你**但就是不肯跟你亲亲抱抱,觉得奇怪吗?这个就叫……纯洁。”
“妈呀,就像纯牛奶一样纯洁。”白轶笑死了。“为什么?”
“真的真的,男人身上很少出现这种情况,但很多女生是这样的。”
“上床跟接吻没法比啊。”
“一个比较不纯洁,一个比较纯洁,就这样。”
白轶不相信这种说法,但也不想一字一句地去问秋纭歧。这么点问题不会让我陷入低谷的。白轶很快找到了解决之道。
不就是不喜欢接吻吗?那不吻就好啦!
私密性。世界应该多一点秘密,不要把它们全铺在太阳下暴晒直到缺水变成干儿。事情事情,有事无情就像具干尸,既要有事,又要有情。这么说吧,有事无情和有情无事的结果都是悲剧,都会导致毁灭,但区别在于,前者让世界显得冷酷有条理,后者则长着张热情又混乱的脸。白轶顺,可不可以说前者是男人而后者是女人呢?回答是当然不可以,没有那么绝对的事。
“男人为什么都喜欢拥有尽可能多的女人?”
“因为那是本能。不仅是男人的本能,也是自然的本能。自然的本能只有一个,就是延续。如果一个男人搞很多女人,那么从理论上说那些女人就会怀上他的孩子然后生下来,伟大的自然就借助这个男人的性行为解释了延续的意义。延续就是繁殖。都说了是‘繁’殖,那不多怎么行?”
“这么说男人花心是天经地义的?”
“天经地义……合情合理。但也不能过度繁殖嘛!你以为大自然不知道过度繁殖的危险吗?所以大自然用女人来牵制男人,让这种四处播种的行为不要过分过头。如果采用这种理论的话,你可以说男人是油门,女人是刹车。踩下油门才有动力才能跑,但没刹车就有车毁人亡的可能性,对吧?你喜欢这个比喻吗?”
“不喜欢。这说得好像人跟兔子一样就知道生育。人生不只是生育!”
“那是从微观角度上来说。宏观世界就是大自然的视角,从它的角度来看,世界,就是这么一个系统:繁殖,繁殖,再繁殖。死亡,死亡,再死亡??简单平衡,多么完美。如果你能站在宏观的角度看问题,那么你就没什么好忧愁的了。”
“我拒绝这种看问题的方式。”
窗外阳光普照,空气中涌动着的波澜有一种手风琴曲般的欢快。白轶站在窗边往下望,看到一个人躺在满地血花之中。她惊叫起来。“那是谁?!”
秋纭歧也看了看,“什么都没有。你产生幻觉了。”
“是幻觉,我知道……是那个为了节省时间和体力选择用跳楼代替爬楼梯的小姑娘。我看到的是她。但我从没真的看到过她,对吧?”
“白轶,说老实话,我觉得你有点……”
“不要说了。”白轶很伤心,虽不涕泗滂沱但确实很伤心。“除非你要说你觉得我有点可爱。”
秋纭歧捧着她的脸说,“白轶你知道吗?男人和女人的结合是合乎自然规律的,而男人和男人或者女人和女人对自然的延续没有任何好处。那就像玩棋类游戏,你掷了个三点,走到一个格子上,格子里写着‘LUKY!奖励前进三步’。而接着你掷了个四点,往前再走四步,格子里却写着‘惨剧!退回原位’……”
“对了,好像有谁在看我们。”
白轶抬头往上看。秋纭歧也跟着抬头。脑子里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白轶抹不去的幻觉又浮显了:她看到小栀和小鸢死亡当天将墙壁染红的那种混合液体,腥味儿充满了鼻腔……咯咯咯咯咯咯。
白轶猛然抓着眼睛惨叫起来。“我不停地产生幻觉!”
她在黑暗中看到一连串移动的小圆点,长着灰色的笑脸,漫画式地跑动着,飘逸又浑圆。她向前伸出手去想抓住什么,腰撞在桌子上,疼得一个劲抽气。在这种突发灾难面前,白轶束手无策,羸弱不堪,急需救援。“幻觉……我不知道有没有可以摆脱它们的一天。还有和幻觉相伴的那种……矛盾的心情。秋纭歧,救救我啊!”
清醒站在秋纭歧这一边。她看着天花板,意识到并没有人在偷窥。她砰地打开门,走廊上响起了氤氲般的回声。门口站着一个人,傻到像偷东西被当场抓住一般愣在那儿。秋纭歧说,“曹阅?”
“我不叫曹阅。”那个人很紧张,然后马上就跑。秋纭歧把她抓回来,关上门。“白轶,你的幻觉病发作完了没?”
白轶有点暴燥地把耳朵挖出了血。她说,“我还听到了飞机飞得太低时在地面听到的那种巨大的噪音!好难过啊……秋纭歧,帮帮我……”
“会好起来的!”
白轶呆滞地张着嘴,口水流了下来,她也不知道擦。曹阅不明所以地说,“她怎么了?”
白轶眼前黑雾茫茫,陷入前所未有的由恐惧生出的愤怒之中。什么都无法思考,变得很奇怪,脑子里只剩下破碎的颤抖的只言词组。害怕,愤怒,这两者究竟是怎样转化的呢?
“还是说说你怎么了吧。曹阅,我知道你的底细。你杀了自己的父母,然后就被关进六院。即便我们所有人都很病态,在进来之前做过不好的事,我想你做的事也是最最无耻的,最最下流的。”
秋纭歧真的什么都知道吗?曹阅甚至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好奇问道,“你说的不是真的!杀掉父母的人是我姐姐!我姐姐才是十恶不赦弑亲的混蛋!你弄错了!”
“很可惜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你怎么知道她的父母不是真的从房顶上掉下来由于意外而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呢?你需要一个假像为你服务,所以你就决定把你姐姐划到杀人犯那一边。哦,我还得再强调一下,弑亲是所有谋杀中最最该死的,忘恩负义到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的人还有资格活着吗!”
那个回忆中的姐姐是软软的,薄薄的,像棉花糖一样的形象。因为虚假没有骨头,所以她鲜活不起来。她有名字没有性格,有脸没有脸后面的灵魂。她是,假的……
可我还活着。你有资格评判我吗?“秋纭歧,你才是没资格活着的**,女人里的败类,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把自己的裸照传给别人看,你的内心就像蟑螂卵一样又黑又臭……”
我的爸爸,我的妈妈,那跟你有什么关系?秋纭歧哈哈一笑,“你究竟看到过蟑螂卵没有?笨蛋,是白的。不过你是什么谎言都能编造得出来的,颠倒黑白,栽赃陷害……你那个倒霉的姐姐一定型无缘无故打了很多喷嚏,被安排谋杀亲生父母……”
白轶的手指血淋淋的。她抡起桌上的巨大的相框往秋纭歧头上砸来,千钧一发的时候曹阅睁大了眼睛:
“危险!”
秋纭歧被曹阅拉得一个踉跄,躲过了白轶的一击。“她疯了?”曹阅看着秋纭歧被她拉着的右手。“她要干什么?”
“可能是过敏,就像荨麻疹。”秋纭歧冷静地分析。曹阅仗义地出手相救,是迄今为止为数不多的让她吃惊的几件事之一。曹阅甩掉她的手,“纯粹是条件反射!”
“谢谢你。不过我不会因为这样就牺牲我的好奇心的,但是……但是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发誓。“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杀了自己的父母。”
“这样有用吗?”曹阅道,“没用!我才不在乎谁知道这事儿呢!是我姐姐杀了父母也好我杀了父母也好,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如果我把一个陌生人推到地铁下面去,这件事有什么不一样?”
“能一样吗?”
相框在地上砸碎了,白轶摔倒得很是地方,倒没碰着玻璃碴。黑白二色的小鸢不笑时像个成绩优异的学生,让她感动。
她像天使般。她已经飞离人世。她的俏丽,她的纯真,凝固在一张叫作遗照的东西上,成为风景似的爱。我可是世界上最后一个抱过她的人哪。我会思念她的。倒在血泊中的白轶想。
“不一样。别人不会原谅你的。生你养你的父母直接就死在你手里了,你别希望这种事有谁站出来替你说话。”
“我需要吗?”曹阅靠近秋纭歧,试探地问,“可你说了不告诉别人的吧!”
“对,我说了,我一定不用任何方式违背这句话,你大可放心。”
嫣红碧绿的世界,我一定要抓住你才不会失去你。虽然我控制不了自己,但我要努力控制你。
白轶伸出手去,抓住的人是曹阅。曹阅跳起来踩了她一脚,秋纭歧心疼了。“她伤得这么重你还要雪上加霜!”
秋纭歧扶起白轶,白轶有感于身上斑斑血迹,自动脱了衣服钻进浴室,道了一句,“我也保证不说出去!”
曹阅看着一地狼籍说,“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白轶会像我一样替你保守秘密。”
我有一个不幸福的家庭,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一天,爸爸死在厨房里,妈妈死在厕所里,我抛下榔头和刀想离开这个家,但钥匙怎么都打不开锁上的门。我妈妈会炒菜,爱唠叨,会随口骂粗话,我回过头,她就在那儿贴着墙壁,水平移动,眼珠子不转,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妈妈,你不是被我砍死了吗?
你再也不能骂我了。我在被害那么多年之后终于报了仇。
曹阅说,“我姐姐也想杀掉双亲的。她是同性恋,她父母逼着她嫁人,有他们在她的人生只剩下委曲求全一条路。她把父母杀了,放到屋顶上,然后把他们推下来,说是他们失足掉落下来而死……”
“根本不可能。你自己试试看。这么做的难度是显而易见的。”
曹阅痛苦了。确实,说不通啊。“那就是她像老莱子娱亲那样穿上颜色鲜艳的裙子逗我姑父姑母开心,他们被她逗乐了,使劲笑使劲笑,最后肠子打结笑死掉了。这从动机上来说无疑也是谋杀!”
“那你是怎么做的呢?”秋纭歧小声问。曹阅也小声回答,“我用榔头和西瓜刀。还有农药。”
“农药……”
“你觉得他们不会反抗吗?我打得过一个一米七的大男人吗?”
“个儿真矮!”
“用了农药就保险了。都不用我把武器拿出来他们就死了。你以后要干这种事,记得用百草枯。我从报纸上看来的,一可乐瓶盖就回天乏术。这是一个自杀的男孩教会我的事……”
“好的,我记住了,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