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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冉夏除了下意识地伸手抱紧他,实在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不说这动作突如其来,转眼间就离平地二三十米。再者,她也怕多说多错,一个不留神惹怒了美相公,直接把自己扔了;又或是,尖叫声惊吓到了某人,于是华丽丽地岔了气,摔了下去……
事实证明,仲冉夏压根就是杞人忧天,顺带自己吓自己。当两人站在石阶的尽头,她已是手软脚软,扶着展俞锦脸色苍白。
她的恐高症,并没有因为穿越到古代,换了一具身体而改变。这也是仲冉夏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轻功的缘由,为此钟管家曾大发雷霆,又使出好些极端的手段,把她一人丢在屋顶上整整一晚,仍旧不能让她开窍,更别提融会贯通了。
于是一身的内力,除了用在刀法上,别无用处。
袁大夫落地时,不忘向仲冉夏投去一眼鄙夷的目光,转过头,对着小和尚眼底却闪过一丝赞赏。
这石阶对于学武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问题是此地的阶梯甚为倾斜,在心理上给了人极大的负担。只要稍微分神,便有可能葬身于山脚。
明远却是不骄不躁,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他后头,不能不让袁大夫心生赞叹。不愧是智圆大师的入门弟子,确实轻视不得。
相比之下,那位不但需要府主亲自送上山,最后还满脸惧意,面无血色几乎要站立不稳的女子,实在无用得紧。
袁大夫不知道府主为何将此女带到天凌府,却也明白府主做事向来深思熟虑,此举定有深意。不过短短一瞥,又收回了视线。
被人鄙视了……
仲冉夏撇撇嘴,继续窝在展俞锦暖和的怀抱中,一动不动。山顶白雪皑皑,冷风呼啸。光凭她那一点点内力,如何抵御得了?
反正这人也没打算推开自己,她也乐得贴着美相公窃取温暖。
而且,她跟小和尚两人闯进人家的大本营。明远是少林寺的人,又是智圆大师的高徒,功夫也不弱,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是自己刀法半调子,内功也不怎样,又只有一个做山贼的老爹,在这里怕是要不好过了。
倒不如粘着大BOSS,给天凌府的人一个美丽的误会,予以自保,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毕竟自己正受展俞锦恩宠,谁敢动她?
局外人
展俞锦的住处,就在西山最高的地方,名为日月阁。
明远被安排在木风阁,顾名思义,满园枫树,红叶飘飘。
仲冉夏没能一并住在此处赏枫,反而有幸入住日月阁的侧院,与美相公相隔比邻。
此乃天凌府的正中央,核心之地,说不定能窥见府中秘密,只是一角,也已足矣。为此,她并没有拒绝。
原以为自己会认床,可仲冉夏晚上不但忧心又动武,困倦不堪,沾上玉枕便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早上醒来,房内摆了一桌热腾腾的吃食,屏风后的浴桶更是盛满了热水,白烟袅袅。
她怔忪片刻,下意识地转头望向纹丝未动的房门和关得紧一紧的窗棂,又仰头瞧了眼屋顶,奇怪了:府中的仆役,难不成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不等仲冉夏想明白,门外传来展俞锦略显轻快的声线:“娘子,醒了么?”
随意披上一件外袍,她推开门:“展公子,有事?”
兴许是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美相公总是带笑的面容少了几分淡漠,多了几分温度。
“在库房凑巧寻到一把长刀,娘子要去看看吗?”展俞锦睇着眼前的女子,衣衫不整,长发凌乱,脸色还有一点刚睡醒的红晕,就这样大大方方地站在他面前。
仿佛不管多少时日,又经历过怎么样的事,他们就该这样自然而毫无忌讳的相处。
他低垂着黑亮的眼眸,忽然想起与自己融洽相处的二哥展俞齐,白皙清俊的容貌时常挂着羞涩怯弱的笑容,性子柔顺,唯唯诺诺,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弟很温柔,也很宽容。
只是,展俞锦从来都想告诉他,若是那双与爹神似的眸子再少一点凌厉,那分笑意也抵达到眼底,便更好了……
“不是叫我去看刀,在哪里?”仲冉夏见他出神,双眼一眨一眨的,不解道。
展俞锦侧过头,女子明亮清澈的眼眸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不耐与狐疑一览无遗,不由失笑:“在下失礼了,只是……娘子打算就这样出去?”
“反正院子里除了你便是我,有什么所谓?”西山很别致,一面朝阳,漫山红枫,暖意盎然;另一面背阴,常年积雪未融,日月阁建在两者之间,一边冷一边暖。
而仲冉夏所在的厢房,正是最暖的地方。想了想,她还是取来一件狐裘,免得待会去了雪地,冷得够呛。
虽然不明白美相公为何突然示好,只是钟管家赠与的刀纵然就手,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重了。反倒小和尚更为适合,仲冉夏索性把大刀送与了明远。
好刀,自然要给最适合它的人了。
展俞锦给她看的,是一把银色的短弯刀。薄而轻,却坚韧无比,用上七八分内力仍不能折断。
仲冉夏赞了一声“好刀”,仔细端详,颇有些爱不释手。
“这把刀……展公子真的要送我?”她有些怀疑,此刀能在天凌府中,定然来历不凡。就这样便宜地送给自己,总不会还有什么附加的条件吧?
“娘子以前的刀已送了人,正需要一把新的不是么?”
仲冉夏抱着刀,皱眉道:“出府时携带的银票都在马车的包袱里……”
言下之意,压根没带上来,她如今一个子儿都拿不出的。
展俞锦笑道:“放心,不必付钱。”
仲府将多年来积累的财产双手奉送给天凌府,如今,他也算是能在金子上躺睡的人了,这小小的弯刀又算得了什么?
闻言,她心满意足地继续抱着刀子,脑海中幻想出某一天,自己挥着刀,将此人踩在脚下惨败的境况,唇角不禁地往上一翘。
小小的插曲,让两人相处得更为融洽。
他们会同坐在厅中品茗看雪,会漫步在枫树林中,欣赏日落西山之景,会在温暖的屋内静静对弈。
就如同之前的事从未发生,日子宁静得没有半点波澜。
仲冉夏捻着一颗白子,心里跟明镜似的,知晓这平静的表面下,正暗涌横生。
她每日早晚练刀,依旧没有落下。
展俞锦喜静,院内除了他们,并不见其它仆役。没有看到,不等于他们不在。
仲冉夏肆无忌惮地把袖子和亵裤剪短,露出白净的双手双脚,便于活动。自此之后,厢房几不可闻的气息消失殆尽。
她全神贯注,盯着手中的弯刀,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入门的刀法。
两人隐在暗处,墨衣墨发的男子远远望着,身后的人用秘音传话,语含嘲笑:‘府主,她从头到尾只会一套刀法,何惧之有?’
前者望见某人额上薄薄的湿汗,以及因为用力而微微通红的脸颊,摇头不语。
仲冉夏练完十遍,收了势,随手擦了擦汗,转身回了房,将弯刀放在桌上。
怀里钟管家送她那本薄薄的册子,早已烂熟于胸,闲暇时,却还是忍不住拿出来翻翻。在看一遍,总是会瞧出与之前不一样的地方来。
她明白自己的筋骨不如明远,领悟力不如展俞锦,只能笨鸟先飞,努力再努力。
初学者总会看轻入门刀法,殊不知这些没有半点花哨的招式,才是最要人命的。
简单,直接,这便是杀人的刀法。
仲冉夏从遥远的未来而来,对于性命比任何人都要看重。可是,如今她下不了手,死的不会是别人,只会是自己。
翻看了几页,一如往常阖上收好,拧干手帕擦脸,眯起眼咀嚼着方才得到的一点点想法,设法融入到招式之中。
仿佛这样,才能忘记对老爹他们的无能为力……
或许她在仲府的时候并不久,但当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漂泊,总会渴望一种归属感。
又或许是雏鸟情结,老爹的亲切,钟管家的关心,让仲冉夏慢慢适应了自己这个身体的角色,将仲府看作她的家……
仲冉夏自问不是个伟大无私的人,为了什么目标,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辞,这样的心思她从来没有过。
当初向风莲提出保住仲府,也只是不想失去这个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终归到底,她也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仲冉夏在没有练刀,又未曾像往常般与展俞锦一起时,会坐在窗前发呆。
她心底有些懊恼,又有些无措。当日自己亲口拒绝了风莲,便是与正道决裂,这是不该。千不该万不该的,是随展俞锦回到了天凌府。
仲冉夏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美相公的对手。平衡被打破了,仲府也没了,一无所有的她突然有了些迷茫和矛盾。
没想到,这动摇的苗头才丁点大,就被展俞锦察觉了。
这日,他翩然而至,眼眸犹若天上的明月,清透中含着点点温情:“娘子,可是愿意成为天凌府中之人?”
仲冉夏面露诧异,没料到此人会如此直接。
见她犹豫,展俞锦略略前倾,低低一笑:“那天你厉声拒绝风莲的话,在下还记得一清二楚。”
“得罪风莲,等于是得罪了正道。再者,他们囚禁了仲府的人……娘子不想报仇么?”
一字一句,柔和至极的语调,仿若罂粟花,低沉、惑人,不知不觉间,缓缓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
这一瞬,仲冉夏不能不说,她动心了。
“……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展公子大费周章地劝说,究竟为何?”
感情和理智的天平,最终还是偏向了后者。
心里像是有一道声音在说,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爱这个男人。很可能只是在那一瞬间,展俞锦习惯使然的温柔,让她有了爱上的错觉。
“娘子太小看自己了,”他淡淡笑着,掌心覆上仲冉夏的手背,声音放得越发轻柔:“那么,你的回答?”
“……不,”她感觉到手上的暖意,脑中突如其来的空白,半晌后,还是听到了自己空空洞洞的答案。
“果然,”展俞锦抬头一瞥,漫不经心地笑了:“娘子,你既不愿与正道为伍,却也不想与在下同道……你以为置身事外,便是万全之策?”
这个人总是如此轻易地看穿她,仲冉夏垂下头,不言不语。
她是这个时代的旁观者。
她能够动心思借助各方力量互相牵制,能够与风莲合作抵御展俞锦,却也能够反过来,借展俞锦的手克制风莲。
眼看着两虎相斗,她从来没想过要站在哪一边,对谁表示忠诚和支持。
由始至终,仲冉夏只当她是一个局外人,一个只想要离开争斗的泥沼,保全自己的世外孤魂而已。
如今,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一双乌黑的眸子盯着自己,让她作出选择。只是,也不过是唯一的选择罢了。
仲冉夏歪着头,这时候居然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展公子,若我削发为尼,连少林寺的秃驴都不敢找我的麻烦……”
手上骤然一痛,她面露惊讶,止住了话头。展俞锦敛了笑,脸色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娘子倦了,竟然说起胡话来。”
见着这样的他,仲冉夏突然有些心虚,嗫嚅道:“我只是说着玩的。”
展俞锦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身影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留下她一人在房内满脸莫名。
手上还残留着一丝痛楚,仲冉夏咬着唇,郁闷了:她又没做错事,干嘛心虚?
执念
光自己练刀,并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实践才是真理,于是仲冉夏找上了在木风阁的明远。
院内没有可怕的婢女,亦少有人打扰,小和尚的日子过得惬意又自在。
当然,这是在仲家小姐找上他之前。
明远清秀的小脸皱成包子样,右手握着刀,被逼站在空地上。对面的仲冉夏还穿着那身古怪的短袖短裤,小和尚脸颊微红,眼神左右飘荡,就是不敢直视:“女施主,小僧愿意比试,可是……你能换一身么?”
他很想说,这奇怪的装束比叫花子身上的衣料还少,叫人如何是好?
仲冉夏低头扫了一眼,不在乎地道:“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师傅将我看作是骷髅不就行了。废话少说,出招吧。”
明远欲哭无泪,这简直是强人所难。如今骑虎难下,他也只得硬着头皮握着大刀冲了上去。
她一边迎面抵挡,一边仔细观察着小和尚所有的动作。
开山劈地之势,干净利落。可是缺了几分凌厉,这刀法就跟花拳绣腿没了区别。
仲冉夏暗自运功,突然往后急退,小和尚不明所以,走前几步,却见她骤然扑了回来,银亮的刀光在眼前一闪,明远刚稳住身影,刀锋已落在他的颈侧,只差毫厘,自己这脑袋就得跟身子分家了。
仲冉夏喘了口气,收回了弯刀。
明远双手合什,眉宇间噙着七分平静三分喜悦:“短短数日,女施主的刀法已在小僧之上,小僧认输。”
“你错了,若非出奇不意,小师傅又怎会躲避不及?”她黑亮的双眸转向了小和尚,叹道:“你的心太软,刀法只能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