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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慌跑来的却是行云。
“呀!姑娘!”看到扶门而坐的,行云惊呼:“这是怎么了?又发病了不成?快叫太医!”
“住口!”看到行云如此,雨瑶不由脱口呵斥,旋即勉力平定心绪,道:“这会哪里去找太医?快!去正厅!”
“不!外面都是军队……”
“扶我出去!”仿佛是无力再理论,雨瑶只是摇了摇头。一边克制着体内翻滚激荡的寒气,一边半倚在行云臂上,向园外走去。
四下里仆妇乱窜,砸碎物件的声音,踩踏花木的声音,夹杂在士兵的喝骂和下人的求饶中,一片乌烟瘴气,鸡飞狗跳,没有一丝规整可言。
雨瑶急在心里,也无可奈何,想要提气,却无力可借。只得逆着乱流向前。
刚到正厅,就看见素昔浮奢的凿花地砖上,已经泼了一地鲜血。倒地之人,除了苏嬷嬷,其余竟都是颇有武艺的家丁。
刀斧手扬起砍刀,正向苏夫人砍去。
“住——手——!”混合着勉强聚齐的真气喝出,甜腥的味道便冲上了咽喉。寒流漫上手指,雨瑶只觉得,一时间连手中握着什么都无法感知。
而此刻,满厅之人,齐齐望向门外。
熊熊火把,烧亮半片天幕,映照着满地污血。刺目的鲜红中,走出一身绚烂的红。
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踏过温热的鲜血,踏过横陈的尸骸,笑得不似人间。
“长孙大人,可好?贵客盈门,未及远迎,失礼之处,还望海涵。”一字一句含笑吐出。站在这满地鲜血的修罗场,据案而坐的长孙阓,竟有刀兵过体的错觉。
“哼!三小姐来了!省的我费力去抓。左右,将她拿下!”
“慢着!”
拔刀的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金光乍然绽开,神为之夺,不由后退一步。
明黄绫绸上,五色团云中,工楷写就的册封诏书,依旧鲜明如昨。
“圣旨在此!尔等退下!”雨瑶扬眉呵斥。只有身侧的行云知道,她的手已冷如寒冰。
“哼!本将军奉太后懿旨,抄斩谢氏满门!还不拿下?”长孙闻怒目圆睁,张口喝道。
四围官兵围上,雪亮的刀光晃着明灭的火炬,是暗夜里唯一的光彩。
行云正要不顾一切伸手去拦,却被雨瑶拦住。
“我竟不知,这堂堂朝野之上,是谁的命令最高了。”雨瑶只是笑着,却站着纹丝不动。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已无法再动了。
“自然是当今太后!”说到这里,长孙闻眼底不免闪过一丝轻蔑:“皇帝不过一个傻子,事事还不是都听太后的?”
“诋毁圣驾,罪同叛国!敢问长孙将军,这又该如何罚?”
“哈,这里全是我的亲信,只要杀了你们,谁还知道?就算知道了,又能奈我何?三姑娘!哈哈,下次见了阎王,千万记得投个好胎!”
刀兵骤起,锋利的刀刃,刚刚抵达雨瑶的脖颈,却再一次被喝止。
“退下!”却是厚重而隐隐含怒的声音。
“大哥!”长孙阓,一瞧见来人,便再顾不得别的,连忙从案后起身,向来人躬身行礼。
宫锦官袍,伟躯长髯,年过半百,鬓发未白。正是长孙弘之长子,长孙阛。
——呵,如今,她该叫他大舅舅?
来人温文而笑,四围火把攒聚,亮如白昼,却没有一丝暖意。
铿锵兵甲,熊熊烈火,浩浩天穹,巍巍高墙。那一袭凤冠霞帔,手持圣旨,独立其间。寂静地只剩下燃烧的哔拨声。
长孙阛目光微闪,俯身下拜:“微臣,参见娘娘。”
这一拜,便是叩地有声!
不仅雨瑶愣住了,连一边侍立的长孙阓也愣了一瞬,才愤愤不解地下跪。周围兵甲,早已跪了一地。
仿佛是被丹田内的剧痛激醒,雨瑶冷冷盯着眼前之人,忽然笑道:“雨瑶何德何能,敢承长孙侯爷,啊,长孙王爷一跪?”
词锋如刀,而长孙阛却只是一笑而起:“臣弟混淆朝纲,确实不妥。阛,承父之候,不敢窥伺王爵。只有纲常稳定,天下才能太平。此为国之根本,历千秋万代,也不曾轻易改变。”
听得历千秋万代一词,雨瑶心中却突然安定了下来,此番长孙阛挑明篡位之心,既知其目的,便可思量对策:“呵,长孙大人,即想易江山之主,就摆明车马吧,何必再绕圈子,徒费口舌?”
“娘娘快人快语。”长孙阛依然垂目而笑,光影之中,也不知深深几许:“只是,除了这一纸圣令,恕老夫愚钝,真想不出来,您还有什么凭仗?和我谈条件?”
“我还能有什么?”雨瑶忽而笑了,步摇灿灿生辉。她一字一字道:“长孙大人已经告诉雨瑶了。您还不想杀我呢。这——算不算凭仗?”
“呵,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快死了!”他斜觑着她,就像看一只落在笼中的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云魂雨魄全销(一)
第八章云魂雨魄全销
半世浮沉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题记。
雨瑶陡然脸色煞白,燃烧的火炬也照不出一丝血色。倦然闭目,连经脉之中肆意奔流的寒毒都无力弹压:“如此说来,这毒,真的是长孙大人所下了。可是,毒死也是死,砍死也是死。想要我死,何其容易!为何要用如此阵仗相逼呢?长孙大人是想告诉雨瑶——您有解药,是么?”
苍苍目中,掠过一丝讶色,长孙阛却抚掌笑道:“没错,我确实有解药。只不过,你却没猜中这下药的人。能给你种下数年的毒药,却满府无人知晓,不,应该说即便知晓亦不敢过问。如此能耐,岂是旁人能有?我所做的,不过是派人把这个消息透漏给你,让你猜到罢了。”
——怪不得……那盆御衣黄竟是他派人倒的药么?
——可下药之人究竟是谁……难道是……他!
“父……亲……”
她神色激变甚至来不及掩藏,眉目间荒凉渐起,竟不知还能说什么才好。
一时间诸般困扰涌上心头,又一一化尽。
——原来,这一局珍珑,只有倒脱靴,才能解得……
可是!
“呵,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她怕,这只是疑兵之计,让父女反目,好坐收渔利。
长孙阛微一抬手,长刀入鞘之声齐齐响起。铁桶一般的包围之中,突然如劈波斩浪一般让开一条甬道。
通明的火把下,走来一个谁也不曾预料到的人。
织烟。
“原来真的是你!”此话一出竟然带着哭腔,却是一直不语的行云:“小姐待你不好么?待你比谁都好!你……”
“叮!”一霎寒光突起,却被簪子拦下。
金簪落地,清脆悦耳,而簪面上所镶宝石尽数碎为齑粉。
“且听她要说什么罢。”雨瑶冷冷一叹,旋即回首,莞尔笑道:“可惜,我若死了。行云,你怕也活不久。死前能做个明白鬼,还要多谢舅舅了。”
长孙阛沉眸一闪,嘴角浮现出莫测的笑意:“呵呵……姑娘的舅舅么?我可不敢当啊。我的外甥女——是她!”长袖延展之处,正是织烟。而此刻,她依然穿着半旧的云纱裙。原本飘渺的衣裾,此刻沉默如山。
织烟无言,行云无言,雨瑶无言。寂静得叶落可闻。
一日之内,风云激变,心神屡次受激,雨瑶此刻再无一分力气,掩盖伤情,暗色的血,便顺着指尖染在明黄绢布上,玉轴金纸,无上威严……都是荒唐。
乌云翻滚,终究,遮掩了月光。
天穹之下,只余千只火把,耀满玉堂。
堂下血如墨泼,刀如林立,刀锋攒聚之处,她却抿着嘴儿笑,眼中一片惨淡空茫。
她是为自己笑的。原来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那些丹青留墨之处,为何人人都笑如春风?这人间万里,肯为自己而笑的,也只有自己了……
一根,一根,拔下头上的珠钗玉饰。连束发的环带也一并解下,一头青丝,跌落成七尺流光。即使散入满地污血,也不以为意。
拆完簪环,雨瑶顺手扔给行云,静静道:“这些都送给你,拿去给她也好。我不是你的小姐,她才是。你只会绣花种花,想来织烟也不会为难你。”
“不——”行云看也不看,一径扔掉,哭道:“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我死也不信!老爷怎么可能害姑娘!”
雨瑶一怔,看着她,却只有苦笑。
长孙阛拂须笑道:“虎毒不食子。你不是他亲身女儿,自然要下毒控制你。呵呵,今日没有服药吧?滋味如何?”
“虎毒不食子?”雨瑶反问:“大人还不是把亲外甥女推进火坑?啊,是了,她终究是姓谢,你杀了她全家,不怕养虎为患么?”
长孙阛眼中陡然闪过一丝冷厉,织烟骤然抬头,又如何逃得过他的眼睛?
“十四年前,谢棠洲为求自保,设计烧了寒羽阁,也烧死了我妹妹!却幸亏乳母抢救及时,抱出织烟,送到府外。你不过是个六年之后捡回来的野丫头!”
“呵,十四年前……事端由头,可不是还落在你们自己身上?你敢说,母……令妹,不是死在自己父兄手上?”
“你!”长孙阛惊怒,却转眼收住怒气,冷笑道:“老夫只想取谢氏一族性命。谢棠洲如此待你,何不倒戈助我?”
“恕我愚钝,真想不到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东西,能入大人之眼?让您先礼后兵,如此迫切?”雨瑶冷笑道,连炽烈的火把都晃了晃。
长孙阛眼中寒光缓缓亮起,又缓缓落下:“你一定知道。你要把什么东西带进宫去。”看到雨瑶不动声色的目光继而道:“我若没查清楚,自然不会同你要。你若乖乖告诉我,就不必再受毒药之苦了。”
此刻周身如冰,反而觉得夜色凉风都带着暖意。滴落于地的血色里,是微不可查的暗蓝。寒凉之毒,本是收引向下,可她却仿佛听到了浪涛拍岸的声音……
一浪一浪,拍打着视线,燃烧的火把,扭曲成一片升腾的金色。就像……那一条只会出现在梦里的小路……
“其实,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谢棠洲眼界忒低,你这样的人才,合该用到……”后面的话语,她早已听不清了,只觉得,仿佛有冰冷的湖水,从脚底一直漫上顶心。眼耳口鼻,已没入水面,一切外界的声色纠葛,都被扭曲在无形帘幕之后。
强撑至此,已是极限。
如此放任自我,没入灭顶的寒冷之中,可好?
“小姐!”那是……行云!
就像钢丝陡然钉入识海,耳边炸开带血的惊呼!
“你若不说,这丫头也不必活着了!”默立于其兄身后许久的长孙阓,拎着行云的后襟喝道,晃动的火焰下裂开残忍的笑。
“这么长时间,想必大人也搜过屋子了。若是连您都没找到,何谈只是棋子的我呢?”模糊的视线强行聚焦在刀锋之上,仿佛溺水之人,挣扎着探出水面。只是一个恍惚,行云便被架在刀下。此刻她可以不顾自己生死,却不能不顾及行云。
终究还有一个人,即使身陷地狱,也愿意陪在她身边。
死何足惜!
“长孙大人不会以为,雨瑶把东西藏在了身边吧?可惜谢棠洲只把我看做棋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把东西交给我?还是……大人在找别的东西?只要在这世上出现过,何愁找不到呢?”
长孙阛一怔,负手而笑:“看来,你又猜到了。不错,我确实是在等谢清睿。我这个外甥可聪明的紧,江南布下天罗地网,也能叫他一介书生逃了出来。若非如此,今夜之举,也不至于如此仓促,连个苏家的女人也敢在我面前罗唣!”说罢冷冷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苏夫人,似是厌恶至极。
——清睿!……哥哥……
她下意识地叫他哥哥,就像叫了千百次那样。可最终,她于他也只是过客……
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如今这“哥哥”二字,百转千回,口不能言,为之奈何?
长孙阛盯着雨瑶脸庞上的每一寸变化,忽然扬眉冷笑,目光如电:“谢清睿果然回府了!”
雨瑶骤然一惊,恐他知晓清睿的下落,又实不知清睿人在何处,笑道:“是又如何?”
“哼!他果然还未联系到你。那么,只要留着你,守株待兔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云魂雨魄全销(二)
——那样冷的蓝,又是……湖水么?
——有人在湖水中唱歌……
那不是人间的歌……
飘摇的歌声,抽离出水底的蔓藻,在幽蓝寂静的色调里,睁开一只只空洞的眼睛,没有眸子的眼睛。
那是死人才会拥有的眼睛,一串一串,浮动在死寂的幽蓝里。
不,还有光。
湖面照射下来的光。
被扭曲折叠成光怪陆离的幻影,引诱着不甘的灵魂,堕入绝美的死亡。
歌声盘旋着向上,一节比一节拔高,化入刺骨的笑意——那是浸满绝望的笑,一个女人倾尽毕生爱恨,也只剩下了绝望的笑……
“月兮皎皎,音兮渺渺。”
“血兮滟滟,骨兮槁槁。”
“生何悲兮,死何欢?”
“魂何归兮,魄何来?”
“魂何归兮,魄何来?”
——招魂?不像啊?倒像是在唱着上古的歌谣……独对天心一轮明月,吟出染血的歌谣……
无边的死寂里,整个湖底都飘满了空洞的眼睛。浮动着,缀连成无数蔓藻,盘旋着向中心蔓延……
“睿儿……我的好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