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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白天总是心神不定,晚上便噩梦频频,不是梦见永琪遭受不测,就是梦见他离自己而去。小燕子本是乐观豁达之人,经过这番变故,也变得敏感不少,虽然箫剑和晴儿轮流安慰,更说永琪已经在前来杭州的路上,但心中总是七上八下的,干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没有见到永琪之前,她总是没法安心!
箫剑见她心烦意乱,干脆把箫送了给她,说是能陶冶情操,修身养性。小燕子对箫的兴致比对那诗词高多了,没几天便学得像模像样。
箫剑感到欣慰——能将小燕子的相思之情排解几分,那也是好的。
这天清晨,小燕子才起来就不见了箫剑的身影。她想了半天,才想起箫剑几日前提起过,今日要去方家旧宅走一趟。当时她也闹着要去,箫剑却道:“那里早已不是二十年前的方府了,小燕子,你怀着身孕,怎么能去那儿呢?”
小燕子倾斜着身子,抚着隆起的小腹,自然而然地呈现出保护腹中幼子的姿势。想到她和永琪的孩子,她的目光变得柔和,少不得妥协地点头。
清尘山庄原本人烟稀少,并不像普通的大庄大院,也没多少服侍的人。晴儿这几日身体不适,倒也没人约束着小燕子了。
小燕子也的确闷坏了,这三个多月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经不止一次地抱怨:“这里不能去,那里不能去,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要疯了!”
这日天气晴好,阳光明晃晃地如金子般洒将下来,轻盈洁白的柳絮如雪花漫天飞舞。花园内景致如画,满树的梨花海棠点缀在枝头,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恰巧一阵风吹过,绯红的桃花簌簌而下,在明净的天空下飞扬。
永琪穿梭在欣欣向荣的佳木丛中,却无暇欣赏春日里的美景,他的全付心思,只在一个人身上。
小燕子一身浅蓝色的衣裙,沐浴在春日的阳光里,头上也只是零星的素净珠翠,一个人在花园中漫步。
花园中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叮咚作响,小燕子捡起一颗石子,中指弹出,在小溪中央圈起阵阵涟漪。
永琪的脚步突然停住了,只因一个浅蓝色的背影骤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就好像她曾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主宰他全部的喜怒哀乐。
他的手指一松,只听「哐当」一声,仿佛是金属落地的脆响,敲在谁的心上。
小燕子本能地转过身来,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笼罩在阳光里,让她几乎停止了心跳。
微风轻轻拂过,小溪缓缓流过,他们只呆立着,深深地凝视着彼此,仿佛天地万物皆化为虚无。
“小燕子……小燕子……小燕子……”永琪忘情地重复着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的名字,仿佛要在这一声声呼唤中诉尽全部的思念。
小燕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她的丈夫,腹中孩子的父亲,她从十七岁起就拼命去爱的男子。
“永琪……”刚喊出这个名字,小燕子的泪珠便滚滚而落,再也看不清永琪风尘仆仆的脸庞。
“小燕子,别哭……”永琪伸手抹去小燕子的泪珠,将她轻轻地揽在怀里,再也不肯放开,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儿就会消失不见。
小燕子只想沉溺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挡风遮雨,再大的雨雪风霜都不必在意,仿佛这样就可以地老天荒,再不分离。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为父母的久别重逢而高兴,忍不住微微一动。小燕子感到腹中一阵抽搐,不禁眉头一皱。永琪察觉到怀中的妻子身子一颤,猛然想到一事,轻轻放开小燕子,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神色温柔:“我们的孩子……”
小燕子抚着小腹,脸上犹自挂着泪珠:“他刚才踢了我一脚,一定是在抗议了。”说完,自己也觉不好意思,忍不住破涕为笑。
这样一来,略显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永琪弯下腰,轻轻地抚摸着小燕子的小腹,将脑袋凑上去,倒惹得小燕子「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孩子才六个月大,是听不出什么来的!”
永琪孩子气地挠着脑袋,扶着小燕子坐在石凳上,深深地凝视着她,仿佛永远也看不够,良久才握住她的手,认真地道:“大师兄总说你一切都好,现在见到你果然平安无恙,我才真的放下心来。”回忆起两个月前从乾隆口中得知小燕子坠崖而亡的消息,永琪仍是脊骨发凉,眉头一皱,似有不适,握住小燕子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几分力道,“小燕子,再也不要这样吓我。如果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我一定会发疯!”
“再也不会了!永琪……”小燕子心疼地看着永琪略带迷茫沧桑的目光——她又何尝能够再忍受分离之苦?从前她爱玩爱闹,但如今她只想和自己的丈夫孩子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直到年华老去,直到生命的尽头。她拥住永琪,轻轻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永琪宽大的双手环上小燕子的腰,温厚的声音和着风声响在她的耳畔:“我能放弃一切,但绝不能失去你……”
“嗯哼!”只听一声咳嗽,树丛中深蓝色衣角一闪,箫剑携着晴儿的手闪身出来。永琪和小燕子赶紧分开,登时涨红了脸——虽然是一家人,但方才又是喜极而泣,又是真情流露,全落在箫剑和晴儿眼中,也够不好意思的。
小燕子拨弄着鬓边的头发,忙不迭地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啊!箫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什么发现没有?晴儿你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在房里休息?还有大师兄去哪儿了?”
晴儿本来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不禁掩嘴笑道:“大师兄才不是那么不识趣的人呢,早就回去了。”
“就是就是,小燕子,你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啊!”箫剑敲着小燕子的脑袋,看着永琪:“这下好了,你们夫妻团聚,皆大欢喜。否则,我恐怕要被小燕子怨死了。”
小燕子不服气地瞪眼:“哼!你才是那个什么左右什么他的,你都还没说你有什么发现呢!还有晴儿的身体,好点儿没有?”
箫剑正色道:“的确有些发现,不过还是明天再说吧!这其中盘根错节,恐怕不是简单的三言两语可以说明白的。至于晴儿……”他突然变得扭捏起来,“晴儿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真的?”小燕子几乎跳了起来,永琪忙不迭地扶住她,小燕子拉着晴儿的手,“是不是真的?”
“大概……大概是真的……”晴儿的脸上泛起红晕,含糊地应道。
“难怪这几天你身体不舒服,没胃口又容易犯困。”小燕子展颜一笑,“永琪,看来我们的孩子马上就会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见到小燕子久违的笑容,永琪也面露喜色:“今天真是双喜临门,真该好好庆贺一番。”
“对啊!不如我们今晚好好喝一杯!”小燕子兴致上来,浑忘了她和晴儿有孕在身不能饮酒,果然永琪反对道:“小燕子,你和晴儿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喝酒呢?”
“对哦!”小燕子才反应过来,挠着脑袋,一会儿又有了主意,“那你代我喝好了!”
小燕子的双眼一眨一眨,落在永琪的眼中如钻石般璀璨动人,不禁看得痴了,抗议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口。直到小燕子的双手使劲在他眼前晃动,永琪才回过神来,他微微一笑,揽过小燕子的腰:“走吧!”
小燕子任由永琪小心翼翼地扶着,歪头问道:“去哪儿?”
“当然是去准备吃的,反正——”永琪温柔地微笑,“有人说过,人都要吃饭。”
夜幕降临,整个清尘山庄笼罩在柔和的月光中,如同披上一层水银色的轻纱,安静宁和。
久别重逢的喜悦充盈每个人的心间,虚净还是一如既往的少言寡语,只是默默抿酒,望向永琪和小燕子的眼神里,却也有一丝欣慰。小燕子虽总嚷着要永琪代喝,但听说永琪假装醉酒才得以离开皇宫来杭州找她,也不再坚持,反而担心起他的身体来。
待到两人回房准备休息,已是酉时一刻了。小燕子怀着身孕,早已觉得疲累;永琪这些日子劳心劳力,也感精神不济,不一会儿已经齐齐躺倒在床上。
四目相对之时,两人均感说不出的轻松安定。分离不过短短半年,在永琪和小燕子心里,却仿佛是一生那么漫长。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只能在梦中寻找对方的身影。
小燕子玩弄着永琪垂在肩头长长的辫子:“永琪,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咱们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我都喜欢。”看着小燕子追根究底的目光,永琪温柔地握住她的手,“如果一定要我选,我要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儿。”他顿一顿,神色迷醉,“我们的小小燕子……”
“跟我一样有什么好的?要是跟我一样顽皮捣蛋,你以后可有的烦了!永琪——”小燕子换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宫里不是都喜欢儿子的吗?”
“不是喜欢,而是需要。”看着小燕子微微迷茫的神色,永琪顿觉失言,捏捏她的脸颊,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们都会拼尽全力爱护他,给他我们能给的一切。”
小燕子心底最深处刹那柔软,手心里甚至能感受到永琪的心跳。眼前的男子眉目细致,深情款款,她不禁一阵安心,握着永琪的手掌,慢慢进入了梦乡。
永琪的目光缱绻于小燕子细长的睫毛之上,心底微微叹息一声——他与小燕子得以重逢,自然是欢喜无限。然而事情却远没有结束,那些年的真相仍是秘密,听箫剑所言,似乎并不简单;小燕子在宫中的遭遇也未大白,依乾隆和太后的反应,只怕牵扯甚广;敌人依旧虎视眈眈,不知何时便会在暗中射出致命的一箭。
宫里妃嫔母凭子贵,否则再多恩宠也只是空谈,她们自然需要儿子的出生来保住一世荣华。
圣祖爷当年选中先帝,也只因见到年仅六岁的乾隆已是难得的聪慧伶俐。王孙贵族无一不需儿子的诞生来争取日后的富贵。
然而……
荣亲王或许需要,但永琪不需要。
永琪望着小燕子睡梦中露出的恬美笑颜,轻轻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握着她的手沉沉睡去。
这一晚,是小燕子和永琪半年来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四章
翌日,箫剑齐集众人在大厅之中,将前一日在方家旧宅中的发现一一道来。
当初只不过是虚净的一句无心之语,倒是让他脑中灵光一闪。这些年来追究当年的真相,起初总以为乾隆是始作俑者,后来知晓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前往杭州府衙查探,结果也不过是揪出了早已被斩首抄家的梁廷桂。或许是近乡情怯,方家旧宅是他二十年来都未曾踏足的。
家变之时,小燕子才两岁,自是没什么记忆;而他却已四岁,匆忙之时被管家抱走,脑海中总残留着当年的景象。
方府如今的凋零破败,无时无刻不在唤起他的回忆。
只是,为了家仇,为了小燕子,再怎么不愿触碰,他终究也得跨过那道坎。
方家在当时也是,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从此无人问津。府中的一切仍保留着当时的模样,唯有扑面而来呛人的灰尘,提醒着历史的车轮已经碾过二十载春秋。
箫剑的面前摆放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小燕子随手一翻,只见每页均写着许多数字,更有些以朱笔圈出,旁边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永琪略瞥一眼已经明白,这定是账簿无疑。
箫剑接过小燕子手中的账簿,翻着已经泛黄的宣纸:“年代久远,这定是爹当年藏下的。爹将它藏在暗格之内,定是为了防止被奸人发现,否则他的一番苦心便白费了。”
小燕子还是不太明白:“那这账簿记的是什么?”
“应该是银两进出的记录吧,就如在宫中一般。”晴儿盯着其中密密麻麻的数字,“但是这是哪家的账簿?又怎么会到了爹的手里?”
“若非此物落到爹的手中,我方家恐怕也不会有灭顶之灾。”箫剑苦笑着合上账簿,封面上因年深日久而早已淡去的印章清晰地昭示着账簿原来的主人。
“什么?是陈曜宗?”小燕子眼尖,脱口嚷了出来。
永琪的眼中有幽深的光芒,那印章的红色早已淡去,几乎要与微黄的纸张融为一体,然而落在他的眼中却那样分明。
小燕子急切的声音掠过耳际:“这账簿有什么古怪么?他是不是和那个梁贪官一样?”
“账簿一定有问题,否则爹又何必用朱笔圈出,藏于暗格之中?但是,在账簿旁边,我还发现了另外一件东西。”箫剑的手心里躺着一块木牌,晴儿、永琪和小燕子均凑上前去细看,却只有小燕子皱着眉头道,“这东西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可能?”箫剑大吃一惊,脱口而出,“这是白莲教的圣莲令,小燕子你怎么会见过?”
箫剑不提也罢,这么一提倒教小燕子回想起来,她一拍脑门:“我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了!”于是,将几个月前在景阳宫的遭遇娓娓道来。
永琪对小燕子之前所发生的事颇为关心,箫剑与晴儿也只断断续续听小燕子提及,小燕子便将如何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