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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是下了大工夫的。瑞特对女人的事情一向比较了解,他知道,女孩子们的针线活计中,越是小巧的东西就越麻烦,有时候做个领结需要的心思不比裁件衣服少多少。瑞特撇撇嘴角,心里又高兴了一点儿,看样子小丫头还挺惦记他的。这个认知总算冲淡了一些一个月没见到苏埃伦还净听些经不起推敲的千篇一律借口的瑞特舒服了一点点,他这一个月过的可比跟亚特兰大全体居民为敌还郁闷,自从葛底斯堡战役之后,苏埃伦就一直没露过面了。先是额头摔破了不愿见人,接着是眼睛哭肿了不肯见人,再来是受凉生病了不能加人……一套套的借口流水般往他跟前递,足足哄了他一个月也没见到一面。这般反常让瑞特心底隐隐产生一种不受他掌控的不满,他讨厌不在他控制范围内的人、事、物。一直以来,苏埃伦在他眼前就像透明的一样,凭她那小脑瓜里转着什么主意,看一眼表情就能猜个九成九。可是这一回,苏埃伦的反应是真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她姐姐斯嘉丽更像个守孝的;在外头见不到,行,他亲自跑来求见,一求不见二求生病三求睡觉,整整一个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生病了要养病,合情合理啊,那他回亚特兰大旅馆去等着大小姐康复成了吧。结果呢,人家大小姐三天两头派人送信出来情意绵绵,拿幽怨的小口气述说着家中压抑低沉气氛带给她的伤感和郁闷。大小姐发话说无聊了,瑞特能置之不理吗?必然不能。那怎么办呢?送礼物吧!创越封锁线的巴特勒船长最不缺的就是时下紧缺的奢侈品了。拿骚的糖果,巴黎的时装,伦敦的香水,南非的钻石……流水般的送到苏埃伦眼前。然后,没下文了!送完礼物连枚香吻都没得到的巴特勒船长岂能甘休?他是商人,讲究等价交换。苏埃伦小姐明显的不通情理嘛!于是,暗示一下,转天儿,黑乎乎的彼得大叔就杵在亚特兰大旅馆的大厅里,用一张皱皱巴巴的老黑脸扭捏的转述着苏埃伦小姐“欢快深情”的谢意。听了两次瑞特就吐了,捂着抽搐的胃表示彼得大叔劳累了,苏埃伦小姐多礼了,大家关系这么好,距离化的客气就免了。彼得大叔再次充当传话筒,苏埃伦小姐从善如流的表示:成,以后不谢了!
然后,东西照收,人不出现,连表扬信都省略不见了。
瑞特皱眉沉思,不得不承认他遇到了三十年来最大的难题——这小女人也太善变了点儿吧!
揉着思考多了变得沉甸甸的脑袋,瑞特叹气,想他半生阅女无数,居然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看走了眼。更郁闷的是,发现了之后还没法纠正。压根儿就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让他往哪儿修正去啊?!
瑞特为人有一恶习——他不高兴,就谁也别想痛快。苏埃伦惹他不快,他就回报到斯嘉丽身上去。反正是姐妹俩,气气她(斯嘉丽)也算气着一半儿她(苏埃伦)了。巴特勒船长很明显的忘记了此对姐妹的面不合心更不和,气死了斯嘉丽苏埃伦只会高唱“哈利路亚”,当然,反过来也成立。
于是,瑞特随便拎了一包饼干又出发了。目的地一如既往的是汉密尔顿家,在门口也不出所料的得到了印蒂亚威尔克斯小姐毫不掩饰的白眼。印蒂亚一直不喜欢瑞特,从当初在“十二橡树”的烧烤宴上开始就不喜欢他,第一眼看着就不像是个文质彬彬的上流绅士,再一打听他那些“丰功伟绩”,没直接撵人得亏了她有涵养。后来不打交道了,瑞特怎么样她也懒得过问了。可是现如今,她住在梅兰妮家里,而这个人三天两头的跑来串门,偏偏梅兰妮还认定他是个好人,从不婉拒,这股气可把印蒂亚憋坏了。她找上梅兰妮,把瑞特那点子家喻户晓的坏事儿兜了个底朝天,可任她磨破了嘴,梅兰妮就是不相信,非得维护他,说他是好人,说大家都误会他,有偏见。把印蒂亚气得够呛,可是这里不是她家,她也不好发号施令,只得作罢。
可是刚决定了对瑞特视而不见的第二天,印蒂亚就火冒三丈的发现,这个家伙居然妄图引诱年幼的苏埃伦!这个发现让印蒂亚怒火高涨,在她看来,瑞特的人品一定像他的名声一样坏,是个被上流社会驱逐的无赖。而苏埃伦,不但是她的好朋友,还是全县数一数二贵族人家的千金小姐,天真单纯,年幼无知,他们俩如果有任何感情往来,那一定是瑞特居心叵测的诱拐。印蒂亚一直对斯嘉丽报以轻视和不屑,认为她完全没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对苏埃伦和卡丽恩动辄威胁嘲讽,把两个妹妹压制的大气都不敢喘,因此在反感斯嘉丽之余,对于苏埃伦和卡丽恩向来多加关照。她的年纪比梅兰妮这个准嫂子还大三岁,比苏埃伦大的就更多了,现在家中,除了不管事的佩蒂帕特姑妈之外,就以她为长,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看好了苏埃伦这个最年幼的小姑娘,避免她误上贼船。
苏埃伦对于印蒂亚温柔的约束心怀感激,太好了,正愁没借口避开瑞特呢。她对瑞特几近放弃,自然不愿意再跟他玩儿暧昧游戏,可是一想到瑞特身后戳着的金山银海,苏埃伦又不觉口水滴滴。几番思量之后,苏埃伦幼稚的决定,要和瑞特维持表面上的互动,拿些甜言蜜语哄着他,但不给实质亲近,设法从他那儿多弄点儿好处过来。而一旦他和斯嘉丽往来密切了,立刻以“受害者”的身份跳出来对这俩狗男女大加鞭挞。然后,捞足金币,赢得同情,全身而退,等到战争结束后,大不了远走梅肯或者赛凡纳去找丈夫,那里没有被战火摧残太多,想来还是能剩下几个未婚好男人的。至于瑞特,就让他去跟两面三刀的斯嘉丽过日子去吧,看着自己老婆为情夫守身分居,憋屈不死他!
打定了主意之后,苏埃伦对于印蒂亚的暗示从善如流。每次瑞特一来,她立马乖乖上床装睡。梅兰妮天真好骗,每次一看到,总会自告奋勇去帮她解释。印蒂亚见状,十分满意,对着苏埃伦就更亲切了,不说像照顾亲妹妹霍妮这么体贴仔细吧,至少那待遇能跟梅兰妮这个中表至亲和未来嫂子并驾齐驱了。遂,苏埃伦也很满意。大家全体孤立斯嘉丽了,包括彼得大叔和厨娘都不跟她讲话,全家只剩一个黑妈妈还站在她那边。看着斯嘉丽一出门就被全城人暗骂,一回家就被全家人冷落,苏埃伦乐得蒙在被子里笑得直岔气。该!活该!!太活该!!!
斯嘉丽长这么大,几时受过这种冷待?恢复单身的喜悦劲儿一过,穿丧服的闹心劲儿就占据高地了。斯嘉丽沮丧的发现,即使从仓促而负气的婚姻生活中解脱出来,她的日子也没法恢复到未婚之前的无忧无虑了。
本来她在县里就已经很不好过了,现在,被下贱的霍妮一闹,全亚特兰大的人也都不肯理她了,就连家中软柿子一般好拿捏的佩蒂帕特和梅兰妮也被印蒂亚操纵着,禁止她们和她说话。梅兰妮原本想和印蒂亚据理力争的,可是有一天“无意中”听到斯嘉丽在向黑妈妈抱怨查尔斯的死害她穿成黑乌鸦之后就伤心了。斯嘉丽的语气中毫无半点对查尔斯的怀念和爱恋,这让一直坚信哥哥婚姻幸福的梅兰妮彻底看清楚了真相。斯嘉丽,她是真的不爱自己的哥哥啊!这时候,人们一直在她耳边讲的——斯嘉丽是为了摆脱县里的流言蜚语和鄙夷轻视才匆匆忙忙抓住好骗的查尔斯结婚——终于被回想起来了。梅兰妮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斯嘉丽这位寡嫂,从前,她以为她们是朋友,可是阿希礼那件事让她的自欺欺人被戳穿了,这个朋友,只是她单方面的在认证罢了;后来,她以为她们是姑嫂,可是没有了维系她们之间关系的纽带——查尔斯,她们就不是姑嫂了,最多,她们只能靠小韦德的血缘再拉近关系;现在,梅兰妮已经不知道她们到底算什么了,她心乱如麻,哥哥的牺牲已经割去了她心的一大块,而斯嘉丽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啊!可怜的梅兰妮,她从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指责别人,她从小到大说的话,只有赞美和恭维,她知道怎样为了使人们愉快而讲些亲切和恭维的话,即使是暂时的,可是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对人说出心中的不理解和不原谅,她只能沉默。
斯嘉丽快要被憋疯了,她从来没有受过这种气,也从来没有人敢给她这种气受。她,斯嘉丽奥哈拉,是天生的美人,是男人们瞩目的焦点,是女人们嫉妒的根源,她从来都是活在赞美、表扬、恭维和追逐之中的,她从来就忍受不了不以她为主题的谈话,她也不能容忍任何男人同别的女人恋爱,可是现在,家里整天谈论的只有那个愚蠢死掉的查尔斯和即将回来的阿希礼,没有一个人夸赞她;而四个姑娘中(她还把自己定位为姑娘),梅兰妮抢到了阿希礼,就连印蒂亚那个死板的老女人也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斯图尔特,现在,还有一个成天闲逛的巴特勒船长时不时的跑来讨好那个阴险刻薄苏埃伦,真见鬼,除了弗兰克那个唯唯诺诺的老家伙,怎么还可能有人要她呢?而最过分的是,居然只有她不可以被人追求,斯嘉丽简直要气疯了。
斯嘉丽完全想不通。不过也不要紧,她想不通的事情多着呢,她也从来不以为苦恼。她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想不通的事情干脆扔开不想,以后再说吧!她现在只想着怎么出了这口恶气才好。阿希礼,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现在她恢复了单身,而阿希礼注定没法在短时间之内和梅兰妮结婚了,她就又有了大把的机会。斯嘉丽打定主意要赖在亚特兰大等阿希礼回来,她一定要让他承认爱她,然后他们一起私奔,躲开这场恼人的战争和由此引发的所有不愉快,开开心心的生活,等到战争结束后回家,妈妈一定会因为看到她的幸福而原谅她的。斯嘉丽自信的憧憬着,突然,这份美好被刺耳的门铃声打断,斯嘉丽恼火的推开窗户,楼下的人白衣黑马风度飘飘,他的手上拿着一个漂亮的礼盒,斯嘉丽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了,那么大、那么精美的盒子,不知道又装了什么好东西呢,该死的,那只会便宜苏埃伦。斯嘉丽一想到苏埃伦奢侈的享受,而自己却不得不装扮成黑乌鸦被全城人漠视,心中不禁怒火中烧,感到人生真是太不公平了!。突然之间,她心上萌生了一个决心——苏埃伦不配享受这些如今越来越难得的美好和奢华,她不应当享有这些,她,斯嘉丽,要把它们据为己有。
斯嘉丽紧握拳头,昂起头颅,既然阿希礼还没有回来,就先拿他解解闷儿吧!要知道,现在还能看到一个四肢完整并且没有面黄肌瘦的男人真是太不容易了,而且他还有那么多钱,还对她恭敬礼貌,现在城里的男人已经不跟她讲话,更不会邀请她跳舞喝茶看戏了,可是看样子这个人却不在乎这些,每次来还总跟她搭话。斯嘉丽得意的扬起脑袋,不可能有男人看不到她的魅力,她决定要俘获这个人,不然一个人在这地方闷上好几个月,就算有见到阿希礼的希望支撑着也实在太烦了。至于他原来的目标——苏埃伦,可从来就不是她的对手。
楼下传来了瑞特进门的声音,他拖着圆滑的长腔在向冷言冷语的印蒂亚问候。斯嘉丽挑挑眉,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裙,厌恶的撇着嘴,这黑色真是讨厌。随即,甜美的微笑重新挂在脸上,她“唰”的一下展开黑绸折扇,踏着轻快的脚步“哒哒哒”的朝楼梯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归家与休假
那支在葛底斯堡战役中被击溃的军队如今已撤回到弗吉尼亚,并精疲力竭地开进了拉起丹河岸的冬季营地。无数的伤员和获得休假的士兵陆陆续续涌进了亚特兰大,这里是整个南方最大的交通枢纽,也是目前拥有最多最完好医疗器械和药品的城市,伤员们需要在这里治疗休养,休假的士兵也必须在这里转车回到他们的家乡。
阿希礼威尔克斯在圣诞节的前夕带着查尔斯的棺醇和遗物回来了。
梅兰妮和佩蒂帕特姑妈都哭成了泪人。
由于葛底斯堡战役中阵亡的将士实在太多了,而且当时又是夏季,尸体堆积如山,极可能引发疫病。因此清理战场的人根本来不及一一将他们分开安葬,基本都是好几个甚是十好几个士兵一起下葬在一个墓穴中的,有的甚至连棺材都没有。查尔斯能分到一个,还要多亏了阿希礼的苦苦哀求。他说在自己和未婚妻的哥哥一同上了战场,现在他活着,而未婚妻的哥哥却不幸战死,没能保护他、照顾他已经愧对未婚妻的信任和托付了,现在如果连遗体都不能带回家乡,他简直没脸面对未婚妻了。一席话饱含感情和哀伤,说的长官深觉感同身受,于是,查尔斯得以分到一口简薄的松木棺材,择地暂葬,棺材中洒满了石灰,以便阿希礼回去的时候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