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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如此的人生博戏,对柳卿礼来说一生能遇到几次?此时不博,更待何时?
我微微抿着唇,却听到柳卿易醉醺醺地说着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
“我爹常说我‘扶不起’,爹最喜欢的就是小书……小书聪明,人长得也好……总之,是我娘对不住他……”
我知道,柳卿书的腿疾并非天生,是因为柳夫人善妒。只是听柳卿易这口气,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庶出弟弟比自己的嫡亲的弟弟还要亲一些。
“我娘很疼我的,我是柳家长房长子,还是嫡出的……也不是我不争气……可我,不喜欢那些是是非非的东西……瞧着头疼……”柳卿易说着又灌了一口酒。
我陪着他也喝了一口,许是烈酒浓郁,熏熏然……我竟然不想打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三弟也是很聪明的……书从来都不用读两遍的……”柳卿易嘟嘟囔囔,有些开始结巴,“可惜我爹不喜欢他,给太子挑伴读的时候,也没挑他……王懿师傅也没收他当弟子……三弟脾气不好,负气就拜了一个通明殿的大和尚当师傅……那大和尚会算卦,三弟相术就是和他学的,弄得我爹更不喜欢他了……说他,不学无术,旁门左道……”
柳卿易的声音有些渐次低了下去,倚在我肩头,微微阖着眼,絮絮道:“三弟推演之术真的挺厉害的……那大和尚却说,三弟是璞玉,稍加雕琢,必放什么异彩……只是,什么窥看天相,活不过而立之年什么什么的……我爹很不高兴,把三弟和他师傅一起扫出门了……那几年,三弟都一直厮混在酒楼窑馆,很少回家的……”
说到这一处,柳卿易似乎有些迷糊了,又有些歉意:“姜兄弟,对不住啊,我喝了酒就爱胡说八道……你不会打我吧?”
我噗嗤笑了笑,因着酒的原因,只觉得身体上下暖烘烘的,就是头晕乎乎的,一拍柳卿易的肩膀,朗声笑道:“不打紧!今儿,你心情不爽,有啥说啥!不用憋着——”
“姜兄弟……你其实不喜欢我的吧?”柳卿易捧着自己的脑袋,晃了半天,吐出这么一句。
我心里怔忪了片刻,许是酒力不胜,我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也学着他的样子,抱着自己的脑袋,晃了晃,灵台有了些许的清明,勉力站了起来……
他如此语气,不啻是在疑心我了,更不啻于在我心口扎了一刀。然而,我即便分辩又有何用呢?他虽然傻,也不可能不怀疑我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生活里……
酒气那么猛烈,灼痛我的头脑,微微睁开眼,触到那一双不亚于我的焦灼和苦痛的双眼:“姜兄弟,你真的是皇上的儿子,来查小四和项婴的么?”
我踉跄着退了两步,定一定神,目光越过墙壁,现实如一把钝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割裂我与他几日建起的情谊。我怎么还会有朋友呢……看着他的眼睛,我再不能撒出轻松的谎言,骗一次便歉疚一次,人世难堪,或许,相见亦争如不见罢。该来总是要来,他迟早会知道的。
我真的想放声大笑起来,连日的相处,我并不诚心,我本身就和顾四娘他们没甚分别,骗着愿意被骗的人,伤着可以伤的人……
月色凄清,打在身上,叫人冷得一个哆嗦,拼尽了残余的勇气,我望着他的眼睛淡淡地开口:“我不是他的儿子……我姓谢……我叫谢之妍……”
三个字已经能说明一切了,一切都分明了——诚然我的母亲容颜无双,我的父亲卓尔不凡……可这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暴雨。月光透过叶子细碎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我与他之间设下了一道没有温度亦无法攀越的高墙,此时此刻,我们再不能是亲密好友了。
“谢之妍…”他喃喃良久,猛然仰天疏狂大笑,眼角隐有泪涌出。突然,他站起来,一把夺过我手里的酒坛子,我从未见过他有这般怨愤伤心的神色,哪怕是知晓顾四娘要嫁给柳卿礼也不曾这么狰狞。
柳卿易哆嗦着嘴,冷冷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柳卿书,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他的四妹;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妖孽!”
夜风入夜强劲,鼓鼓地贴着面颊刮过去,似谁的手掌重重掴在脸上,打得两颊热辣辣的痛。
他转身走得很快,衣摆被泥污沾着了也不顾。
恍如一世的静默,我一人立在后院里,听风在耳边呜呜咽咽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二·犹为离人照落花(上)
芫荽开得那样好,柳卿礼房中还留着那日柳卿易提来的食盒——姜御丞赏的。我默默把玩着食盒的扶柄,描金朱漆,好生精致;繁华簇锦之下,谁又了然谁的哀苦之心……
嗯?!我看着食盒底部绘的泥金,似乎有几分古怪。
脑中一闪,既然我用奏本传息给姜御丞,焉知他不会借柳卿易的手将话递给我!我当即抽出腰间匕首,小心地剖开食盒的底层……果然,小小的暗格被镂空了,里面躺着小小的一片纸。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泼墨!”
纸上只有两句话,还是姜御丞仓促之间写的。显然生怕这东西落在别人手里,他写得甚是含蓄;我反复地看,却不知道他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笔力千钧,确实是姜御丞的字;姜御丞的字很是难求,虽是武将出身,很少有人知道他写的一手好字,虽没有柳卿书的魏晋气节,也没有柳卿礼的王谢风流,却独独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字如其人,一笔一划间恍如兵刃相接,昔年他手把手教我临摹《帝王心术》时,我曾大胆言过:“侯爷的笔法,全无古人端方之风;唯有一股杀气直透人心。”
我敲着桌面,细细琢磨着两句话的意思:是和雪相关的东西么?我来不及收拾心情,似乎想到什么,又很模糊,已经不由自主地奔到了柳卿书生前的房间。
按照柳卿易的意思,只怕柳卿礼一成亲,这柳卿书的房间就要被辟出来了,我进了房间,匆匆找着一切和‘雪’有关的东西……
桌案下放着一箱的画作,画作上盖着张白纸,我扯开白纸,亟亟地将画作一幅幅展开来,多为咏梅之作,我翻了一遍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随手翻着诗集,脑中突然想起小寒的话,她曾说过,她见过柳卿书作了一幅卧雪图送给项婴,只是那幅图上什么也没有,她当时问及画中意……霎时,我灵光顿现!天地苍苍,白雪茫茫,画中已是白雪覆尽,自然是什么也没有。不错!正是什么也没有!
我忙把方才扯掉的白纸,小心地拿回来,托在手里,仔细地看……有一股极淡的蜡香,手抚在上面,有极轻微的不平……心头不禁狂跳起来……或许这便是我想交给姜御丞的东西了!
我将墨水调得略微淡一些,依着纸条的指示,将墨水小心均匀地泼在纸上——墨迹化开处,是白色的蜡纹。蜡纹清晰,墨迹干透,黑底白纹,甚是扎眼;看来项婴曾请柳卿书为抱月楼下的网道做了这地图。
我痴痴地看着地图:整个长安城和网道相叠,入地一呼,千军万马,不需一炷香的功夫,即可攻城略地……何其壮阔,何其绵长。
小心地叠好地图,将屋子匆匆收拾成原来的样子,默默看了眼窗外的圆月,忍住心下渐生的苦意,和自胸腔深处漫起的一缕冰凉酸楚。
夜深人静,整个长安城终于沉寂于无声无息的夜黑之中,恍惚听得远远有打更声低续不停,恍若催魂声,声声凄清。
我揣着地图,在长安街上游荡了半天,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谢府门前。
看了会儿觉得心下苦涩,如吞了黄连一般,连五脏六腑都苦透了。眼前的府第荒凉凄清,门上朱漆剥落,似一张残破的脸。门楣上斑驳的大字,隐约看去正是“谢府”二字。我几乎要落下泪来,这真的是生养我的谢府吗?如今门前杂草丛生,人烟罕至,几枝高出院墙的竹子都开了花萎败了。墙脊上停了几只乌鸦,有一搭没一搭地啄着瓦草,自得其乐。我竟然流不出眼泪来,院子里的牡丹花都谢了吧,廊下娘亲养的鹦哥儿都飞走了吧,爹爹房里满屋子的书也都不见了吧。
当年谢门何等显赫,爹爹位及太尉,姑姑荣膺贵妃,家世荣耀如烈火烹油一般。比及隔了一条街的方府,如今的谢府门第凋零,人去楼空,竟然荒芜至此了。
通敌叛国,抄家灭族……门楣上的八宝镜映出我凄惶的容颜,神情悲凉如冬日晨起时弥蒙的雾气。慢慢的,镜中目光有了分明而凌厉的恨意,映照出我森然的面容。
我在故居门前整整站了一个晚上,在晨曦微露之时,方起身回宫。
我回到蓬莱殿,已是早朝过了的时间,刘嬷嬷贴心地服侍我沐浴净身,替我匀面净脸后,要为我描妆;我婉婉地推开了,只说累得慌,也不躺床上,自顾伏到小榻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叫刘嬷嬷拣朝中重要的事与我说。
刘嬷嬷素来伶俐,一面拿象牙梳替我缓缓地梳着头,一面凝眉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今日早朝听说柳大人出了点事,为了个烟花女子闹得家中鸡犬不宁的。”
我微微抬了抬眸,漫不经心道:“一房妻妾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刘嬷嬷手势缓了缓,照旧梳着:“可京中无人不知柳大人从官以来,洁身自爱,从不踏足烟花之地,如今却突然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地迎娶一个风尘女子……”
我慢慢地翻了个身,殿中安静,隔着春衫绿的窗纱向外看,那隐隐的梨花苞也多了一丝妥帖安分的素净,连阳光的金也是迷朦的,像遥遥迢迢隔着的雾气。
我木然地阖上双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声音在店中明明灭灭,听不分明:“嬷嬷没听说过‘侠义每多屠狗辈’,焉不知‘自古侠女出风尘’……”
殿中沉静如水的梨木气味,袅袅不散,恍惚让人有置身世外之感。晌午的太阳并不过分的晴朗,是轻薄的雨过天青色瓷器一样光润的色泽,叫人无端的平心静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三十二·犹为离人照落花(下)
柳家的喜宴设在立春,向晚风凉,残霞倚天,那新妇头顶大红喜帕款款而行,身姿曼妙举止合度,我依旧身着男装,轻笑看着,心道柳卿礼心机,亦不容小觑。
因柳卿礼娶的乃是烟火女子,姜御丞表面上虽有微词,但终不好干涉,纵使柳卿礼为重臣,天家颜面,自然不会出席;也因着这个原因,姜御丞便叫我乔装前去,半是贺喜半是勘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只因柳起坤已死,长兄为父,新人便向柳卿易行一拜,接着夫妻对叩,喜婆唱礼,送入洞房。柳卿礼挂着笑,与他哥哥自始至终视线相避,默契非常。
我混在人群中,看不清柳卿易脸上的神情,只看到一旁坐着的柳卿乐一脸不屑的神色,因与柳卿乐近,听到她愤愤的声音:“不让我嫁戏子,自己还不是娶个□□!”
方升宴在一旁,微微瞪了眼柳卿乐,柳卿乐立马噤口,明显瑟缩了一下。
我看着向众人一一敬酒的柳卿礼,听刘嬷嬷说过,他和林弦最近过往从密……
此刻,他喜袍清整,意兴飞扬神采奕奕,虽知他向来只以光鲜示人、从不愿在人前显露真意,但看着还是觉得陌生……我知晓此人野心不小,如今看着,心头浮动的寒意更甚;如果……他不是要将大燕余孽扫净,而是要助大燕复国呢?
温柔乡即是英雄冢,顾四娘跟在项婴身边多年,本事手段自然不低……而林弦,气节高远,与柳卿书一直是挚交好友;柳卿礼若是变节,也未可知。我浮想起他曾那么阴狠地欲置柳卿书于死地,昔日智觉机巧地嫁出胞妹,如今也可以毫不留情地夺兄长所爱……
看着流水般的喜宴,柳卿礼就在我眼前,却只觉得我与他隔了那么远,从来没有这样遥远过。我原来从来都没有了解过这人的心思,也握不住手中的这颗棋……
春天这样好,可我心里,只觉得一层一层发凉。我凄然地想:姜御丞对修远是否也有过这样那样的猜忌?
喜宴过半,我心累难持,也知无人认得我,便默默踱步去了柳家后院。
好容易一切尘埃落定,各方周全,松一口气歇上一歇。而来日的风雨只会更加汹涌,并不会比今时轻松半分。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中天,清辉凄绝,芫荽的香气很是怡人,我吸了吸,只席地抱膝枯坐默对月色。不想此时后院的偏门被轻推开,来人手秉明烛喜服加身,远远见我,怔在原处。
“花烛之夜千金一刻,大人何故来此?”
柳卿礼明明灭灭的眼神透出亮光,显然已经认出了我,忙提了衣摆,行了问安之礼,方走了过来,一面提着灯笼,絮絮道:“娘娘向来畏寒,更深露中,怎么逛到这儿来了?”
我静了一刻,想着席间柳卿易闷闷的样子,蹙了眉头道:“成亲这样的大事,本宫竟这么晚才知道,大人看上了谁,也不和本宫说一声,只把本宫当外人了。”
柳卿礼放下灯笼,对着我深深一礼,目光中微微水色含着歉意,道:“娘娘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