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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见了我,早把所有的事都忘了,抱的紧紧的,再不许娘说一句。他和爹爹笑着说了些什么,聊了几句,都笑了笑……
我瞪大了眼睛,一骨碌坐了起来,把眼前的柳卿易‘哇’的一声吓得仰面跌在一旁。
“都是有娃娃的人,怎么这么折腾自己啊?!”耳边传来冯本初絮絮叨叨的责备声。
娃娃?
我愣愣良久,才听明白这个词,刘嬷嬷已经开心的叩头贺了喜,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欢喜,反倒觉得茫然。
“姜御……嗯,陛下如何了?”我从小榻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掀开重重的帘缦,望向床上的人。
“毒已经解了……就是他沉年旧疴,很是严重啊……”冯本初拿毛巾擦着手,伸手把翡翠抱进怀里,摸了摸,道,“大概就在这几日吧,会醒的。”
我让柳卿易送了冯本初出去,自己走到了床边,看着闭目的姜御丞。
纵使身负重伤,眉目的尊贵气度却不曾虚弱,我无数次见过他的睡颜,只觉得岁月静好。睡在他身边的姜夏,原本被修远带下去,不知怎的,又溜了回来,估计熬不住倦意,蜷在他父皇身侧睡了。父子俩的眉目极为相像,我也觉得有些倦怠,轻轻刮了一下姜夏的脸,躺到姜夏的身旁,小心的环住了我的儿子,三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过往是一条残忍的河流,每一道波光粼粼,泛起底下的碎石嶙峋。那些尖锐的往事,生冷而坚硬,可是总有温软的一刻,便如那日他于千军万马中忽然现身,终于拥我入怀中。
我不知道姜御丞是何时醒来的,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缕晨光已经照在他长身玉立的侧影上;他负手站在窗侧,看着细细密密的阳光,回眸的瞬间,恍如他从未受过伤,想起他说过,“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生”;他从来都不曾示弱于任何人,永远的天高云淡,沉稳自持。
我默然地坐起来,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
明亮的天光一丝一丝照在他的面上,他神色极沉静安详,缓缓而来,伸手抚了抚我的额发,低沉的叹息:“你瘦了。”
三个字如绵似絮,轻得几乎没有半分力气,缠缠绕绕到心腑间去,软软薄薄,竟生出一种异样的惶然无力之感。我忽然心下一酸,含笑道:“你也瘦了。”
若不是情到深处难自禁,又怎会柔肠百转冷如霜?
九月之后,我得到了一个女儿;大周的第一位公主。相比姜夏,她在我腹中,安静得很,从没有折腾过,直到我顺利地诞下了她。
她是大周的荣乐公主。她的到来,恍如不可得的珍宝;姜御丞希望她一生荣华无极,长乐无殇;特封号荣乐。可见姜御丞对她的重视。
和姜夏不同,她是安乐的,不像他的哥哥,在血雨腥风的战役中,在我和方舒窈重重博弈下,那么突兀的降生在皇宫。她出生的那日,阳光明媚,空气闻起来都是甜丝丝的。姜御丞抱着她的时候,眼中明灭着爱惜,不同于姜夏,甫一出生,就已被他的父亲依诺立为了太子,厚重的担子,是我和姜御丞一手压到了他身上。
和她的哥哥不同,“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这才是我们对她的期盼,不求她如何,但愿她一生平安即可。
更多时候,我们都叫她的名字,姜并娆。记得白帝羽初见她时,曾嘲讽‘娆者主妖,是要和她母亲一般做个妖孽么’;彼时的娆儿理直气壮地爬到他膝盖上驳斥他:“我父皇希望我做个女尧舜!女尧者为娆也!”
姜御丞依照诺言,并没有置项婴于死地;依旧重重看护起来。
只知道于秋日的午后,他和越小乙在紫宸殿说了极短的话。彼时,我看着姜夏抱着娆儿在草丛里奔过来奔过去……终有一日,凤雏龙子,将翔九天……
想起姜御丞昨夜的话:“朕不得不为。”
我想,这世上,除我之外,无人可为。
我从他的眼中读懂了一切……
我,谢之妍,从来没有答应过什么人什么事。
妖姬祸国,违君命,斩前臣,如是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四十七·同归
当越小乙坐在我面前,我终于明白为何姜御丞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和越小乙言谈完毕。
本色本性为天质,我或许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利落的女子,言语之间,不过是寥寥;干净痛快的令我侧目。
是以姜御丞和她说话无需拐弯抹角,话里藏话。
如同她开口的第一句:“要我如何做,才能救他?”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带着朗气的容颜,有一瞬间的失神……
我知道姜御丞的答案,是以越小乙也知道。
如此清醒而自知,她无论做什么,都再也保不住项婴……
可我从她脸上看不到绝望,有的是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微微地侧开了脸,让风吹干她眼角的潮意;轻如蝶翼的长睫,却坚忍得没有眨一下。
心底流出很久没有的一丝苦味,许是因为她隐忍的神色,让我想起自己十几年的风雨……
连日的共处,我发现她不同于我认识的所有的人,赤子心肠,明净无瑕,大概说的就是她吧。看着她澄明爽直的眼眸,我无法完成一早想好的谎言。
“我已问过义父……”
“那越将军作何打算……”我替她斟上了一杯梨花白,打断了她,眸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紧了她,“……可曾想过……反?”
我直白的探问,却换来她更直白的言语,“娘娘,小乙已解了兵权,不是将军了;往后还是直呼名讳的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快不慢道,“反,亦救不了,小乙并非义父对手,平白搭上的都是无辜人命;不反,纵使我今日拿来赫古达的首级,义父也不会放过他。义父既已做了决断,拼我性命也是不能了……”
我不意她竟直白如斯,通透的话语教我不知如何再说下去。
在我眼中,看不到她命定的不幸,只有死不放手的执着。世人说情事,总是多幽怨,而她却是风霜浸染后的坚定和利落。这种坦率真诚、锋芒烁烁、不遮不掩的感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女儿情怀,也是让我深深感佩越小乙之处。穷我余生,我知道再也不会遇上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子。
久经沧海,难为一瓢之饮的执念,若非情深似海,再无人可以执念至此。
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可当越小乙真的亲口说出来时,我手中的杯子终究滑落了。
“娘娘,竭我所能,再不能救他。那么,我只能陪他一同赴死。”
我对他们的事只是一知半解,四肢之痛如何亚于我受得腰腹一刀呢?痛楚撕心,难道没有一丝的恨意么?我一双眼底似燃着两簇幽暗火苗,突突地跳着,森森的开口:“值得么……”
越小乙目光朗朗,直直地看进我的眼中,叫我闪避不得。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
“其实,娘娘……和小乙是一样的,怎会不懂?”
我一惊,忙收回了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寂。
“娘娘,小乙斗胆,”越小乙在我面前单膝跪下,神色平静,“若那日,义父单人一骑,突入叛军;方公子没有横马军前,而我也没有出手放箭……小乙斗胆一问,果真如此,娘娘,当如何?”
我看着眼前的女子,想着她的话,心恰像这冰冷的数九寒天,凄冷萧瑟……
转眸,对上她赤子而无畏的目光,素衣静容,些许相惜之意便如流水一般,从心间漫生而出。
“不会……”我目光冰冷,颤颤地拢了拢鬓发,吞吐了口气,开口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他。”旋即,我垂了垂眼眸,笑,“自然,我赌当时……越将军定会出手相助。”
四目相对,那般的赤诚坦率,干净利落。
“那么,”越小乙的脸上浮起清丽的微笑,无所畏惧地拱手抱拳道,“末将,恳请娘娘成全。”
一时间,有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滚雷一般翻涌而过……良久,终究化作嘴边的一缕浅笑。过往的希翼,一点点成了幻像,金戈铁马,她是北疆最年轻的将军;权谋利害,他是大燕最出色的利刃……
若说自幼年之时,北疆初遇起,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错了,是不是就算没有活过?用二十五年的生命送他终老,算不算太晚……
她依旧跪在那里,姿态仍是傲然如松,阳光如纱微笼在她身上,便如生轻烟淡霞,有些炫目……
我脸上浮出苍凉的一丝笑意,盈盈向越小乙施了一礼,喉底的语音晃些许的波折:“那么,本宫,恭送越将军。”
“谢娘娘。”越小乙抱拳施礼,目光坦然,“……小乙也祝义父和娘娘,福寿安康,白头偕老。”
福寿安康,白头偕老?
带着梦寐已久的幸福与希望,我和她穷尽二十余年的人生,妄图渴求的东西……不曾想过失却,于是措手不及。才会椎心刺骨,铭记永痛。
曾经那样紧,那样近,一点点从指缝间流逝殆尽。
机关算尽,谋生谋情……
我如何不懂她的意思?心头些许酸意,我不可遏制地俯身扶住她下拜的手臂。
此生,我都忘不了这个女子,碧落黄泉,以命相赴。
她也是世上唯一赐予我们如斯祝福的人;即使,我知,永不可及。
……
项婴没有收到过多的折磨,只是被高高地绑缚在十余丈的高台上,台下堆上了大量的柴草,兵士绕着柴草,极快地泼洒着火油。
项婴的神色依旧倨傲,森冷无畏的眉目,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他是姜御丞口中最锋芒的死士,是与大周斡旋了多年的利刃。
粉身碎骨,永不负燕。他用了一辈子的时间,去实践他对大燕的赤诚和忠烈,去完成他对我和姜御丞的仇恨和憎恶……
大争之世,风雷激荡,惟有肝胆相照才能杀出一条生存之路。惟其如此,王朝对忠的渴望和崇尚达到了极致。忠于家国,忠于君父,忠于功业,忠于友谊,忠于爱情,忠于知音,忠于学派,忠于信念……无尽的忠诚在残酷激烈的大争之世磨砺出眩目的光华。
很多年后,后人史册依旧传述着项婴从容就死的无惧,那天地为之变色的忠诚和执着。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百姓对忠诚的景仰都不会稍减,都会为之感动不已。
大周立国四年,擒获逆党之首,项婴。烈火焚刑。死后,姜帝追封他为忠毅伯。
这也是大势,是无法更变的民心,有些人虽死犹生,而有的却虽生犹死。青史之上,总有一些人可以千古不朽,却也注定一些人万劫不复。
我勒着缰绳,带越小乙到了刑台,她临走时灌了一壶梨花白在皮囊里,说是送行之用。我和她一路缓缓而去,身边虽然跟着大内的高手和督察院的暗卫,心底终究有些浮动的;这是一场豪赌。
若是越小乙出手救项婴,亦或是她挟持我;再多的高手也是枉然……我小心翼翼地忖度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手一刻也没离开过腰间的匕首。
她似乎从来不知道我思我想,她光明磊落惯了,如何得知这些龌龊的手段呢?我自嘲地笑笑,不再看她。
一上城楼,劲风刮在身上微微生疼,无数寒气顺着衣帽的点点缝隙直灌进来,城楼上栲栳的数面旗帜被吹得噼里啪啦响,四面都是密麻麻的兵士,城楼下跪伏着百来号谋逆的叛党一一被押解着,唯有项婴一人高高地被绑在中央的高台上。
他的容颜依旧冷峻如刀刻斧斫,从泛着血丝的双眼里透出一种不屈的神气;他这般仰着脸,只是森冷地看着我的到来。
我亦冷冷地看着他,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可以叫他皱一下眉头。城墙上竖起了弓弩,箭镞上燃上簇簇火花,项婴连看也不看一眼,倨傲地将头仰在一旁。
越小乙自我身后跃步而出,一下子出现在高高地城头上,不经意抬眸瞬间,两人遥遥相望……
项婴的脸瞬时变了颜色,从一刹那的震惊转而化为愤懑与暴怒,带着狰狞的绝望,将一切最深重的痛楚都化作仇恨,最终无可抑制的爆发开来,目眦尽裂地将我望定!
我看着项婴平静容颜点点破裂,不禁嗤笑一声,以越小乙的身手,我如何能挟持住她,项婴未免思虑太过了。
许是被我的嗤笑点醒,项婴很快收起了神色,依旧冷淡了容颜,带着些许的嘲讽,朗朗地冲越小乙,极其倨傲地喊道:“越将军来这儿做什么?”
越小乙神色安然,已经走到了我身前,立在城楼上,风吹起她素袖青丝,墨玉般的头发垂散在肩上,恬淡的神色却无半分温柔,一贯的利落:“送你。”
她的话音刚落,我一个挥手,台下的兵士齐齐将火把掷到柴草上,霎时间堆在台边的柴草着火,浓烟升起,火光冲天!
哔哔啵啵的燃烧,照亮了项婴无惧的脸庞……越小乙抿紧双唇,一步步向城头的砖碟走去,走过砖碟便是燃烧着的高台!漫天的火光里,我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一丝的犹疑,只是步步向前的坚定与决然。
项婴看着越小乙,豁然警觉,明白过来!一刹那,脸色雪白,仿佛被人撕扯住了心肺。他死死地瞪着越小乙,声音在火光侵逼中透着无穷无尽的惊痛:“越小乙,你敢过来本提司不介意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