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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修远伸手犹疑地环住我;我已经不能自已,一切一切我已经失去,如今再说也不过是枉然。狂乱的,紧紧的,不顾一切的抱紧了,抓住了,我急急切切地哀哭着,诉说着:“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
你是我的全部,是我的所有,是我不能割舍的一切啊!
含糊不清的话又不知道他能听清多少。那是我浸透了泪水的告白,哀哀的说个断断续续,却是给了不相干的人。
“小妹……”
我看清楚眼前的人……修远小心地想替我拭去嘴角的血迹;我的身子发软,人也昏昏沉沉,只是胸口那里好生难过,他的手触及到我的脸,刹那闪出惊慌的眼神;浓烈的血花绵延着从我的口中滴落在他手上,剧烈地疼痛,从我的肺传来,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得我不住颤抖着,战栗着……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我几乎是翻身直挺挺地冲了出去。修远一慌,手忙脚乱地想来按住我,只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来。
我绝望地挣扎着,赤足直往外奔。
“母后,母后……”姜夏奔过来,一下子跪在我面前,牢牢地抱住了我,“母后,你还有儿臣啊……”
“林弦!林弦呢?!”修远试图抓住狂乱的我,忍不住扬声道。
不!不!不——不是林弦,不是林弦,我要的不是林弦,不是!
大颗大颗的眼泪灼烧在我的脸上,我拼命推开我身边所有的人: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哇“的一声,我如同孩子般大哭着,踉跄着根本站不稳,扑过去摇晃着修远,哭喊着,“我要姜御丞,我要姜御丞……”
修远抱住我,一把把我按在怀里,伸手轻轻在我的背上拍着,手势同样轻缓,一下一下……仿佛是他,轻轻缓缓……
怀抱的温暖让我有些难言的酸楚,依靠着终于崩溃,嚎啕不已。
四月的梨花一夕之间就开遍了皇城。
大周十一年三月二十七,姜帝驭天,年五十二,谥曰圣神穆武睿皇帝,庙号元帝。
三天三夜,我将所有的人避之殿外,独自一人在蓬莱殿内;直到喉咙喑哑流血,再也发不出声音;直到眼睛浮肿模糊,再也留不出一滴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七·北疆(上)
地上烙着细长的窗棂花样,一样样的万字不到头,乌亮如镜的金砖地,仿佛起了花样棱角。
修远不曾预料我会心伤成这般,只能默了言语,陪着我。我虽然醒着,意识却总是蒙昧不清,时常抱着修远含糊不清的呜咽着姜御丞的名字。闭上眼睛,他还是很像的,那种感觉,也是幽幽的安然,只是少了让人蠢蠢欲动的味道。修远不会生气,还会一声声的应我,仿佛他真的就是姜御丞。
有清淡的风从容吹过,打开的窗轻轻扑棱,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偶尔有被风吹落的霜雪般的梨花,轻轻拂于乌沉沉的紫檀案几上,那样轻绵的落花声声,却似击在心上。
“小妹,你还年轻……”
“不要和我说这两个字……”春光渐老,我凝眸看着镜中的自己,瘦得整张脸都尖尖的,仿佛一枚小小的杏核,双眸渐开,亦无半分往日的华彩,只是凄然的笑了,“大哥,我的一生还有那么长……可是,已经结束了。”
这就是上天给我的缘,我们交错的是何止是二十五个春秋,而是大半生的恩怨。红尘里的岁月,总有冬去春来的时候;可是我们之间的缘灭,是如何也挽不住的,我只能眼睁睁地让他从我眼前逝去,任凭我竭尽全力……
站在床边看着太液池的粼粼波光,想着他的眼眸似乎比这湖水更温和。
“大哥,你什么时候走?”我偏着头轻轻问修远。
“你想我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修远平静地看着镜中瘦削的我。
我无力的笑了笑。他也笑笑,并不说话。
我平静的趴在窗前,伸手接住一朵梨花,霜白如雪:“我想离开这儿。”
修远站在我身后,微一沉吟:“…想好了?”一如往昔的淡然。
“我不能想念着他往昔的事,闻着他留下味道,住在处处是他影子的地方……”手掌摊开,掌心的梨花与肤色同白,无奈道,“我唯有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听不到,看不到……如此,我才能活。”
修远忧心的看了我一眼:“你想去哪里?”
我的目光越过湖面,穿破云空,带着决然的悲痛,直直地望向北方,定定地吐出两个字:
“北疆。”
修远的惊诧不过是一瞬间,极快地掩饰了过去,勉力一笑,有些许的无奈,又有些许的怜悯。良久,方点点头算是答允了我。
我无声地仰起头,让酸意一点点凝回眼眶。他的前半生,我终究无缘相赴。
如果我看过他看过的世界,走过他走过的路,是不是就能更靠近他一点?北疆,他曾经眷恋不已的地方,我要去那个地方。如此,等我老去时分,就可以跨过二十五年横亘的岁月,与他在最好的时候相见。
姜夏知道此事并没有任何的异议。
他已经是大周的新帝了,前朝已无老臣,丙子之变后姜御丞罗致的一应全是无根无基的青艾少年,柳玉涵依旧是姜夏的伴读,侍奉在他左右,前朝稳固,无需我再忧心。
而西秦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休养生息,必不能来犯。
姜夏起手政务,并不陌生,自柳卿礼辞世后,他便跟着他的父皇熟悉各项事宜,虽然年纪还幼,却已然非同龄的孩子能相媲的了;我自认我在他这年纪的时候,还做不到他这般的心智沉稳。
手抚在他的脸上,微敛的眉目,嘴角微抿的冷凝神色,真的很像一个人。
我不愿意看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愿,因为太像,像得让我无法分辨。
“父皇有言,若母后要走,谁都不可相阻。”我在上马时,姜夏如是告诉我,“……无论母后去哪里,此生不得遣人相扰。”
心口‘铮‘的抽了一下,仿佛有钝器在心上剜绞,我伸手拉紧缰绳,看着姜夏,却不知说什么好。
“儿臣恭送母后。”他却不再看我,一揖到底,决然的躬身,口气却含着隐隐的悲伤。
漫天的云霞撕扯着碎成了漂亮的色彩,泼染在天上,如锦缎一般。
我们赶路赶了两三天,大战刚毕,各处关卡都查得甚严。日出而行,日落投店,一直到了第四天,才到了雁鸣关。
出了雁鸣关,就是朔风阵阵的北方了。
修远与我一同驰出了雁鸣关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修远只能握着缰绳缓缓朝前走,一面四下留心可有民宿。我却不着急,我从没出过雁鸣关,从没离开过长安,一切都是陌生的,却并不叫我害怕,只是安步当车的缓缓行着。
天像黑丝绒似的,上面缀满了酸凉的星子。我偶尔抬头看,觉得有些许的怔然,仿佛没见过这么大的夜空似的,只是茫茫地仰着头,看呆了眼睛。
也不知行了多久,我早就不知道路了,只是一路跟着修远走而已。只是从上路来,我们很少说话,除去进食时,他会征询我,其他的时候,我大多不语,只跟着他默默的走。
“小妹,”见我看着漆黑的夜空出神不语,修远叫了我一声,微笑道,“我记得你以前很爱说话的,每次见到我嘁嘁喳喳,和小鸟似的;现在倒是安静得叫我都不自在了。”
我看着茫茫地夜空,风猎猎吹在脸上,仿佛小刀一般割得甚痛,北方的风不及长安温情,我侧头,对修远道:“大哥,唱首歌给我听吧。”
“啊?”修远侧过头,有微微的讶异。
我心头的暗沉去了几分,难得笑了声,吐了口气,道:“那我唱首给你听吧。”
也不等修远说话,我开口,唱起那年梨园与姜御丞初见,唱念做打,粉墨登场的武生腔:“想那日束发从军,想那日霜角辕门,想那日携剑惊风,想那日横朔凌云,帐前旗,腰后印,桃花马,衣柳叶,惊穿胡阵……”
风沙沙的,我的嗓子也是沙沙的,配着这夜色,当真涌起几分苍茫之感。
修远惊愕了一下,凝神听着,有些许的恍神,正瞧着我,我一扭过头正巧和他四目相对,他的表情略略有些不自在,转开了眼睛,极快地绽出笑容,清爽凛冽,曼声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他的声音慷慨、言辞昂扬,在烈烈的朔风里听起来,别有雄浑之感,让人不禁萌生出投戎疆场,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热血之气。
“这是北疆的歌?”
“以前从军的时候唱的。”
“姜御丞也会唱吗?”
“嗯。我也是跟御丞兄学的。北疆的军人都会唱。”
“那你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十八·北疆(中)
几日走下来,越往北风景越是变化。
休憩的时候,看着修远的马,那马抿耳低嘶,极是温驯。
修远见我瞧着他的马,笑笑道:“它可是跟了我好多年的老朋友了。”
我瞧着马神骏,不由得想起姜御丞的坐骑,脱口道:“姜御丞也有一匹马,是黑色的,特别高,我要踩着凳子才能坐上去。不过那马性子烈,平常人等闲应付不了。”
“御丞兄的那匹是大宛来的飒露紫,烈性难降,初初摔过踏过好几个人。”修远替自己的马匹顺着毛,款款道,“除了御丞兄外,我还没见过旁人近它的身。”转而看我,“它没摔你?”
我轻轻地掠了掠鬓发,将碎发绕到耳后,朔风很快又吹散开来,几缕头发黏在脸侧,有些些许的凉意,我有些失神的看着修远被大风吹扬起的披风,喃喃道:“不知道……一般骑它的时候,姜御丞都会坐在我后面拉缰绳,它可能不敢摔吧……”我慢慢站起来,掸了掸身后的尘土,“姜御丞不在,我也不敢去骑它,那么高,摔下来一定疼死人。”
修远哈哈一笑,拍了拍马脖子,无限爱惜地抚着它长长的鬃毛。
且行且走,大漠荒烟,远处隐隐传来驼铃声声,驼队商人经过沙丘,我静静的看着一行的影子在面前走过,我拍了拍座下的小白马,它轻快地跑起来,颈下系的鸾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和着远处驼铃的声音,”咣啷咣啷“甚是好听。
商队见我一直盯着瞧,也不避忌,扬声笑着,随意而又亲切。
修远缓缓踱马过去,不知道和那领队的说了什么,我站得远,听不清。过了一会儿,修远策马回到我身边,递给我一串晶莹饱满的葡萄和一条如血透亮的玛瑙臂珠。
“我问他们买了些葡萄,尝尝?”修远笑着递了过来。
我抬头看了修远一眼,接住葡萄,揪了一颗塞进嘴里,咬碎葡萄的薄皮,又凉又甜的果汁在舌间迸开,味道很不错,我品尝着,微微弯了弯眼睛。
见修远将玛瑙臂珠放到我手上,我好奇的打量了一下,问道:“这个是买来给我的吗?”
修远弯弯的眉眼仿佛含了一丝笑意:“是他们送给你的。”
“嗯?”我含着一颗葡萄,含糊的看了眼商队,领队的汉子爽朗的笑着,比着拇指道了声‘坦雅泽金’。
“什么?”我扭头去看修远,“大哥……?”
修远把葡萄一颗颗摘下来,包进手帕里,塞到我手上,笑道:“是‘美丽’的意思,他们觉得你很漂亮,就把这个首饰送给你了。”
我可有可无的笑了笑,看着商队渐行渐远,徒留下清脆的叮呤当啷声在风里幽幽的回响着。
奔了许久,绵延的山脉映入了眼帘,高耸的仿佛蜿蜒的巨龙,又像是巨人伸出的臂膀,环抱着武州城,挡住风沙与寒气,使得山脚下的武州城成为一处温润的绿洲。
我望着东面险峻奇巧的山峦,高高地插在半天云里,山势险峻,易守难攻,绕过它就是黑旗军所在的疆场兵营了。
“那是青龙寨。”修远随手指了指那险峻的山峰,笑着对我说。
我歪着脑袋看了眼修远:“大哥好像很熟悉那地儿?”
“有些朋友在那里,都是和小乙哥相熟的一些老朋友。”修远牵着缰绳,缓缓道。
我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那你要去看看吗?”说着又情不自禁地抬头看天。
夜晚的北疆真静啊,黑丝绒似的天空似乎低得能伸手触到,还有星星,一颗一颗的星星,又低又大又亮,让人想起刚刚葡萄叶子上的露水,就是这样的清凉。原来姜御丞那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样子的夜空,真好看,叫人怎么也看不腻。
“一到晚上,你就光顾着数星星,连路都不看。”修远对于我的举止已是习以为常,忍不住朝我打趣。
“不看星星看什么?”我恼他打断我,扭头瞪他,“这里又没旁的东西可以看,难道看你不成?”
修远丝毫不以为杵,笑笑:“你还是看星星吧,我长得可没那些星星好看。”
我噗哧笑了声,依旧仰着头,一颗一颗的数。满天的星星就像是无数盏风灯,又细,又远,光芒闪烁。
修远和我翻过山头的时候,越就顺道去了青龙寨。青龙寨的饶姓寨主给修远准备了几日足够吃用的干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