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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远安详的看着远方,缓缓开口道:“小妹……我希望有一天你能走出困你的牢笼;我希望你看见的不仅仅就是你眼前的那一尺三寸地;希望你还是从前那样心无所恃,会哭会笑;能像御丞兄说的那般,事事都会计较玩闹些。”
一瞬间,我有片刻的怔忪,原来这些年他们都有互通书信。姜御丞在信里偶尔会提到我一两句,许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是以才会这么郑重的让修远回来长安。
记忆中有明灭的光,闪烁着,像是浓雾深处渐渐散开,露出一片虚幻的海市蜃楼。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西沉的已经没有一丝影子,暗沉沉的夜幕泼在了头上。
坚固的武州城城墙在黑紫色天幕的映衬下,更显得宏大而壮丽。我看到楼头的风灯,悬在高处一闪一烁,仿佛一颗硕大的星子,再往高处,就是无穷无尽的星空。细碎如糖霜的星子,撒遍了整个天际,而军营便在这一片糖霜之下——他曾经热血抗敌的地方。
我站了许久,如果不是那三天三夜哭尽了眼泪,怎会知道,心已死伤,再无良方。慢慢地绽出一个笑来,笑对修远道:“大哥,你知道我这两年,在北疆,明白了些什么?”
修远平静的看着我,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悟出,穷我余生,我再走不出那个牢笼。”
“为何?”
“因为……我看这山像他,这水像他,这天像他,这地像他……连你,都那么像他。”
他就是我的天地人间,灵台方寸,我要走到哪里去呢?
修远有些的惊愕和怔忪,片刻,方平和了神色,如常的笑了:“原是这般……我只以为小妹…你对……呵呵,没事。”
我也是笑笑,天地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我心下哀伤,因为再不可得,再不可见,却留不出一滴眼泪。那一次我把嗓子哭坏了,喉头流了太多血,林弦竭尽一身医术,也没能治好,至今我的嗓子依旧是沙沙的;那一次也把一生的眼泪流尽了,仿佛以后再不能哭了……
两年,从来都是半梦半醒的想着过去的事,他从没来找我,一次也没有,每次都是我在四下寻他,想他。我微微吐了口气,是怕我梦魇,还是放心把我托付给修远呢?
“大哥。”我含笑看了看挂在天边的月亮道,“许久不曾胡闹了……今日难得有玩心,你就容我一回。”
“有哪回是不容你的?”修远轻快的笑了声。
我目光灼灼地望着明月,慢慢地出了口气:“你我虽不信鬼神,但缘分一说,还是颇有意思。不如……就看看这天意究竟意欲何为。”
“嗯?”修远微微侧了头看着我。
我拍了拍小白马的鸾铃,静静道:“若他来找我,我便动身回长安;若他不来,我们即日动身,千里草原,摩崖石刻,凉州古祠……不至不休。”
“你要他亲自来?”
“当然。”
“那我先去准备远游行囊吧。”修远笑笑,不知道是笑我的孩子脾气还是觉得我在开玩笑。
片刻,两人齐齐翻身上马,一路奔回了武州城。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东望都门信马归
月挂中天,我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或许现下想起,只觉得自己真是胡闹。摩崖石刻,凉州古祠,一切的好山好水都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心头掠起的没有一丝游赏之心。
我苦笑一声,人世难堪,今时所做,不过自欺欺人罢了。我明知,他再不会来……
推开窗,夜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冷月。我倚窗望月,起伏的群山似静静伏着的巨兽,伺机把人吞没。我翻身跃出窗外,情不自禁的向军营走去。
北疆的夜晚总给人以广袤静谧的幽深之美。我站在离军营不远的山脚下,停了脚步;浩淼水面在淡白的月色下清波粼粼。一轮明月涌出碎云,高悬在天际,山水风物皆是朦朦青色剪影。苍茫苇草翻滚着青碧的长波。放眼望去,连绵不断的各式军帐、战车、幡旗、矛戈结成的壮阔行营,环绕形成一个巨大的弧形。时而有巡逻的哨兵昼夜不停的走过,传来‘嚓嚓’的兵甲声……我有些许眷恋的看了良久,这就是他半生驻留的土地,如此苍茫,如此浩瀚,带着金戈铁蹄的澎湃,这片土地上不知埋着多少不欲白头人间的热血。
夜色无穷无尽,眼前仿佛是他淡然沉着的目色,声色不露,高深莫测,偶尔流露的温和似在夜空里开了一朵又一朵明媚鲜妍的花。
我紧紧镂刻了一眼北疆的夜空,深深的吐纳了口气。天还没有亮,修远应还没有醒;他已将行游诸国的行囊备齐了,带了足够我吃一月的“胡乳达”,还差一些防虫的药物;天蜀地湿,菌虫繁多,不得不备。
最后一眼,北疆的夜空,流光里泛起无数沧桑的浮影。他不会来,永不会来……
如果这是他的决定,那么我听话,从此山光水色,永不回京。
夜色渐渐退去,似温柔而紧迫地催促,我拢了拢滚着白色兔毛的袖口,默默向城内走去。
突然前面尘烟大起,浩浩汤汤,不知何物,“哒哒”的疾奔而来。
只听得一声惊彻云霄的马嘶,忽见南边一匹全身毛黑如墨的骏马朝我的方向猛冲而来!
顿时,我只觉得耳中嗡嗡的天旋地转,胀到隐隐的生出痛意来。疾风如电,马蹄奔雷,我如何我不认得!姜御丞!姜御丞!我心中猛然迸发出巨大的欢喜,不假思索的冲着黑马奔去。
黑马一跃而过湖面,踏碎一地青玻璃,昂首嘶鸣,水花溅湿了我的衣摆,我丝毫不顾的奔踩着,直到马前。
马上空无一人,黑马傲然昂立,侧首斜睨着四下。我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喜悦不曾褪去;那是他的烈马,自然无人敢骑,却不知何故竟然到了北疆,姜御丞生前不止一次赞叹此马性灵;我却宁可相信,是他来寻我了……
我伸手爱惜不已地抚顺着黑马的腱毛,它太高,我摸不到它的鬃毛。
只是黑马神色焦躁,似乎有什么急迫之事,扰得它目色一片的焦惶。
不一会儿,官道上,人声马嘶,一大群马匹急奔而来。领首的竟然是飞云骢——姜夏爱驹!可定睛一看,马上之人却并非姜夏,也是个半大的孩子,面若冠玉,唇红齿白,我只觉得面熟,却想不起来。
那孩子到了我跟前,几乎是翻滚着下了马,对着我就是一拜:
“微臣柳玉涵恭请娘娘凤体安康!”
我一怔,瞬时起了异样的波涛,整个心头一热,是涵儿……我都认不得他的模样了。
他的眼中是恍见亲人的欢欣,可面色肃然而郑重,稚嫩的声音有着刻不容缓的坚定:“微臣奉陛下之命,星夜兼程,将先皇密旨交予娘娘——”
我心头狠狠一震!锦绣双龙,金丝银线,是两年前姜帝圣旨的规制……他来寻我?他来寻我!
蜜蜡封口,向来无人知晓遗旨的内容。我颤颤的看着涵儿手中的明黄卷轴,难以置信。
“请娘娘海涵。先皇有言,无论何时,娘娘身在何处,至死不得遣人相扰;只是情势紧急,事关社稷和皇上安危,微臣不得不提首烦扰娘娘!”涵儿字字铿锵,说着将密旨稳稳举过头顶,牢牢地望定了我。
我伸手,颤抖着接过了明黄的卷轴,心头恍如明灭的火,突突跳个不停。
涵儿俯身再拜,郑重道:“先皇曾将此物交予陛下,说过若非万不得已,切切不可拿与娘娘,如今……却是实属无奈,望娘娘见谅!”
我双唇紧紧地抿着,良久,嘴唇亦抿得发白了,心头似乎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冰冷的指尖挑开橘色的蜜蜡,徐徐展开,笔笔利落,字字杀伐,尽是帝王的捭阖之气,果然是他的字。尘封的密旨上只有八个字,再无其他。
珠崖事变,速速还京。
“逆贼谋和南楚余孽,数月之内,闽海数郡皆被逆贼所侵……时至今时,情势再难所恐,反贼挥师京都,现在两军相交,战势焦灼;陛下万不得已,遵悉先皇遗命,烦扰娘娘……”
涵儿的话再夜风里听着有着别样的焦急。我微微眯着眼睛,方升宴……恍若有森冷的风凄厉刮进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带了白蒙蒙的氤氲之气。乌深的眸底似有血染的锋刃般的薄薄影子,极淡的一抹,胸中抑制不住一阵冲动;须臾,才慢慢压了压心口,再抬头时眉目间已换做冰冷坚烈的的神色。
“涵儿,你把这道圣旨交给齐将军,让他点军精锐,速速南下。”我将圣旨一卷,重放回涵儿的手中,“本宫先行一步。涵儿,你记着,不要和齐将军一同来,城内有一个修大侠,是本宫和先帝的挚交,你去寻他。如若本宫和皇上不幸,他起码能保你无忧。”
我拉住黑马缰绳的刹那,听到涵儿叩首的哽咽:“微臣与陛下情同手足,望娘娘恩准微臣,同生共死。”
我翻身上马,目色凛冽,沉沉道:“正是因为你和皇上情同手足,是以更要顾惜性命。本宫和皇上如有不测,你只消记得留的性命,为我们报仇便是!”
悠扬沉重的号角伴着萧萧马鸣此起彼伏,天边渐渐露出了曙色。姜夏把飞云骢都交予涵儿骑,可见事态之急。而姜御丞的飒露紫向来无人敢近身,也不知涵儿如何把它弄来,或许真是传说那般,此马性灵吗,自行跟来?我不及思索,拉紧马辔,黑马一声长嘶,振奋异常,恍如久别的故人一般,后踢一跃,载着我狂奔而去!
论起千里良驹,自然是姜御丞的这匹飒露紫当之无愧;御风而行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旁的马力竭需食水用草补脚力,它却是越奔越精神;我怕它累倒,勒缰小休,它反而不愿,只要缰绳一松,立即欢呼长嘶,向前猛冲。
这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坐在这匹马上,依稀仿佛有人在马后伸手替我拉着辔绳,我的耳边似乎还能听到黑色的披风被风吹起的‘烈烈’响声,甚至可以想象出甘苦的味道,一点点散在鼻尖……
仰望天空一轮明月如晶,那样明籼的光辉如水倾泻,仿佛不知世间离愁一般。
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
露水的冰凉感觉从肌理渗入心脉,但觉一片薄薄的利刃刺入胸怀,将心割裂成碎。
我的目光在瞬间凌厉如刀锋,唇齿间没有丝毫温度,连我的心,也是没有温度的。方升宴!这个几欲让我痛苦绝望到崩溃的名讳,这个本以为再也不会遇到念到的名字,重又将我拉回紫宸殿外惊痛苦楚的哭喊着姜御丞的那刻,沉疴!被逼出来的沉疴!
昔年,他通敌卖国,令姜御丞不得不御驾亲征;疆场无情,沉疴再犯……
如今,他从那蛮荒之地,铁蹄中原,妄图染指姜御丞留下的万里江山。
心里的痛楚翻涌不止,内心的惊恸繁复如滚滚的雷雨,几乎要恨得呕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十一·绝杀(上)
北疆到长安,齐若非的大军需费不少时日;我不知修远一觉醒来作何想,想必涵儿能和他解释明白。
黑马雄健,一路飞驰来,丝毫不显疲态。待我奔到长安,方发现,事态严峻。
长安城素来繁华热闹,如今却是户户紧闭,来回的全是身着兵甲的军人,全城戒严,一副大战昭然的样子。
我退出长安城,将马拴在路边,腾身跃起,到了城楼的砖碟上,极目望去,可以看到二里坡上黑压压的驻扎着一色南楚的服制军旗。而二里坡不远,便是周兵的营地。战鼓擂雷,看样子,已是数日恶战,两军皆是僵持不下,此番又是一场交兵!
我本欲立马进宫见姜夏,见此情形,忙翻身上马,勒转马头,直奔二里坡。
还没来得及奔到,已觉得狼烟滚滚,甫下马,就见得山头一线骑尘骤然腾起,战势急迫,一触已发!我不得不远远勒住马头,屏息而待。
周军将帅挥刀磕马,带动身后浩浩骐骥直向前敌。叛军骑兵亦来如狂风,顷刻兵马相交,杀声震天黄尘蔽日。
敌军攻势凶猛,仗精湛骑技左冲右突砍杀不绝,周兵强持半日,节节后退,终在主帅令下集体回马,疾奔撤去。叛军哪肯放过,蜂拥追来,不想周军主帅坐配劲风良驹,此时奋蹄狂奔,皆为千里之速,叛军战马良莠不齐,战阵渐被拉长,那落后的骑兵们见前马难追,已起怠慢之意,却听左右两翼杀声突起,已被击溃的周军如从天而降般策马攻来。叛军哪里知道,现下攻出的周兵并非方才撤走的一支,周军主帅佯败,将敌军分而围之各个击破。此时叛军强兵已随周军主帅行远,余下大部落入周兵团团埋伏,怎不如俎上鱼刀下肉,纵使叛军个个以一当十,此刻周兵合围已成,数倍于敌,个个不奋勇向前杀敌争功,一时马践残肢,鲜血成泥,战局大定。
我见此情形,默默舒口气,看来此番领军之人,颇有本事,一时三刻还不至于叫方家叛军得逞。
待到恶战结束,我方小心翼翼的牵马至周营。
亮明了身份后,兵士虽狐疑,看到我身旁的墨色骏马,方一脸肃穆,为我引路周军元帅的主帐。
军帐掀起,一个身穿瑾紫团底墨色龙纹战袍的俊朗少年坐在雕龙的御椅上,倨案持笔,正低头沉思。身旁的架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