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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明见主已死,亦咬舌随之而去。
阴兴这一生,初时风光霁月,为君子之姿。后为阴家,手染鲜血,杀无辜之童。再后,又为阴家,远赴河北,行间谍之事。末了,还是为了阴家,自毁面容,吞石咬舌而死。
这一生,末了也不过24岁而已。
☆、第64章
刘秀接到董兴已死的消息时;已是两日之后了。
约莫十余日前;河北真定王刘扬便派人送来文书;言及自己已老迈;已不能再案牍之劳形。故他请求能能其子缨继承其位。另,刘缨将亲自来雒阳城朝见;且带上北地那假冒阴兴之人一同前至雒阳城。
刘秀接到此信,觉得刘扬还算给他面子;便欣然准了。
可不料今日,却收到刘缨之信,说那董兴死了。
刘秀长叹一声:“告诉真定王;他此行辛苦。让他将那董兴的尸身顺便带来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那董兴就是阴兴了,但既然已无法再确认;只能认了他是董兴之事。
这传令兵还未退下;便有急报而至;言及陕西贼人苏况攻破弘农郡,活捉太守。
“大胆贼子!”刘秀顿时气了个倒仰,“竟行如此忤逆之事!”
他想了一圈在京可用之将后,便挥毫写了一道圣旨:“速去栎阳候府邸传旨!”
九月夏热。
去年方才立都,如今那些存冰之法都还未行过。刘疆早早就换上了轻凉的小衣,在郭圣通铺了细部的长秋宫地板上手足并用,飞快的乱爬。
阿露和阿雨一路跟着他跑,生怕他磕着碰着,可真若是磕碰着了,也只能依着郭圣通的吩咐,让他自己起来继续爬。
郭圣通记得好像听谁说过,在孩子小的时候,便不能放任他养成恶习。若是他每每摔倒,碰到就让人抱着安慰,只怕日后从根上便不好改了。
她是爱孩子的没错,但那爱却不能是溺爱。
不过为了自己不心疼,她还是离了那刘疆活动的屋子,去了另一间。
“阴兴死了。”她看罢手中缣帛长叹一声,“阴兴这一生,唉……”
阴兴上辈子活了39岁,是关内侯,这辈子不到24岁便去了,却什么也不是。不过,阴兴倒是个从未变过的人,他只为阴家而活……
“想办法让阴识知道吧,陛下是不会再追究此事了。只怕他看过阴兴的尸身后,便要让人随意葬了去。”郭圣通道,“让阴识知道阴兴的事,待陛下将阴识的尸身处理了之后,也好让阴识带他叶落归根。”
“娘娘。陛下真的不会……”
“陛下不会,如今阴贵人身孕已快有四个月,南地氏族都在看着呢。陛下不会将此事闹大的。”她叹道,“可这也意味着,阴识很难知道此事。阴兴虽与我立场不同,虽然当年杀翎儿之事实在不该。但除此之外,其余种种皆让人敬佩。”
她复又长叹一声:“就连阴就那种角色都能叶落归根啊。”
夜色如水。
邓氏看着自从见过探子之后,便伫立在庭院中的阴识那格外消瘦的身影叹了口气。她紧了紧手中披风,走了过去:“次伯,有些凉了,你穿……次伯,你怎么了?!为何,为何竟……”
她说不下去,只慌忙抱住他的身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吓我,次伯,次伯。”
“今日那探子过来,告诉我了两件事。其一:景丹将军正在患病,却接到陛下旨意,让其去往弘农担任太守。其二,其二……”阴识泣不成声,“二弟,二弟死了!此乃我之罪也!”
邓氏一愣,复又将他紧紧抱住:“不,不,这是我的罪过,是我的罪……”
“你何罪之有?”阴识苦笑了一声。
邓氏一愣,继而叠声道:“此我之罪,我夫妻二人本就荣辱与共。”
“是我,”阴识道,“我当初便不该让他去河北,若他不去河北,小弟便不会死!若他不去河北,他怎么又会……又会身死?”
“不,是我,是我没阻止你!”邓氏泪如雨下,“次伯你别这样,你别这样,你一流泪,我就难过的恨不得去死。次伯,你别这样,你别责怪自己,都是我的错,你就当全是我的错,你若是恨一个人能心情好些,你来恨我。”
阴识一愣,继而转身抱住了邓氏:“你是错了,你这一生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遇到了我。除此之外,你何错之有?”
“次伯……”
这一生,从她遇见他起,她就输了全部。她永远在他身后等他,不哭不闹,为他背负一切。她也曾幻想过他能看到她,可惜那只是幻想。
有一种爱,求而不得,却不愿放弃,她只好卑微地将自己变成了万千世界中,只愿臣服在他脚下的尘埃。可尘埃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的神却忽然转身,看到了她的存在……
刘缨一行终于在三日之后,到了雒阳城驿馆。
比起只知道吃喝,且又胆小怕事的刘扬来说,刘缨这个真定王无疑是十分合格的。他到了雒阳城后,便乖乖住进驿馆,也不拜访任何人,先上表求见刘秀。丝毫没有搞错半点儿顺序,从始至终将刘秀放在最高的位置上。
刘秀见了刘缨,也顺便去看了那阴兴的尸身。天热,尸身已微微腐烂。而那尸身的面皮却尽毁。他叹息一声,便让人将这‘董兴’葬了。
那人前脚出去葬了董兴,后脚邓氏便偷偷装成男子将尸身偷了回来。待阴识准备去找时,那尸身已然停在后院寿材中了。且,邓氏亲自为他做的收敛。
阴识看着邓氏那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头一热,满腔责问都化作了感动。他上去,紧紧拥住她,只觉得这一生,好歹还有一件未做错的事来。
阴兴之事处理的很低调,为了不影响阴丽华的心情,所有人都瞒住了她此时。假的阴兴继续装病,只代六个月后阴丽华腹中孩儿安然降生,再‘病死’。
郭圣通这辈子是第一次见到刘缨。
或许是因为如愿以偿做了真定王的缘故,刘缨如今看上去意气风发,精神十分好。对于他取代了刘扬做真定王,郭家之人都十分赞成:刘扬继续做真定王,就算阴兴此遭他躲过了,下一回还是会出事。换上个头脑清醒的刘缨来,喜闻乐见。
刘缨不是第一回见到郭圣通,世人都道‘女大十八变’,可这郭圣通的十八岁变化也未免太大了些!不仅是外貌,还有待人接物。
一顿哺食后,刘缨便彻底认清了一件事:除非那阴丽华是仙女现世,否则,皇后之位定然是铁板钉钉之事了!
这结论让刘缨立刻摆正了之后去郭府拜访的态度!
自此,真定王府便彻底成为郭氏一派,隐约中,竟流露出几分以郭家马首是瞻的样子来。
景丹在病中接到圣旨,便要请辞。只刘秀却不依,以他威名四方,只要去往弘农必会让贼子闻风丧胆为由,命他去了弘农郡。景丹辞而不得,只得拖着病体前去。
一月后,景丹病逝于军中。
未央宫。
“程大人,不知陛下急召我来此,所谓何事?”祭遵一面疾步而行,一面问那前头疾走的程立。
“我不知,只,恐是与栎阳候有关。”程立低声作答。
“多谢程大人!”祭遵立刻从袖中掏出金帛之物塞到程立手中。
程立并不说话,收了那金帛,便更急地往殿中而去。
祭遵紧随其后,心头一时却想了许多事:‘景丹素有将才,只他刚刚至陕地便病逝军中,只恐如今已然军心大乱,士气不复……’
“弟孙来了!”刘秀爽朗的笑道,“弟孙快坐。”
祭遵清醒过来,慌忙鞠躬一拜,继而跪坐下首:“陛下。”
“我今日请弟孙来此,是有要事所托!”刘秀并不迟疑,直道。
“遵万死不敢辞!”祭遵忙低头道,“陛下所谓何事?”
“陕贼可恶!栎阳候景丹竟是……”刘秀满脸悲戚,“弟孙,如今我只能将击败陕贼之事托付弟孙了!”
祭遵早已猜到是和这件事有关,如今听了刘秀亲口说出,却仍是一惊。他明白如今是不能辞,辞了也白辞,君不见,景丹便是最好的前车之鉴。与其辞不掉还不落好,不如一开始便欣然受了。
他立刻起身再拜:“遵,敢不从命!”
刘秀笑眯眯地看着他:还是祭遵听话啊!
时至十月。
江女扶着怀胎六月的阴丽华站在那偏殿走廊下,见一盆盆血水不断端出,阴丽华脸色苍白,半靠在江女身上:“我竟不知,生子竟是这般痛苦!”
江女闻言也不知如何安慰。阴丽华听着那里头一声凄厉过一声的惨叫,便惊得呼痛,继而她泪如雨下:“我今日方知,阿母有多难处。如今,阿母是否仍被阴识囚于家中?小弟去了,如今只余我同兴儿二人。阿母……”
江女不敢说话,只装傻当柱子站着。
那痛呼过了会儿,忽然猛然拔高一声惨叫。阴丽华吓得手一抖,便掐了江女的手臂。江女痛呼出声,阴丽华还未说话,便听里头一声婴啼传来。响亮之极。
“快问问,是男是女!”阴丽华忙道。
身旁一个婢子立刻点头,匆忙去了。
过了会儿,那婢子回来:“贵人,是个小郎君。”
“是郎君啊,”阴丽华忍不住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真好,是郎君啊。”
江女也忍不住看向阴丽华的腹部。
虽说生男生女都是一样,但在这皇室中,只有郎君方能继承这大好山河。阴丽华日思夜想,要的便是一举得男。如今看许宫人这兆头极好,便忍不住对腹中的孩子又多了几分期待。
只,她心心念念要一个郎君,而漪澜殿偏殿里头那个挣扎了许久终于诞下孩子的女人却在听了所生孩子是个小郎君时,静默不语。
“宫人,我将小郎君抱与你看看?”阿梅知道她难过,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慰了。她将孩子抱了过来,递到许宫人身边。
许宫人努力强撑着看了一眼,见襁褓里头的婴儿正闭着眼睛大哭。脸上便漾出一个笑容来。她晕过去前,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其实生个郎君也不错,只要阴贵人这一胎也为郎君,便不出众了。横竖,她只想她的孩儿,能做个闲散候王即可……
许宫人于漪澜殿偏殿诞下一男婴,刘秀当时正在批阅奏章,闻言只是一怔,继而淡淡道:“许宫人育子有功,晋为美人,其子便命‘英’吧。”
程立鞠躬退下,前往漪澜殿偏殿下旨。
许美人醒来后,对自己被封美人之事并未表示出任何的欣喜,只是依礼派人去长秋宫表达的了皇后和陛下的感恩之情,从此便深居浅出,在漪澜殿偏殿安心的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十一月,吴汉回雒阳城,见刘秀聊起蜀地之事时说道:蜀地如今有旱情,但公孙述却丝毫不管不顾,仍旧大吃大喝且以人乳喂猪:其猪自幼开始哺以人乳,长到一岁时,便宰之,用其蹄髈清蒸,味道十分鲜美。而猪的其余部分皆弃之不要,一时以为雅事。
又以肥鹅困于铁笼之中,笼下以炭火染之,笼中方酱醋,鹅受热鹅受热跳腾不已,自饮酱醋,至死时掌厚数寸,脂膏尽在其中。于是吃其掌。
刘秀闻言,便知公孙述如今已然开始忘本且过起纸醉金迷的生活了,那么此时攻打公孙述时机定然事半功倍。
刘秀便立刻派来歙和岑彭同吴汉一同去蜀地攻打公孙述,又派人前往天水郡,寻马援催其让隗嚣归顺,共同攻打公孙述。
这里要说一下岑彭和来歙的背景:岑彭有个亲兄弟,此人便是刘秀的‘刺奸’将军,刘秀此次派岑彭去蜀地,实际也是将刺奸将军带过去了。而来歙则是刘秀的姻亲:他的阿母便是刘秀的祖姑母,而这位祖姑母早年活着的时候,对刘秀也是相当的好,常将一些好东西偷偷留着给刘秀。
是故,表面上他们两个是去打仗,实际上,是刘秀送他们去镀金。
只可惜,这金还未镀上,来歙前脚刚进了蜀地,后脚便被公孙述派出的刺客一刺死了。岑彭虽然只是重伤没直接死掉,但是他兄弟,刘秀的刺奸大将军却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下可算是捅到了刘秀的肺管子上,刘秀当即决定要御驾亲征,将公孙述生擒于马下,凌迟处死!
这是刘秀登基后的第二次御驾亲征。同样是在这雒阳城,不同的是,此次的队伍里头多了一个大腹便便地阴丽华。
“陛下,此去蜀地,我恐其寒冷,特为你新制了内衫。”阴丽华将自己做的内衫捧到刘秀跟前。
刘秀看了一眼:“丽华有心了。你切莫在碰针线,如今你怀孕已有七月,当需谨慎。”
“那……”阴丽华娇羞无比地看了眼他,“陛下会回来吗?在我生下孩子之前?”
此言一出,刘秀心头又勾起无限愧疚:是了,当年生刘疆之时,他便未曾赶回来。
“我尽力,”他道,“你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便同皇后说。”
阴丽华闻言,低垂下头应了声‘好’。心头却苦笑一声,只觉得刘秀太过信任郭圣通,她哪里敢问郭圣通要东西?自从知道自己有孕后,凡长秋宫送来的东西,她都束之高阁,唯恐碰了对腹中孩子不好。
是了,在刘秀眼中,郭圣通哪有一处不好的?
她的告别时间到此为止,江女扶着她退了下去,葵女扶着郭圣通便走了过来。
刘秀看过去,先看到了正冲他笑着的刘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