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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太子刘疆如今能站稳,不要人扶着,慢慢儿走,便已经是很了不起。
雒阳城东,台高三尺,只一层,依旧是三道祷文。最后一道本该是武帝刘秀来宣读,却不知为何,刘秀却指了郭圣通上台去念。
世人皆叹刘秀果然爱重皇后,却不知,他是只能端坐在褥席之上,摆出威仪的姿态来。走路……却已然是十分艰难了。
郭圣通站在台上,从那小黄门手中接过了银轴黑面秀金龙的圣旨。
她打开:“维大汉光武四年,精阳朔望,大汉光武帝乃敢昭告昊天上帝,后土神祇曰:‘呜呼!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今天下未统,乱臣贼子欺我汉室。臣秀欲一统山河,光复汉室,祗承上帝,为后继之火,乃聘请邓禹以助臣子疆。今特拜邓禹为太子相父,携领太子卫。神其鉴兹。伏惟尚飨!’
郭圣通读祝文之时,小黄门以引着刘疆走上来。刘疆每一步都走得极稳,郭圣通有意配合他的速度,所以当她读罢时,刘疆便正好走到邓禹跟前。
他还有些小喘气,此时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珠看着邓禹呢,刘疆的笑是天生带的,初时他们还以为是他爱笑,后来才发现,但凡他睡着,醒着,不说话时,脸上都是一副小模样,左侧面颊还自带一个小酒窝,看上去极为乖巧可爱。
他这一路走来,已让众人惊诧不已,刘秀笑着听着身后百官和百姓议论纷纷,无不在惊叹小太子的可爱与壮实:他竟然能自己走路了!
刘秀心头自然是得意非常。
此时的刘疆站在邓禹面前,好奇地歪了歪头。郭圣通叫乳母教过他该如何行礼了。其实,意思到了就行,他毕竟小,众人也不过多苛求。
刘疆站那里不动,可是急坏了郭圣通和刘秀。
好一会儿,他终于动了,小手放到一起,似模似样地作了个揖:“父!”
他的词汇有限,如今说的最顺口的只有‘阿父’‘阿母’‘走’。‘相父’一词对他太难,他最后竟然只干脆的喊了一个字‘父’。
这一揖下去,刘疆更累了。
可还不行,大礼减为作揖,八次大礼变成三次小作揖已然是很折中了。他再累,也得把剩下的两个做完,这事儿才算敲定。
刘疆起身的时候,没站稳,一下子便跌在了地上,他也不哭闹。一团儿棉花包般的便又慢慢地起来,这动作他练习过无数回。众人却不知。于是文武百官和有幸能观礼的百姓,便在台下瞪大了眼睛,看着台上的小团子一点点地撑起身,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这动作慢的,众人都有些害怕了,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便听得一阵长长吐气之声。仿佛这人群也同小太子刘疆一般,使了老大力了。
无论如何,小太子刘疆今日这三揖最后总算是作完了。大家也都对小太子刘疆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这是个虎子,绝对无差!更夸张点的,当日回去便去千秋寺烧香磕头,眼泪哗哗的地泣道:“太子不凡,大汉将盛!”
乱世人不如太平犬,这一点没有经历过乱世的人永远不会懂得。
而经历过乱世之后,便会更加珍惜这难得地太平。
可惜,如今的天下,却不是真正的太平。
对于雒阳城的百姓而言,这已经算是太平盛世了。可对于刘秀而言,隗嚣公孙述一日不除,如头上悬剑,便一日不得安宁。
四月的最后一日,刘疆刚刚拜完相父。
五月打头的第一天,刘秀便同郭圣通,准备踏上出征隗嚣的征程。
这一日的出征,仿佛是感觉到了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亲征,刘秀一时竟伤感起来。出征前,他端坐在马车之上,对大汉儿郎们进行了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动员。
到了最后,刘秀仰起头来,唱了那首《无衣》,他仿佛将毕生的力气都注入在了那一曲中,只引得这一干儿郎,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在歌声中,郭圣通仿佛看到那一年马上的刘秀,饮酒,唱罢《无衣》,跳上马去,一挥手喊出那声:“儿郎们,且随我去!”
她心头有些激动。
刘秀唱罢无衣,仿佛从一场金戈铁马地梦中醒来。他垂下了眼眸:“二郎们,起行。”
如同被拔了牙的虎,他再也没有了当年那挥之方遒的气魄……
此行,刘秀带了六员大将在身边:耿弇。盖延、臧宫、銚期、王霸、贾复。
才行了一日,便有军情到,原来祭遵在围剿陇山深处的隗嚣时,中了计,如今被隗嚣包了饺子。更麻烦的是,祭遵在陇山只看到了被打的鲜血淋漓的马援。
看来,马援传书的事已然败露了。隗嚣已然改了计谋,隗嚣将马援打的奄奄一息,扔到陇山,要么是要将杀了名士马援的名头嫁祸在祭遵头上,要么就是要让祭遵带上这个拖累,无法专心应战。
无论如何,祭遵算是被隗嚣给设计住了。
刘秀看罢军情,将其递给了郭圣通:“你也看看。”
郭圣通看过,心头也是一紧,她道:“文叔,该怎么办啊?”
刘秀微微一笑:“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郭圣通明白,这是刘秀要教她如何布阵了。
她状似冥思苦想一番后,方道:“隗嚣实在可恶,当严惩之,可是文叔,如今祭遵将军在与他苦战,若是,若是他拿了祭遵将军,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个你先不要考虑,先说这局面该如何解?”刘秀笑道,他此时又重新找回了久违的自信。
郭圣通微微颦眉:“如何解,如何解?要不,咱们同祭遵将军里应外合?”
刘秀摇了摇头:“太难了,我们并不知道祭遵现在的情况,你再说一个。”
“恩,不然,就狠狠地打隗嚣?”郭圣通道,“像打兔子似得,围堵?”
刘秀笑了:“如何围堵打兔子呢?”
“文叔,我实在想不到了。”郭圣通道,“你就告诉我行吗?”
刘秀笑的越发得意:“隗嚣如果在陇山打败了祭遵,你想想,他会去哪儿?”
“去哪儿?雒阳城!”郭圣通眼神一亮,“他要来雒阳城,所以,他会东下!所以文叔,我们应该堵着东面!”
“孺子可教也!”刘秀满意的点了点头,“通儿好歹还不算太苯!接下来,我便要耿弇率军进驻漆县,盖延进驻旬邑,銚期进驻汧县,臧宫贾复王霸等人,全部前往长安城!”
“如此,隗嚣逃无可逃!这是一个死局啊!”郭圣通猛然抬起头来。
刘秀得意地笑了:“这便是我为隗嚣准备的精彩结局,死无葬身之地!”
雒阳城,邓禹府邸。
邓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变成孩子王。
“郎君,快去看看,陈家的小郎君又在打架了……”
“郎君,快去看看,李家的小郎君现在在庖房赖着不走呢……”
“郎君,快去看看……”
邓禹晕头撞向之际,忽见一人奔来:“邓大人,快去看看……”
“停!”邓禹终于再也忍受不了,“一个个的来:陈家的小郎君在哪儿打架?快带我去……”
“郎君,庖房都要翻天了!”
“郎君,浣衣房所有的衣服都已经……”
“邓大人!快进宫去吧!”那后来的人猛地喊了一嗓子,“太子中毒了!”
☆、第73章
邓禹匆忙跳下马,便急急往宫内冲去。
宫中仆从正四处奔走,呼号,寻找太医令;十分不成体统。
邓禹没细看,认准了长秋宫的方向,便急急冲去;衣袖翻飞;步步生风。有几个仆从低头走路没让开;便被他一头撞倒在地。
邓禹挥了挥手,说了句‘抱歉’;也不停留;只留给他们一道背影。
“刚刚过去了一阵风,”有个仆从呆呆地说,“那阵风长得像个人。”
“那个人好像没穿宫衣!”旁边人说罢,狠狠敲了下他的头,“废话,什么风?那就是个人!”
邓禹可不知道,他被当做了一阵风呢。他如今已冲到了长秋宫门口;和那颤巍巍地老太医令撞在了一起。
“哎哟;那个不长眼的,我的老腰!”老太医令身上的药匣子哗啦啦一声响,他身子一歪,腰部正好磕在那药匣子棱角之处。顿时,他疼的龇牙咧嘴大叫起来。
邓禹认清了是他只好,便将他一把拎起,见他揉着腰仿佛走不动,干脆夹在胳膊下头,直接带了进去。
“喂喂喂……邓大人,我的药匣子,药匣子啊!”那老太医令忙喊道。
然后他看到了婢女已将药匣子捧起,便自觉地闭了嘴。
入内,太子卧房,药丞和方丞等人已都在了。见太医令来,忙作揖,自觉退后一步,让开道请老太医令先行。
刘秀改了太常和少府属下的太医制度,如今的太医令只有1人,秩六百石,掌管诸医。另有药丞、方丞各1人,药丞主药,方丞主药方。
此时,整个大汉太医署的人全部都齐聚在了长秋宫中,为大汉朝如今最尊贵的太子诊治。
太医令颤巍巍地上前握住了刘疆的小手,他一愣:这脉搏强劲,那里像有事的样子?可偏偏太子躺在那里面色发青,一动不动……咦?那面部似乎有点……
他揉了揉眼,便见面部和脖颈相接之处肤色有些不同。
葵女慢慢地开了口:“太医令大人不妨直说,太子病的十分急,喝完杯盏中的水,便突然倒地,太医令大人您直接说吧,太子究竟如何了?”
这太医令乃郭圣通的人,前番郭圣通生‘病’,便是他开的药方,如今他听了葵女这话,心头一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医令捋了捋长须,叹息一声:“太子,太子此番不是病!而是中了毒啊!”
阿风差点叫出声来,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太医令大人,太子之毒该如何解?求您快为太子开药,太子的安危如今是最重要的事啊!”葵女忙道。
太医令会意:“不知是谁,心思竟如此歹毒,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此毒虽易解,只是,对身子的耗损实在是太大了!”
“如此狠毒!”邓禹皱眉道,“实在让人忍无可忍!此事须得尽快查清,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
“把刚刚那个满宫嚷嚷太子中毒了的宦官给我押上来!”葵女立刻道,“邓大人,太子晕厥后,有一宦官连声大喊‘太子中毒’,我担心引起哗变,便让人抓了他堵了嘴拖下去了。如今想来,恐他是知道些什么。我身份不便,大人乃太子相父,还请大人,好好地为太子审问一番此人。”
邓禹点了点头:“禹自然省得。”
长秋宫太子中毒之事顷刻间传遍整个汉宫。
漪澜殿内的阴贵人忍不住摔碎了陶碗:“是谁!究竟是谁做的?!”
是谁在她还未出手之前便如此蠢笨的对刘疆下了手?做的这般不干净利落,留下如此多的隐患。这事儿之后,她想要对刘疆下手,则更是难之又难!
更为不妙的是,冥冥之中,她竟有些奇怪的感觉:那个对刘疆下毒手的人,恐怕最终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毒杀他。
阴丽华想不明白,便干脆抛开不想,她刚要让江女收拾一下,去小憩之时,忽听外间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就是这里,进去!”
“怎么了?”阴丽华心头一紧。
此时,却有小黄门道:“贵人,太子相父,大司徒邓大人求见!”
江女忙扶着阴丽华往外走,两人心头都充满了疑惑:邓禹怎么来了?
大殿之上,邓禹站在那里,看到阴丽华来,做了一揖道:“贵人安好,长秋宫小黄门招供,太子中毒一事,与许美人有关。因此,禹特来这漪澜殿中拿人,万望阴贵人理解。”
阴丽华心头忍不住一跳:难道是那许美人刘疆死后,她的儿子刘英便能取而代之了?是了,她也应当看出陛下的不妥来了吧。
如此贸然地便下了手,还收拾不利索当真是蠢货!
不过,如此一来,她心头倒是安定了许多:她还未同许美人达成合作,许美人做的事,自然赖不到她头上!
“什么?”阴丽华做出吃惊地样子来,“许美人?怎么会……她日日都窝在偏殿带着刘英,邓大人或许是弄错了?”
“是对是错,只要一查便知。”邓禹道。
阴丽华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邓大人了!”
她这漪澜殿的正主点了头,邓禹便不再迟疑,一挥手,身后侍卫便涌入了偏殿之中。片刻,许美人抱着刘英出了偏殿。
她低头,拾起了地上一朵桃花:“这花开的真好,只是,花期却那般短暂。就如同汉宫中人,身不得已,花在枝头,却被风吹去。”
一旁的侍卫皱了眉:“你想说什么?”
许美人摇了摇头,将花偷偷藏于手中:“没有。”
她进的殿来,对着阴丽华行了大礼:“贵人,这些日子多谢您的照拂,今日我出去了,英儿还请您多多照拂。”
说罢,她用藏了桃花的手,轻轻抚摸着刘英的小脸。然后落下泪来,她一狠心,将刘英放在了地上:“邓大人,我随你去。”
“带走!”邓禹一挥手,几个侍卫便押着她走了出去。
阴丽华看着地上突然开始啼哭的刘英,心头冰冷:许美人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请她代为照看皇子英,可为什么她却觉得,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朝她洒了过来呢?
许美人到了长秋宫中,那小黄门便指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