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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丽华看着地上突然开始啼哭的刘英,心头冰冷:许美人分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请她代为照看皇子英,可为什么她却觉得,一张巨大的网已经朝她洒了过来呢?
许美人到了长秋宫中,那小黄门便指着她连声道:“是她,正是她!就是她给了我那水,哄我说那是极好的东西,小太子喝了之后定然喜欢。我为了讨太子欢喜,便用了那水!”
“荒谬!”许美人立刻斥道,“你莫非没长脑子,别人告诉你那水是好的,你便当真给太子喝了?你自己不会试一试是否有毒吗?邓大人,我冤啊!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许美人说的义正言辞,可邓禹却注意到,她在说这话的时候,左手忍不住摸了摸右手上的……镯子!?
镯子!
邓禹立刻看向了她的右手手腕处。
“因为你是许美人,我才信了!”那小黄门立刻道,“我觉得你不可能会害太子。”
“你的感觉没有错:我的确不会害太子,但是,你却是在诬陷我!我在这汉宫之中,无任何背景门路,你说的那水,我闻所未闻,如何能有本事拥有?邓大人,您明鉴啊!”
邓禹心头一紧:许美人说的没有错,她是宫婢出身,没有任何的背景,那么
“许美人,你没有任何的背景和门路,那么请问你手腕上的凤血玉镯是哪儿来的?”邓禹问道。
许美人唬了一跳,继而嘴硬道:“什么凤血玉镯子?邓大人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啊!”
“便是您右手上的那镯子。”邓禹道,“许美人难道手上并不曾戴什么镯子?”
许美人心一横:“哦,你说的是那镯子啊,那是陛下赏赐给我的,这镯子可不会害人,邓大人,我们如今要说的不应该是这个该死的宦官诬陷我之事吗?”
“陛下赏赐的?”邓禹道,“来人,去未央宫请程立大人来!”
“诺!”身后一个侍卫应了一声,便去了。
“陛下赏赐了什么,赐于何人,在程立大人那里都有详细的记载,”邓禹看向许美人,“只消片刻,我们就能知道您所戴的凤血玉镯究竟是不是陛下赏赐的了。毕竟,这玉镯子不会害人。可居心叵测送镯子的人,就不一定了。许美人,我劝你若是有什么隐情现在便立刻说出来。”
果然,在他说到‘所赏赐之物,赏赐之人’皆有记载时,许美人神色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可邓禹没想到,许美人却仍是那般嘴硬:“邓大人说的话实在好笑,只是我粗鄙,竟什么都听不懂啊。”
这许美人果然嘴硬的很!
邓禹不以为许地笑了笑,看向那小黄门:“你说是许美人给你的水,可有人证物证?”
那小黄门道:“人证无,物证,邓大人,这装水的瓶子是否算是物证?”
他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陶瓶,底部是一个‘许’字。
许美人干笑两声:“这汉宫中姓许的人可不止我一个,谁知道这是谁的瓶子?”
侍卫将瓶子接过递给邓禹。邓禹看了看:“拿去给太医令大人,问问这是什么水。”
片刻之后,那药丞竟跟了进来:“邓大人,太医令大人说,此乃黄花苦晚藤稀释之水,乃用以抑制心绞痛之急使用,稀释过后的黄花苦晚藤水可以治病救人,但对于孩童却是剧毒。而这水明显是用过的。故又做了稀释,也幸得此水被多次稀释过。而太子身子一向健壮,否则……”
邓禹听到这里,已然是气的浑身发抖:“其心可诛!宫中竟有如此歹毒之人!良药变毒药,好,好,好啊!药丞你是否知道,宫中何人有心绞痛之疾?”
药丞点了点头:“宫中原无人有,后,许美人在孕中伤了身体根本,诞下皇子后,遂患心绞痛之疾!我清楚的记得,十日前,便是许美人派人从我这里要了黄花苦晚藤水去。”
邓禹看向许美人,她犹在嘴硬:“与我何干?说不得是谁故意偷了我的药来陷害我呢!对了!我觉得,说不定是长秋宫在贼喊捉贼呢!他们故意用了苦肉计!”
‘咔嚓’
邓禹忍不住捏碎了手中陶杯:“许美人好一张利嘴!苦肉计?对一个方一岁多的孩子用苦肉计?许美人,你也有孩子,你扪心自问,若是你,你会对自己的孩子用这等子苦肉计陷害于不相干的人?!”
许美人愣住,她突然想起,自己将藏着桃花的手抚上刘英脸时的画面……
她忍住泪水,依旧仰着头:“邓大人才是好一张利嘴!我又不是长秋宫中之人,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用这等苦肉计?”
“邓大人,程大人来了。”侍卫道。
程立满头大汗地出现在殿门外,他一边走,一边道:“邓大人,这是怎么了?你这般急的叫我来?我刚刚听说太子被人下毒了?是谁这么大的够胆!”
“程大人!”邓禹抱了抱拳:“陛下赏赐后宫之礼的册子在吗?”
程立一愣,旋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新纸装订的册子:“在,你看这新纸,是皇后娘娘赐给我的,十分方便,皇后娘娘那么好的人,怎么刚刚一离宫,太子就……真是可恶啊!邓大人,您要这册子干什么?”
“请程大人帮我查一查,陛下将凤血玉的镯子赐给了谁?这镯子是当年打下长安时,我敬上的。”邓禹道,“我记得很清楚,原本是一对,因在战中摔碎了一只,故只剩了一只。”
程立立刻开始翻查,好一会儿,他抬头道:“找到了!去岁夏时,陛下在漪澜殿中,因见阴夫人,哦,那时候记载的是夫人,后来陛下改了后宫的等级制度,所以现在是贵人了。陛下看到阴贵人衣裳简朴,又无多余添妆,便将凤血玉镯赏了阴贵人。”
邓禹闻言冷笑一声,看向了许美人。
其实,邓禹心头也不好过,他在看到凤血玉镯时心头便隐约有了猜测。可,不追根到底,只怕日后太子,仍是不得安全。
许美人果然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许美人,你实话说吧,这镯子是怎么来的?”邓禹看向了她。
“镯子,镯子……哦,是我捡来的!”许美人慌忙找了个答案,“怎么着,我捡个镯子戴还不行吗?邓大人就连这个也要管?要不要顺便管管我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你吃了什么不要紧,要紧的是你给我侄儿吃了什么!”郭况冲了进来,一脚朝着许美人踹了过去,“他只是一个一岁的孩子,你还有人性吗?”
哦,忠义候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的。
许美人摔倒在地,蜷缩着身子,冷笑:“长秋宫的人果然霸道!有后台的人果然不一样!大家快来看,国舅爷打人了啊!”
此话一出,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几乎所有人都在讽刺许美人的惺惺作态。
她也不管,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无论如何,许美人都是刘秀的女人,她若是不承认,邓禹也不能对她用刑逼供,场面一下子便僵持了起来。
正闹着,忽然有人哭着跑了进来:“美人,美人,皇子英暴病了!快去看看吧美人!”
来人正是阿梅。许美人闻言,身子不动了。
良久,她仿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鬼般直起身子问道:“暴病?为什么暴病!”
“今日,阴贵人在房中放了桃花!”阿梅跪倒在地,“美人,阴贵人明明知道皇子英不能接触鲜花啊。您和她密谋的时候,不是特意交代了,拜托过她了吗?”
许美人颓然倒地。然后,她从地上跳了起来,往长秋宫外冲去:“英儿,我的英儿!”
“拦住她!”邓禹立刻叫道。
“不,不,我的英儿!”许美人疯狂地喊道,“放我去漪澜殿,太医,药丞,太医令,邓大人,我求求你们,救救我的英儿,他只要闻到鲜花就会出事!求求你们!我求求你们了!”
侍卫拦的死死的,许美人冲不出去,她哭的满脸是泪,突然,她双膝跪倒,不住地磕头:“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让我去看我的英儿。我错了,是我给太子下的毒,是我,是我!”
“你如今才知道太子被下毒我们的感受了吧?”郭况冷笑,“刚刚你的婢女说,你同阴贵人密谋?密谋了什么?”
“没有!”许美人厉声道,“没有,你们听错了,没有密谋!”
可是,殿内所有人都不相信她的反驳之词了。
“害太子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想着战场上万一有个不测,再没有了太子,皇位就是英儿的了。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不管别人的事情啊!”许美人哭着喊道,“求求你们,让我去看看我的英儿,让太医令去看看我的英儿,让……”
她突然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药丞慌忙上前,让她面冲天躺着,然后反复拍打。良久,她才缓过气来。
“许美人的身子不好,活不了几年。”药丞解释道,“心绞痛之症,最忌讳大喜大怒,心思过缜。”
“活不了几年?”郭况诧异了,“她的儿子身子孱弱,她活不了几年,岂不是说,她根本等不到儿子长大?且她乃宫婢出身,没有任何世家背景。就算……刘英也不可能啊!除非刘英能有世家背景……”
许美人躺在地上,突然听到这里,她凄厉喊道:“不要乱猜,毒害太子是我一个人做的!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不管阴贵人的事!不!不管任何人的事!我是看着太子身子比英儿好,我嫉妒!对,就是这样!凭什么他什么都比我的英儿好!”
正所谓,人永远爱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她越是这样说,殿内之人便越是相信此事绝对同阴贵人逃不了干系。
“美人!”阿梅大哭,“到了此时了,你还要隐瞒什么?若您真的背负了这罪名而死,皇子英该怎么办?他的生母有罪,他岂不是要受尽人的白眼?而且,美人啊!阴贵人不是不知道皇子英惧怕花朵,如今呢!美人!您还要隐瞒到几时啊!”
她说罢,怆然跪下,朝着邓禹磕了头:“我家主子已经傻了!她活不了几年,昔日皇后娘娘即将临盆,阴贵人将我家美人推到了皇后娘娘身上,险些让皇后娘娘的孩子……因此,我家美人不得不同阴贵人合谋。因她觉得当日之罪,皇后娘娘必不会原谅。我家美人给太子下毒,法子是阴贵人教的。你们想,我家美人哪里出得起金帛收买小黄门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微微点头,都信了。
许美人恢复了些正常:“阿梅,你下去,有罪的是我,与你无关。你要活得好好的,你要照顾好我的英儿,让他平安长大。”
她朝着邓禹磕了个响头,额上瞬时破皮流血,她丝毫不在乎:“阴贵人说要让我的英儿为皇,可是我是个婢,英儿身子又不好。我不敢奢想。我只图一点:我为阴贵人除了她的心头大患,她昔日诞下皇子,有机会风临天下时。给英儿一条生路。他能平安长大,我就满足了。凤血玉镯子!哼!”
她从腕上褪下那镯子,推到邓禹面前:“她给我的金帛都不是从她宫里拿的,上头没有什么记号。我为了事后她能遵循诺言,故意问她讨了这个。恐丢失了,日日夜夜戴在腕上。今日不知你们来的那般突然,竟忘了取下。邓大人,我已经交代清楚了。求太医令大人,药丞大人,求你们去给我的英儿诊治。求你们!”
邓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看许美人转向阿梅:“替我照顾好英儿,勿忘勿忘!”
然后她起身,猛然冲过去一头撞在了长秋宫的朱红色大柱之上。
骤然倒地,她唇边是一个释然的笑容:“皇后娘娘,对不起了……”
阿梅终于哭出声来。所有人都以为许美人在为太子的事情给郭圣通告罪。可她知道,不是!
今日将毒药交给那小黄门之后,许美人便藏了她在偏殿深处。且对她行了大礼。许美人说:“阿梅,此番之后,我同阴家必然不死不休。皇后娘娘虽给了我计谋让我能够安然脱身且无罪,可我不愿。我有心痛之疾,本就陪不了英儿多久。阴家势大,且代表南地氏族,纵是皇后也不能轻易将其扳倒。可我能!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我有一条命!我要用我的命为筹码,为英儿洗清我这个污点,还要狠狠地给阴家泼上这脏水。我要扳倒阴家!不为什么,只为皇后娘娘能看在我做的事上,日后能稍微看顾一点我的英儿。阿梅,英儿长大后,你不要告诉他,他的阿母是个婢女,他的阿母曾这般阴险毒辣。待他成年后,封了王,便让他离开雒阳。到封地去,到封地去……”
许美人触柱而亡,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她这一死,将所有的线索中断,他们再难以找出阴贵人的错来了。
或许,这也是为了保全那个孱弱的小皇子吧。
一个宫婢出生的女人,为了她的孩子,心甘情愿,赔上了自己的性命。这样的沉重,让众人都有些透不过气来。
良久,邓禹有些哽咽:“请太医令大人去……”
“不,”郭况道,“太医令大人年老体衰,走的太慢,我立刻去亲自将皇子英抱来长秋宫。在阿姐和姐夫做出决定前,便让皇子英住在长秋宫中吧。”
阿梅闻言,猛然转身,对着郭况磕个头:“多谢忠义候。”
郭况摆了摆手,他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是个好阿母。”
郭况转身疾步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