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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木绫定定看了他半晌。
……有时候也能算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嘛,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尼古丁依赖症蛋黄酱控。
心底涌起了一种不知所谓的微妙感觉,于是她敛着眼眸弯起了唇角,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回应了对方令人舒心的判断:
“嗯,而且还是先奸后杀。”
“……烦死人了,就知道你这家伙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
隔着模糊黯淡的雨幕,手持各式武器的攘夷志士们成群结队织成一道包围网,一张张脸上闪动着跃跃欲试的神态,却一直秉持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
他们在等待着首领一声令下,就冲过去斩断两人的首级。
“你们都是三叶的朋友——朋友就这么去世了,三叶也会伤心的吧,实在是太遗憾了。”
拱手在衣袖中从避雨的阴翳处走了出来,一直没有说话的藏海当马脸上依旧是谦卑有礼的表情,吐出的话语却刻薄无情地让人遍体生寒,“我本来想和你们友好相处的,如果有真选组做后盾,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自由做生意了……为此我有意接近跟你们有关联的人,甚至预定了婚事——可没想到,居然是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真可惜啊。”
并没有过分震惊,甚至只是看不出情绪地阖上了眼,土方十四郎扯松了箍在颈项间勒得呼吸困难的领结,嗤地笑出一声:“还真敢说啊,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笼络我们才利用她的吗……”
“别这么说,我爱过她哦——能为自己带来利益的东西,商人都喜欢。”
严正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头,藏海当马十分认真地纠正道,一句话终末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只是当成道具一样爱着而已。我赐予那种残次品‘常人的幸福’——那种她一生奢望的东西,她和你们都该感谢我才对。”
伤口处深深浅浅撕扯传来的疼痛已经麻木到微不足道,土方十四郎呼出一口夹着水雾的烟气,自嘲地扯起嘴角,“……哼,我不会说你是个人渣的。我也差不多,做了无数这样那样的缺德事……就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还要亲手制裁她的丈夫。真过分。”
露出颇为意外的样子,藏海当马抱着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遍体鳞伤的对方,稍微翕合了一下嘴唇,“一丘之貉吗,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鬼之副长还挺会说的嘛,似乎我们气味相投。”
“……没你说的那么了不起。”
湿寒的晚风灌入肺间激起一串轻声咳嗽,土方十四郎缓缓抬起了维持重心的武士刀,双眼霍然凌厉锋锐如削,“我只不过是……想让深爱过的女人得到幸福罢了。
“对于整天刀不离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我来说,已经不可能了——所以只希望她能和某个普通人结婚生子,平凡的生活下去……仅此而已。”
“……白痴。”
一直一语不发地聆听着,玖木绫终于简短有力地下了评价。
她与他并肩而立,斜过阒黑眼珠看向他一派冷利的侧脸,“对于女人来说,除了发自内心喜欢的那个人以外,其他人给的幸福她根本不想要。这一点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啊,副长——要是智商低情商也低,这样的吊丝注定是会孤独一生的。”
“果然武士大人的思维,我们这些粗俗的商人理解不了呢。”
惺惺作态地透出遗憾的神情,藏海当马摊开了手无奈道,“既然这样,那就就此诀别吧。”
说着他转开了头,对身旁攘夷志士的首领颔首示意。
“这么快吗……还没来得及和故人好好叙叙旧呢。”
冷哼了一声,首领满眼惋惜地向圈内掠去一眼,阴阳怪气道,“死在这种地方的感觉如何,绫绡?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站错了队,居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反倒帮助起我们的敌人来了。”
他高高举起手臂,朝下一挥,口齿清晰地发出指令,“开枪——!”
——“砰”!
收到命令的攘夷志士们扳机还没来得及一压到底,渡口处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轰然爆响!
“真、真选组!”
“是真选组的援兵来了——”
手下们接二连三的惨呼被利刃撕裂皮肉的狰狞声响所取代,攘夷志士的首领陡然变了脸色,与藏海当马耳语了一番,快速抽身离开了现场。
“近藤局长他们来了,还真是有够慢的,谴责他们。”
看着大批涌来的真选组队员们与攘夷志士厮斗在一起,一直紧绷着的神经脉络终于松弛了下来,玖木绫满脸不情愿地扶住身边男人的手臂,立起食中两根指头比了个V字,“拖延时间的战术奏效了——副长你配合得不错,那幅突然话痨的样子吓了我一跳呢,回去以后一定奖励你一朵小红花。”
“……那种东西谁会要啊混蛋。”他踉跄着迈出几步,深吸进一口水汽,捏紧手中的刀向藏海当马匆匆逃走的方向一深一浅磕磕绊绊地走去,“你留在这里收拾残局吧,我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
···
数小时后。
医院,天台上。
刚才医生无能为力地摇头递来放弃治疗诊断书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楼下的冲田总悟想必正在和姐姐做最后的道别吧。
玖木绫缩在楼顶突起的一角遮蔽连绵漫天的大雨,一股无法言明的滋味不断闪现心间。
她从怀里摸出了早已经冷透的半个饭团——那是她的晚餐。
剥开随意裹起来的塑料包装,她咬了一大口白米饭食之无味地机械咀嚼着,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偏向了双肘倚在栏杆边的黑发男人。
——啊啊,真难吃。
冷却的东西都一样难吃。
土方十四郎背对着她,第一次拆开了一包辣仙贝。
看着里面激红的脆饼抽了抽嘴角,他却将一整块都塞进了嘴里。
“……真辣。辣死了。”
天际线已经泛起晕黄的晨光,他鼓着腮帮子用力嚼了几下,低声抱怨了一句,“可恶……辣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望着他怪异僵直、欲盖弥彰的背影,玖木绫干涩的喉咙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团,受不了地抛去一对白眼,声音里却不知为何染上了奇怪的鼻音:
“你的烟还不是一样,呛得我眼睛也酸起来了,白痴。”
☆、确认031。
修长双腿一上一下交错相叠,温润脸庞勾勒着好看的棱角弧线,唇边弯起角度适中的些微笑意。
窗隙间有朔风挟裹着柔顺熨帖的黑色长发,在脑后激荡起流畅线条,
清见气定神闲地坐在审讯室的靠背椅上,单手支撑下颌,眼角斜上半挑着,目不转睛以某种意味深长的眼神观察对方,扩了扩犹带惺忪睡意的眼角:
“大半夜把勤勤恳恳辛劳工作的三好市民扣到这种地方,是想要做什么下流的事情?昨晚又淘气去喝三鹿奶粉了吧,鬼之副长先生。”
土方十四郎抽了抽嘴角,将暂且卸下不久的手铐啪地拍在桌面上,“……以为我听不出来吗,你是在变相说我脑残吧混蛋?!”
“他是在直接说你脑残。”
与清见面对面相隔不远,玖木绫半点情面也不留地出言戳穿后,屏息别开了清见投射而来的眸光,故作视而不见道,“还有,拜托赶快搞清楚状况吧,你已经作为重要嫌疑人被暂时拘捕了……玖木清见先生。”
土方十四郎吞下卡在喉头的一口烟,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接过了话音沉声道:
“……提醒你一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嘁,才不想听你说话,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他翻开山崎退上交的调查记录,扫视半秒已经浏览审阅了无数遍的文字,抬起眼直看向对方神色丝毫未改的人,“只要安静的听我们说就可以了。”
得到对方轻描淡写地一个颔首之后,土方十四郎凝固了面容,皱眉开口诵读了起来,“玖木清见,和妹妹玖木绫自幼丧母,半年前从并盛町搬来了江户……”
“嗯,搬家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呢。”
一副顺理成章的表情打断了对方的话,清见稍稍半弯起眼睑,似有些感慨喟叹地兀自追忆起来,“毕竟并盛町实在是个稀奇古怪的地方。偶尔会看见一些奇葩又肮脏的东西,对阿绫的健康成长和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影响很坏啊。”
玖木绫托着腮盯着地面上瓷砖的横纵纹路,脸上也浮现了类似于回忆的样子,“……比如头顶火炎只穿一条内裤当街裸。奔上学的变。态国中少年、明明离不开拐棍却还身残志坚维护本市风纪的中二委员长、COSPLAY黑手党拿着真枪扫荡一条街的脑膜炎小婴儿……还有很多对吧。”
“……为什么这么自然的就接下去了!给我有点还在审问犯人的自觉啊你!”
眉尾不由自主地略微动了动,土方十四郎转过眼低下瞳仁,压抑住不断隐隐抽搐的眼角继续翻看起山崎退递交的报告,继而简明扼要地继续叙述起来,“……总而言之,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重大疑点后,我委派了真选组的监督去并盛町进行调查,可是根本没有‘玖木’这一家人的存在——这说明你们全家人的身份根本就都是伪造的。”
一旁的玖木绫看着清见毫无特殊反应、甚至没有出现一丝波动的脸,内心像被雨水浸泡般五味杂陈。
当初她看到这份报告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住在并盛町的童稚时光、亲切贴心的邻居泽田一家、因群聚而多次被风纪委员长咬杀的惨烈经历……一切的一切虽然脑海中已经没有清晰的印象,但是却尚且能依稀捕捉到残存的模糊留影。
——然而曾经发生过的全部凭依,都被这一张薄纸轻而易举地全然否定。
心知肚明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玖木绫拢紧了手指,蓦地抬高眼胶住了对方神情如常的面孔。
——仿佛对她复杂的目光毫无察觉,清见提高了嘴角笑得十分清爽,眼廓深眯成一道弯弧,泰然自若地解释道,“知道得很清楚嘛。既然连这些都能调查出来,应该不会不知道我们搬家的目的吧——”
他前倾过上半身,指骨扣着下巴不轻不重地摩挲着,“——是为了避债哦。既然是躲避麻烦的债主,自然需要伪造身份隐姓埋名才好,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显然并不相信对方看似有理可循的说辞,土方十四郎呷口烟脸色不耐,“……少装蒜了,既然这样就拿出你作为良民的真实身份来。不然我可就要系统自动默认你是个攘夷志士了。”
“那可不行,谁知道你们真选组会不会偷窃个人资料卖给短信群发广告的家伙,江户对公民隐私的保护法还不够成熟呢。”
云淡风轻地在靠背椅上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清见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斜眼扫过他的面庞,缓声说道,“况且,我似乎也没有义务按照你说的话做吧。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你们最多只能扣押我十二个小时。”
“……”
被精准地戳中软肋因而张张嘴却无法反驳,土方十四郎一咬牙关,眼底漏出冷冽沉笃的一线利光,“……就算到了时限不得不放你走,我也会死咬住你不放的。你可要小心,别露出太多破绽。”
“凭鬼之副长可怜的脑容量还要思考这么复杂的事,真是辛苦了。”
清见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头,稍微收起了一些笑,转折了话音,“不过,又何必这么执着——我只是个开居酒屋还经常半价促销的本分生意人罢了。”
“‘何必’吗——”
语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土方十四郎动了动搭在纸页旁的手指,懒得再跟他继续绕弯子,干脆把话题全面挑明,“因为曾经在特殊的场合听一个攘夷志士亲口指认过,你是激进派高杉晋助统领的‘鬼兵队’一员。”
饶是对方已经将话明说到了这种地步,清见依旧没有半点心理负担地加大了笑容,饶有兴味地一扬眉梢,“哈哈哈……这还真是有趣。那么就来继续推理猜猜看好了,这个作为鬼兵队一员的‘我’,绞尽脑汁搬到江户开了间居酒屋,还兴致勃勃的玩起模拟人生经营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老实交代,我们就只好自己去搜查了。”
在心底抱怨了一句对方的顽固不化,土方十四郎两指捏住烟嘴将烟头碾灭在铁皮罐子里,语速飞快地说道,“等找到了不能否认的证据,到时候一定逮捕你——你看起来不像是会突发智力障碍神经系统紊乱的那种人,来江户隐居只能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吧,真相只有一个。”
“……我会查出来的。”
玖木绫突然腾地起身,大步跨到嫌疑犯专用的靠背椅跟前,抬起颌骨抿着嘴角,注视着一直笑眯眯看不出任何多余情绪的清见,一字一句又重复了一遍,“会查出来的——不管最后的结果是哥哥你被外来天人捅过痔疮洗脑篡改了记忆成了攘夷志士也好,还是我因为微博账号被盗用发了羞耻图片导致情绪失控记忆紊乱了也好,我绝对会找出能解释这一切的真相来。”
清见略歪过头与她对视,唇角柔和上挑,“虽然没太明白,不过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请加油。”
“……赶紧走人吧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