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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楚(古剑奇谭)-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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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的肌肤,被暖意侵袭,鼻尖亦闻到一股淡淡檀香。
是阖眼前,目中青年的怀抱。
她心一暖,终是毫不挣扎地沉入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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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少恭走在阿楚路过的道路上。
之前阿楚不见踪影,他虽担忧,却也没有多急,早在她成魔之后于青鸾峰上就在阿楚头巾古玉上留了记号,阿楚在哪里,他循着走去也就找到了。
祖洲甚是平静,有仙灵守护,如果有他在,定然不会有纷争,毕竟他虽然渡魂多时也仍旧是一身平和的仙灵之气,不会引来仙灵。可阿楚一个人就不妙了,一个魔,在有仙灵守护的地盘上走动,若是遇上,定然是大战一场。
欧阳少恭心中玩味而笑,想来如果遇上,也好。毕竟,一个魔,不把自己当做魔,还以人的角度行走,总会吃亏的。
所以,他并不急着赶去,反而一手托着暗云奔霄,踏着缓慢的步伐,行走于这花田山水间,好比郊外踏青,夜中漫步,别有一番滋味。
漫天的星辉铺撒一地,他的衣衫映照得有些发白,万奈俱寂,萤虫飞舞,即使耳中未闻蝉鸣却也让他想起跟阿楚在青鸾峰的日子。
那是段很短的时光,短到可说是,他仅仅就是个过客。
可就是那短短的,不足一月的时日,倒让他有些喜欢上了那样的气氛。云天河乃是修道之人又有龙气护佑,言语之间可谓质朴却通透,韩菱纱身为鬼差明明聪慧却滞留凡尘,与之谈笑也知她为人洒脱热情又不失纯粹。有这样的父母,养育出来的前世云楚则是聪慧执着又洒脱随性……他想起那短短两日交谈,由通晓机关术数和各种典籍的母亲教导之下,云楚年纪轻轻,他也能与之论说天南地北。如今的阿楚虽然执着魂魄之事,对此专攻,可其余的却也略有涉猎,同样能与他交谈不至于茫然无措。……只是可惜了上一世那些记忆中的自在快活甚远,如今的阿楚却是被束缚住了一般,再无洒脱。
青鸾峰上,他坦诚自己渡魂之身,举世头一遭没有被鄙夷弃离,全然放松的待人接物,心中舒畅自不必说。
也许,日后去青鸾峰生活,远离尘世,家人和睦……亦是不错。
想到此,他垂眸敛眉,低声笑叹。
既然不舍,既然有缘,既然……有心,定然不违本意。
远处焦急的嫩黄鸟雀,飞得极快,不仅传来心音,才一会儿工夫,已出现在欧阳少恭面前。
欧阳少恭微愣。
……黑色的巨龙盘踞此地?
想到神魔关系紧张,阿楚她……!
青年不再漫步,加快了速度疾行,循着他亲手留下的记号气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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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见了阿楚在上空或腾挪,或施咒法。另一方,巨大的绿鳞黑龙不断喷着龙息,它有一双黄玉般的眼。
欧阳少恭的眼前似乎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朦胧不清,无端……想到过去许久许久,久到他认为再也找不回的过去。
——‘太子长琴,你说榣山成百上千的虺,也绝少见到像我一样眼瞳是金色的,可不正是意指我总有一天会修成应龙?’
他那时淡淡惊讶,‘修为不高,口气却是不小。’
——‘钟鼓不也是由虺成为应龙?它可以,我自然也可以。’
友人志向高远虽是好事,可也要认清现实。他遂隐晦提点了句,‘传说钟鼓乃是烛龙之子,岂同寻常?连众神对它都要忌惮三分。’
那时的他,不在乎修行,不在乎身份,不在乎……别人的命数。
好友悭臾想化为应龙,乘奔御风,他那时知道天河中央有星辰宫,地底的忘川地幽宫,两处宫殿内,巨大的虚空命盘不断轮转,汇集天地阴阳之力。以神仙的思考模式认为,一切生灵的运命轨迹自其诞生起就已刻在命盘之上。连神也不能轻易改变,若是随意而为,万物之序便会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
命运,是谁都不能去改变的。
——‘……可是……如果命运全是注定的,那命不好的不就一辈子翻不了身?’
他听了,淡淡道,‘何不反过来看?所有生灵的归途大概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却或许能在活着的时候尽力而为,让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
…………
久远的记忆缓缓被尘封一角中直接拉扯而出,绿鳞金眸的黑龙唤起沧海龙吟,小小湖泊,巨浪翻滚,空中的少女被纯粹的雷电之息包裹了一身,魔族嗜战本能似乎在她身上也能捉到些影子。
悭臾……
……榣山……
……它曾经……与我约定……待修成……通天彻地的应龙……要我……坐在它的龙角旁……
……乘奔御风……看尽山河风光……
……悭臾…………不周山…………
……祝……融……
……天柱……倾塌……天庭降罚……
……太子长琴……被贬下凡尘……
……悭臾……成为女神坐骑……永失自由……
……太古之约……
……不复……践言……
太古时代,终究过去太远太久,跨越了千万载岁月的记忆,在这一刻苏醒,青年一手抚额,舒展的眉在这一刻轻轻蹙起,紧闭的眼帘不安地轻颤。
许久许久,嫩黄的鸟儿在他身边不解地打转,变换的角度显得它有些焦急。落了地的阿白有些无语的团在青年脚下,微阖红眸。
这次真不是它在搞鬼……古老的记忆唤起的,是他自己,可并非它做下的好事。眼下这男人沉溺往昔,不远处自家女娃在空中与应龙交手,它虽然焦急,却也没有办法,这不是它这等妖能插手的。
暗云奔霄没有一刻如同此时一般愤恨,恨着自己为何没有多吞几个内丹助它恢复妖力。幼鲲的内丹虽然大补,可以它目前状况,吸纳的妖力并不多,治伤可以,但恢复以往妖力……难。
微阖的眼,睁开,赤红的圆珠似地眼,盯着前方的战场,终是叹息一声,他起身,四肢微动转过身……
许久许久,青年舒展了眉目,低声闷笑,又转而哑然无声,本就凌厉的五官往常总用笑容来掩饰,此刻不笑时,顿生出一股骇人的冰冷高贵。
可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冰冷的脸上绽开微笑,气温回暖,眉宇间流畅的线条更是为他增色不少,斜飞汝鬓的眉,寒潭清冽的眸,也似湖边飘来盎然活力的柳絮,开始回暖。
疲惫睡去的少女入怀,面色微白,却一副全然放松的憨然模样,青年下一刻,举手轻抚她秀发,面色更是柔和不少。
似感觉周围静谧,他略抬眼,一眼望见黑龙暖玉眸子中的恍惚,心中一暖,唇瓣绽开温文浅笑。
“好久不见,悭臾。”
沉默许久的黑龙,本来似灯笼大的黄玉眼眸更是瞪得老圆。
它错愕哑了声,却肯定万分,“……是吾友……太子长琴。”




祖洲故友聚(下)

欧阳少恭微笑着,脸上的轮廓都有了些许柔和,他颔首看它,一手环了云楚,倒是大方坐下,将之枕于腿上,如此之后,才抬眼端端直视眼前的故友。
眼梢微微弯曲,他心情甚好,拿眼又在此地逡巡一遭,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是昔日榣山,可此地并非榣山。他虽然怀念,亦不至于这也分不清楚,遂笑问,“此‘榣山’,如何得来?”
耳边听闻故友一贯的从容语调,悭臾怀念之中有些激动,下意识动了动身子,波涛差点卷上崖边,赶紧在水潭中沉了沉身子,几乎与青年平视。它缓缓道:“吾思念故乡,然而沧海桑田,东海扬尘,昔日榣山也已不知变迁几何。赤水女子献便寻此处化为榣山之景,令吾在此安歇。”
沧海桑田……
欧阳少恭嘴畔掇起抹笑,冷笑。
“太子长琴……吾友,你怎会缺失魂魄?!”
听得好友如此问出,他笑容瞬间更冷上一分,继而又扬起微笑,缓缓闭目,“我的魂魄,已在被贬下凡时,被强行分出一半,炼化成了焚祭剑灵。……悭臾难道不知?”
龙渊部族的焚祭,唯一一把由凡人铸剑却可以伤害神的凶器,连同其余凶剑,声名显赫……好友,你为何会如此惊讶?
悭臾震惊道:“剑灵?!”他怒而激起浪涛,“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敢如此对待你!”
欧阳少恭略怔然,它……不知?
心中飞速掠过思量,想来,是成为天界战龙之后无人告诉它这些,而等它自由了些,可以跟着赤水女子献东征西讨之后,却已天上一日地上一年……龙渊凶剑被封,龙渊部族的传说也渐渐消失在了人间凡世了吧。
“……太子长琴?”
见眼前青年就不说话,它沉住怒火,问。
欧阳少恭释然而笑,并非……并非所有人都忘记自己。总有意外的……
低了头,紧了紧手臂,怀中的少女贴近一些,沾染了对方暖意,深夜之中,冰冷地上,也不是那么凉了。
他抬眼,眼前悭臾须眉皆白,让他有些唏嘘,日影飞逝,当真不虚。
“那么,悭臾如今,可是自由之身?”
昔日一别,千年万载而过,一条水虺,当初就如它所言成为了通天差地的应龙,如今……已是征战四方的天界战龙。
永失自由,换来名动四方,昔日他曾不止一次从收服的妖魔口中听到天界战龙悭臾之威,只是……自己残破魂体,又渡魂多时,天界的战龙是否还会待自己如初,他不愿一搏。
输了,连美好的记忆也会破碎……
他,早习惯了被世人所鄙夷弃离。他……已经输了太多次,实在不愿听见、看见,连昔日当仙人时认识的人,亦如此对待他。
不是没有想过去找,只是,道已不同。他想过,待日后魂魄寻回,他将一一去寻找昔日在乎的人,对他们说,自己活着,活得很好,很好。
可他没有料到,焚祭如此难找,而引出魂魄之法又如此隐秘。
千载年找到了血涂之阵,万载年找到了焚祭踪迹。
他竟然,已经悲哀到,魂魄之力将要耗尽。
耳边听着悭臾缓缓告诉他这些年的经历,原是与赤水女子献比肩征战,臣服四方,无时无刻不再奔走。而如今,它已老去,赤水女子献念及陪伴多年,便寻了祖洲,将之化为榣山之景。
欧阳少恭庆幸,再次低首,凝视怀中少女,若非她的缘故……他不会寻来,更不谈来到祖洲。想来那时,有他半数魂魄的百里屠苏定然会与悭臾碰面。……虽然是他半身,可他并不能认可本来应是他的好友,却叫了一个夺走他半数魂魄的尸体,为“好友”。
说了许久,悭臾收声,它发现眼前的好友对那新生的魔似乎有些特别的关系,遂问,“这魔族女子……”
欧阳少恭抬头,直视悭臾,微笑着截断它将要出口的话,“之前悭臾与她战了一场,应该知道,她并非嗜战不能自控的魔族。”他虽一时迷失往昔记忆,却也并非对身遭之事毫无所察。
都说是好友,又怎会不知好友语中深意,悭臾沉默片刻,缓缓颔首,“……好友,你半数魂魄,如今何在?”
初时不察,与他聊得久了,却慢慢察觉出,哪里是魂魄缺了一半?这人,怎么连半数魂魄之力都甚是微弱?!如若不寻回其余半数魂魄,它的好友,是不是亦将行尽?
太古至今……仙灵人身……
悭臾黄玉眸子猛的闭目,幽幽问,“好友,你自贬下凡即失去半数魂魄,那……可是用了渡魂之术?”
“没错。”欧阳少恭悠然道,“若非渡魂,世间岂能有我太子长琴?”他浅笑泛冷。
渡魂?何错之有?
悭臾叹息,苍劲的声音显出老态,“吾友……所有生灵的归途唯有死亡,即便强大如开天辟地的盘古,亦会消亡殆尽,谁也无法更改命运的终点,只有活着之时尽力而为,令自己过得快活,不至伤心失落。”
“……!”他怔然。
“想起来了吗?这是你曾经说过的话,吾友。”悭臾沉声道,“生为何,死又为何?天无尽、地无涯,其间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本是浑然一体,所谓生,道之化境,所谓死,还道于天。如今,你却也执着生死了吗?”
欧阳少恭抿唇,哼笑一声,轻摆首,“似乎……如今,你我之间却是调换了过来。”
“……何以飘零去,何以少团栾,何以别离久,何以不得安?吾友,你曾在榣山水边如此自言,经历这般漫长的时光,你,可曾寻得解答?”
他横睨它一眼,似笑非笑道,“天下万物,生于有。而我,原身已毁,魂魄缺失……是连最基本得一,也无。悭臾是怪我,本应该早早死去,却挣扎着活在人世?”
悭臾目光一痛,“并非如此。只是……昔日你曾说过,命运早有安排,连神都不可轻易改变,随意而为,万物之序便会被破坏,后果不堪设想。而如今……”
“悭臾已经屈服于命运了?”他不答反问。
悭臾怔然。
“她……”他低头瞧了眼云楚,再抬首微笑看它,“她曾说过,‘运无形而命有形’,即使上天罚我永世孤独,我也定要与天争上一争,运数自在,岂有常理?她与我同是渡魂之身,却能寻回魂魄,又成魔永生,岂不是跳脱了轮回?待运压过了命数,逆天改命,亦是最正常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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