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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岩的祭祀在不远处遥望战场上的一切,即便双眼看不到任何东西,他也能知道战场上正在发生什么。
高举木杖,祭祀口中发出了古怪的音调,似巫文,又似一声声的叹息。
几名奴隶跪在祭祀面前,仿佛失去神智一般,鲜血顺着脖颈的伤口流下,却没有痛苦的表情,如主动献祭一般虔诚。
奴隶是重要的财产,祭祀不会杀死他们,鲜血只是供奉给天神的祭品。鲜红的血流淌出一片诡异的图案,昏倒的奴隶被带了下去。
祭祀高举木杖,大声嘶吼,丝毫不惧怕比提亚战士射出的弓箭。他在向天神祈祷,为胜利祈祷,祭祀本人的鲜血,才是最好的供奉。
龙鹰高鸣着再一次冲向猛犸,科尼的武器是一杆黑色的长矛,长矛上刻有金色的巫文,这是亚兰大巫留给苍岩部族的武器,能够摧毁一切尖兵利器!
西库鲁斯拉紧了缰绳,弯刀断裂,心中震惊。
下方的战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惨烈,蛮族要彻底占领比提亚城?!
蛮族进攻的消息传到普兰城,本打算出行的穆狄不得不改变计划,若是比提亚被攻占,普兰城也无法幸免。他与西库鲁斯的争斗不会停止,蛮族却是整个亚兰大陆东部共同的敌人。
同普兰城一样,其他得知消息的城市也加强了戒备,依附各城的部族以最快的速度迁徙,或向大漠的更深处,或是前往各城助战。
消息传到欧提拉姆斯神殿,本该有所表示的神殿却诡异的安静。不只大巫没有出现,连大巫信任的巫女都没有露面。
这让城主们感到格外不满。各部族中的巫女,此时的表现也有些异样,她们的巫力来源于欧提拉姆斯,可就在不久前,巫女们的巫力都在不断流失。
没人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了巫力,部族族长不会再忌惮她们,欧提拉姆斯的威信将不复存在,这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被关押在普兰城地牢中的丹妲,情况更加糟糕,娇嫩的肌肤变得粗糙,眼角长出了皱纹,漂亮的长发也失去了光泽,就像失去养分的鲜花一般迅速枯萎。
丹妲用力的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巫女的巫力是神殿赋予,更属于大巫,没人能够想到,大巫正在用巫女们的巫力,延续她自己的生命之火,就像几百年前做过的一样。
泰亚的巫女,血脉最早可以追溯到帝国时代。对于最后一任帝国大巫的死,所有流传下的史料都讳莫如深,但是,泰亚的巫女口口相传,第一代欧提拉姆斯大巫,从亚兰大巫的身上获取了很重要的东西,才得到了巫力。
巫女吞噬了大巫的鲜血。
丹妲扭曲的笑了,抑制不住的狂笑,曾经她也有机会成为大巫,凌驾于欧提拉姆斯神殿之上。可惜机会稍纵即逝,那个黑发的青年,本该是属于她的祭品!
黑色的双眼变得猩红,长发瞬间变成了一片灰白,笑声在地牢中回响,带着疯狂和绝望。
荒城中,何宁再一次走进了神殿。
地板塌陷留下的黑洞,边沿还留着绿蜥的爪痕。绿蜥被留在了外边,何宁总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次,必须自己去。
何宁很坚决,绿蜥很沮丧。
蹲在洞口,低着大头,前肢搭在身侧,像是被抛弃的孩子。
“别这样。”何宁有些不忍,“你在上面等我,我很快就出来,给你带鱼!”
鱼!
大头倏地抬了起来,咧开嘴巴,露出一口尖牙,仔细看,尾巴还摇了两下。
何宁:“……”
好吧,这就是个半大孩子,他理解。
深呼吸,何宁双手搭在边沿,缓慢的爬了下去。双脚落地之后,缓和了一下剧烈的心跳,沿着走过的路向前摩挲。岩壁中的珠子发出柔和的光,流水声愈发的清晰,走到两条地下河的交汇处,蹚过水流,何宁加快了速度。
巨大的骸骨静静躺在原处,地上散落着被何宁折断的长矛。
单手附上骸骨的头颅,酸楚和愤怒再度涌上心头。用力咬住嘴唇,他不能再被情绪左右,绿蜥不在身边,再昏倒,没谁能把他背上去。
直觉告诉他,必须再来一次,或许能为所有的疑惑找到答案。
视线所及,除了白骨和长矛,什么都没有。弯下腰,向头骨之下望去,依旧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他想错了?
这时,何宁的左耳突然一阵灼热,耳扣化为权杖,一道金光镶嵌在骨骸紧靠的岩壁上。
凹凸不平的岩壁骤然发光,一个个光点汇聚成古老的图案,彷如在夜空中亮起的星辰,展现在何宁面前。
没等他看清图案中描绘的是什么,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碎石和沙砾从头顶滑落,地下河的源头,泉眼突然干涸,水流仿佛在瞬间被截断,刺耳的声音在岩壁间回响。
嘎吱,嘎吱。
像是生锈的铁链和齿轮在不停的摩擦,岩壁一点点下沉,露出了其后的景象。
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何宁后退几步,随着地面的摇晃,不慎跌倒。单手支在地上,尖锐的碎石划破了掌心,疼得他一皱眉,抬起手,伤口处流出了鲜红的血。
地面的摇晃渐渐平息,巨大的石壁完全沉入地下,好似从不曾存在过。
石壁之后,是一间凿在岩石中的密室,羊皮卷和铜板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三具骷髅倒卧在地上,从尚未腐朽的长裙和手腕上的细镯,可以推测出她们是女人。
纱裙和细镯很眼熟。
舞动的纱裙,叮铃作响的细镯和银铃,美丽的少女。
这是曾存在他脑海中的“幻像”。
等到腐朽味散去,何宁走到密室前,能清楚的看到,两具骷髅胸骨断裂,肋骨间扎着一把匕首,剩下的一具骷髅,体内还留着断裂的箭头。
在最后一具骷髅的腿上,摊着一册羊皮卷,上面的内容明显没有写完,暗红色的字体,就像用鲜血书写。
或许,本就是鲜血。
走进密室,小心捡起羊皮卷,同他在石台上得到的羊皮卷一样,一样的诅咒,诅咒背叛者永堕地狱。
避开女人们的骸骨,何宁拿起一块铜板,拂开厚厚的灰尘,铜板上的字迹变得清晰。
“亚兰帝国历……”
何宁的神情变了,脑海中混乱的记忆,正随着铜板上的内容被不断梳理。
这是最后一位亚兰大巫生前的记载,也是尘封了几百年的帝国历史。
第十七章
放下第十二块铜板,何宁用力搓了搓脸。
密室内的铜板和羊皮卷加起来足有上千,或许更多,想在短时间全部看完根本不可能。
只是这十二块铜板记载的内容,就足以让他惊骇。
大巫,自亚兰帝国建立之初便已存在。
帝王统辖广大的疆域,大巫赐福于疆域内的人民。巫之城的神殿是亚兰帝国的圣地,每任亚兰帝国大巫都出自这里。
没有名字,没有过往,没有亲人,在黑暗中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他们就只有一个身份,巫。
巫之城的历史比亚兰帝国还要久远,没人知道,这座古老的城市是何时建造,如何兴盛,城中最早的居民来自哪里,为何这里会受到天神的眷顾,成为历任大巫的出生地。
历史上关于巫之城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唯一有明确记载的,是在最后一任大巫陨灭之后十年,巫之城便神秘的消失在了荒漠深处。
繁荣的景象不再,黄沙与热风取代了葱茏的植物与清泉。过往的商队再找不到绿洲的踪迹,食草动物数量锐减,沙漠狼等食肉动物也越来越少。
篡夺权力的阴谋笼罩在帝国上空,野心终于点燃,战火席卷了整个帝国。
据铜板上记载,最后一任亚兰大巫,是历任大巫中能力最强,也是最短命的。年仅二十四岁,便回归了天神的怀抱。
不是病逝,而是谋杀。
下毒,行刺。
手段卑劣,更使人愤怒的是,当时的帝国王族也卷入其中。
大巫的能力太强,使他们恐惧,打着为王权的名义,联合侍奉大巫的巫女,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
大巫死了,阴谋者却未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等待他们的,是举起的屠刀和酷刑。
亚兰帝国的王者,最后一任亚兰大帝,一夕之间性格大变,变得冷酷,嗜杀。
何宁拿起第十三块铜板,上面清楚记载着这位帝王的暴行。
他曾在一天之内屠杀了十几万人,每天都有部族在帝王残酷的命令下被灭族。王宫中的侍者整日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刀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帝国没有了大巫,巫之城的神殿却没有走出继任者。之前跟随大巫的一部分巫女表现出了相当惊人的巫力,另一部分则在荒漠深处失去了踪迹。前者宣称得到了天神的祝福,走进了欧提拉姆斯神殿,后者却被污蔑,成为联合篡权者毒杀大巫的可耻凶手。
真相如何不再重要,帝王的杀戮仿佛永无止境。就像挣脱了锁链的巨龙,锋利的尖牙利爪,终于享受到了血腥中的乐趣。
疯狂吗?
何宁总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对劲,一夕之间性情大变,也许有可能。他却隐约觉得,这才是亚兰帝王的本性。
放下铜板,捏了捏僵硬的脖子,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测,何宁不知道,但比起铜板上给出的理由,他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异想天开?
或许。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在密室中无法计算时间,只能从肚子的叫声推断,他应该在密室中呆了很久。
看完的铜板被整齐的堆放在角落,这么多的铜板和羊皮卷,想要全部读完,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自始至终,何宁都没想过中途放弃。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必须读完,只有将这些全部印在脑子里,他才能获知所有的答案。
躺在地上的三具骷髅被何宁小心的摆在墙边,回到地面,他要选一个地方,将她们妥善安葬。
孤独的尘封在地下百年,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只为守护誓言与忠诚,她们,才是真正的勇者。在石台上化为沙尘消失的女人,何宁却无能为力,只能祈祷,流水会将她们送往最终的归处。
走出密室,何宁从巨大的骨骸中取出一小截断裂的趾骨,用捆扎羊皮卷的兽筋系在了自己的手腕。
“阿尼。”
脑海中的记忆愈发清晰,混乱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有序,他知道了这具骨骸的名字,也猜到了自己的记忆是因何而来。
传承。
大巫的传承。
每一代大巫都会继承先代的所有记忆,这是巫之城的秘密,也使大巫显得更加神秘。
不过,为什么会是自己?
何宁调整了一下兽筋的长短,难不成与何家的祖业有关?
天知道。
早知今日,应该认真阅读祖宅中的先人笔记,说不定能找出其中的联系。
穿越这种神奇的事情都会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只要不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想再多都是自寻烦恼。固定好兽筋,白色的趾骨贴在手腕内侧,一点也不突兀。
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就算不愿意,也不可能把脑袋扒开,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丢出去。
走下暗河,何宁打算抓几条鱼带给绿蜥,余下的羊皮卷和铜板留待日后慢慢读。荒城中只有他和动物,有入侵者也会被马上赶跑,在这里,安全没问题,时间也足够多,不需要急在一时。
不过,这份认知很快就会被打破,对此,何某人还一无所知。
何宁离开后不久,一张落满灰尘的铜板突然从高处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钝响。由于历史太过久远,铜板上的部分字迹变得模糊,只有其中一行格外的清晰,大巫,是王族的束缚,也是祭品。
抓鱼的过程还算顺利,爬上地面,绿蜥正蹲坐在一边,眼巴巴的瞅着。
“瞧,哥们说话算话。”
何宁将一条前臂长的鱼丢给绿蜥,绿蜥大嘴巴一张,嚼了几下,囫囵吞下肚。
捆绑羊皮卷的兽筋相当结实耐用,除了手腕上的那条,何宁另外收集起不少,正好用来串鱼。除此之外,他还在密室中发现了一块布料,很脏,却没腐朽,也被一起带了上来,洗洗晒干,包在身上,好歹不用再光膀子纯爷们。
走出神殿,发现猛犸和地行兽都等在外边,考虑几秒,干脆把手里的鱼全都分了出去。就算吃不饱,也能尝个鲜。
看着猛犸用鼻子把鱼卷进嘴里,何宁四十五度角望天,大象吃鱼,不稀奇。
不稀奇才怪!
再看五头地行兽,张嘴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排排坐,吃果果?
好吧,他承认,自己在地下呆了太长时间,脑子发抽了。
分完了鱼,何宁拿着从密室中带出的布料到河边清洗,没有皂角,只能用手